曹皇后微微示意,琉璃拍手,絲竹班子手執樂器進來,悠揚悅耳的樂曲在殿中回響,氣氛越發隨性起來。
各府上的誥命夫人輪流上前,陪著肖太后說說話,也讓太后看看小輩,指點一二。
自從慶隆帝登基後,肖太后便將后宮大權放給曹皇后。為了避嫌,很多場合都不出現,除了至今的血脈親眷,很少單獨宣人到延慶宮覲見。
也因此,這在一年一度的壽宴上,便是和各府老夫人相聚、聯系感情的時候。
都是相熟的人,在過往的歲月裡,都有著屬於她們老一輩的故事。有在年輕時傾力相助肖太后的,也有釋放善意的,但也有那敵對的。
眼下肖太后尊崇無比,過去的那些也就都過去了。
在今日這日,見見老姐妹們熟悉的面孔,拉拉家常,說說體己話。再見見逐漸長大的、充滿青春活力的小輩們,讓肖太后也覺得自己年輕許多。
這樣的壽辰,也確實是她所喜愛的,而不僅僅是做給天下人看。
所以,肖太后對這幾年操持壽宴的曹皇后充滿了善意。她曾經對丁嬤嬤說:“這樣的壽宴,哪怕我自己來,都沒有她操持的合心順意。”
就連以往完全不將曹皇后放在心底的慶隆帝,對她這一點,也是極其滿意的。
他在前朝政務繁忙,曹皇后能代替他侍奉好母親,替他盡孝,讓母親滿意。這也是這麽多年來,他給予了她足夠尊重的原因。
定國公夫人李氏笑著從肖太后面前退下,和苗氏一道,帶著自家的嫡孫女回到座位上。方才清暉在太后面前應對得體,得了太后的讚,讓她樂得合不攏嘴。
輪到忠國公府了,陳氏看了一眼坐在文官女眷那邊的武嬌,微微示意,朝著肖太后走去,盧氏緊隨其後。
忠國公府子嗣單薄,在孫輩裡還沒有女孩兒,相較起其他府邸來,顯得有些人丁稀少。
見過禮,肖太后唏噓道:“你們武家的男兒都是好樣的,再添一個女孩兒就更好了!”
盧氏笑著搭話:“太后娘娘說的極是,誰說不是呢!可這也不是急得來的。”
陳氏穿著一品誥命的大衣裳,本就沉鬱的神色顯得更加呆板。今日她敷了細細的粉,倒是把蠟黃的面色,和眼底的青黑掩去不少。
在這樣喜慶的場合裡,她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勉強在嘴角掛上笑意,卻被眉心的豎紋破壞,表情瞧起來有些僵硬。
忠國公府的事,肖太后自然是知之甚詳,但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她?
看著陳氏,肖太后溫言道:“你婆婆去得早,偌大一個國公府,就全靠你一個人支撐你這些年。好在現在有了兒媳婦,能幫上手。”
拍拍盧氏的手,肖太后又道:“你是個好的,多幫幫婆婆,啊?”
盧氏微微一笑,道:“桂影年紀還輕,沒經過事,好些事情還是要靠婆婆做主。”
陳氏也道:“我如今隻盼著,她再給我添個孫女。這滿府上下就得一個超哥兒,這個魔王搗蛋起來讓人頭痛。”
“哈哈,超哥兒滿四歲了吧,有空帶來給哀家瞧瞧。”肖太后道。
轉眼又想起,忠國公府一門忠烈,正是皇帝得用的人。但他們府上這子嗣確實太單薄了些,就得一個嫡子怎麽夠?這樣的人家就得多多開枝散葉才好。
但陳氏就得一個嫡子武勝,以她的身份,勢必不可能去勸陳氏給武勝納妾。
不過,皇上聖壽那日,封了一個三品的雲麾將軍,還發了明旨,好像就是忠國公府上的公子。這個人,在此之前倒是從來沒人來跟她提起過?
“清蘭,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前些日子,皇帝封賞的雲麾將軍可是你們家的?哀家怎麽沒聽你提起過?”肖太后問道。
聞言,陳氏的面色一僵。
她今日雖然就是奔著此事來的,就算肖太后不提,她也會話趕話的說起這件事。但此刻仍然是條件反射一般,不快的情緒湧上心頭。
肖太后是何等樣人?看她反應,馬上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是忠國公的庶子?”陳氏微微點頭。
“多大了?”
“舊年剛剛及冠,十九了。”
“成親了嗎?”
“尚未。”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雖然不是你的親生,但也是忠國公的血脈。你們府上的情況特殊,多一個支撐門戶的男丁,哪怕是庶子,也是好的。”事關忠國公府的子嗣,肖太后說起話來就沒這麽客氣了。
陳氏心底泛起一股鬱氣,沒有接話。一時間,場面有些僵住了。
好在盧氏及時反應過來,圓場道:“敢教太后娘娘得知,二弟的婚事母親一直在為他相看。只是一直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母親又想得周全,就耽擱了下來。”
武正翔的庶子身份是事實,但以忠國公府的聲望地位,娶一門媳婦哪有這麽難?
按說男子最遲十五歲,就要開始議親。眼下這都十九歲了,聽上去竟然連相看的人家都還沒定。話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借口罷了。
肖太后心中有些不快,忠國公府可不能耽擱在陳氏這樣短視的婦人手裡。
當年,陳氏苛待妾室,虐待庶子的名聲,傳得滿京城皆知。她就不明白,當初看上去那樣柔婉的一個女子,怎麽會變成後來這樣。一個女人再難,也不該對無辜稚子下手。
她還早以為那名庶子已經被陳氏折磨死了,在後宅之中,主母想要對付一名幼子,實在是太容易不過的事。哪個孩童長大不是七災八難的?隨便報個體弱,急病夭折了,誰又能去查證?
原來,那個庶子竟然還活著?能在陳氏手底下長大,又能憑自己被皇帝封賞,看來是個有本事的,可不能再被陳氏給耽誤了。
想到這裡,肖太后面上就帶上了不豫之色,聲音也有些淡淡:“原來忠國公府挑兒媳的標準,比我們皇家還高?”
此話誅心。
盧氏心頭一凜,還好她及時提醒了婆婆,不能再不管武正翔的婚事。否則再過兩年被捅出來,太后怪罪下來,誰都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