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慶隆帝之後,眾人便安安靜靜等待命令。
這麽多人同處一室,竟然只聽見深淺不一的呼吸聲。沒有什麽不長眼的人,敢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發出一絲雜音。
皇上召他們來,一定和北地戰事有關,勳貴們心中有數。
在和平時期,他們享受著旁人沒有的尊榮。到了這個時候,就輪到他們出力之時。
不論是四大國公,還是那些後繼無人日漸沒落的侯府、伯府,他們都有著這樣的認識。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和高芒王朝是一體的。因衛家問鼎天下,他們一躍成為新興勳貴。所以,他們的命運,和衛家緊緊綁在了一起。
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比誰都明白。
若是高芒覆滅,又有誰來將他們養起?與其謀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不如安享現在。
從這一點來看,他們不論能力大小,都比朝廷文臣要忠心。到了需要他們效力的時候,他們不會退縮。
哪怕再不堪的勳貴,都有了搏命的心思。
慶隆帝掃了他們一眼,對吳光啟道:“念。”
吳光啟展開八百裡加急軍情,他的嗓音回蕩在殿中。將武正翔杜撰出來的北地兵敗,一五一十的道來。
底下眾人聽得暗暗心驚,難道,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想當初,太子領兵出征之時,是何等的胸有成竹。集結了四萬大軍出發,精兵強將如雲,一路上又不斷有府兵加入。
竟然,被巴家打散了大軍,在北地潰敗成幾股?
既然太子傷重,沒有主心骨,縱有良將也是枉然。勳貴們跟文臣不同,就算沒有帶過兵,多多少少也知道軍事。
這樣一盤散沙似的局勢,想要再將大軍收攏,擊潰巴家軍,談何容易!別提打贏,就連自保都成問題。
如今大軍失散,士卒變成逃竄的亂軍,豈不是更便於巴家各個擊破?
另外還有天氣的原因。在京城集結的士兵,並不習慣北地寒冷的氣候。隨著一日冷過一日,戰局就更加危險幾分。
眾人心頭暗自思忖琢磨著,但慶隆帝沒有發話,個個都保持著安靜。
“諸位的先人,都是伴隨先帝爺打下大好江山之人。”慶隆帝緩緩開口,先是緬懷先帝,緊接著道:“此時國難當頭,朕想聽聽,諸位的想法。”
眾人一陣靜默,在慶隆帝面前,誰敢胡亂發言?
姚尚書也摸不清慶隆帝路數。按說,召集這些勳貴應是為了征兵。各勳貴府上按規製都養了私兵,這股力量集結起來,也不容小覷。
更何況,其中本來就是大將之材,比如定國公和忠國公。
但皇帝詢問,不能無人回答。
定國公上前一步,雙手抱拳道:“定國公府任由皇上差遣。末將願附之尾翼,為皇上殺敵。”
他沒有主張,唯一的主張便是聽從慶隆帝的命令,指哪打哪。而且,定國公聰明之處在於,他表態不再掛帥,隻做一個聽從命令殺敵的將領。
他將這外戚身份,拿捏的恰到好處。
有他開頭,其他三大國公也都站出來表態。其他勳貴也不甘於人後,紛紛上前表忠心。恨不得立刻拋頭顱灑熱血,以示忠貞。
慶隆帝欣慰的一笑,道:“好,好!朕有你們,何愁反賊不平!”
被他這一激,眾人更是熱血沸騰,激情高漲。
慶隆帝咳了幾聲,雙手虛按,眾人慢慢安靜下來。他雖然病弱,卻依然掌控著全場。
“迎敵,但怎麽個迎法,昨日六部商議,給朕出了兩個主意。”他又咳了幾聲,吳光啟忙端上藥茶讓他喝下。
平緩了氣息,
慶隆帝道:“一個,退守函谷關。待冬天過去之後,再集結兵力揮軍北上。”他未做任何解釋,但這個策略背後蘊含的含義,誰會不懂?這是以放棄了太子為代價,太子是生是死,就全靠他自己的本事。
“另一個,火速集結精兵北上,進入北地攪亂局勢,伺機而動支援晉陽。同時,京中籌措糧草兵力,再行北上。”
待他說完,底下眾人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當沒有選擇的時候,眾人可以表忠心,皇上指哪打哪。一旦有了選擇,誰不想待在安樂窩中?
定國公緊緊的咬著牙,冷厲的眼神看了姚尚書一眼。他接過老定國公的槍,軍功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
就在前兩年的吐蕃戰事中,他率大軍迎擊,指揮有方勇猛無匹,直打得吐蕃丟盔卸甲。
他這樣在千軍萬馬中練出來的威勢,姚尚書這種文臣如何承受得起?
姚尚書被他看得一個激靈, 實在不明白慶隆帝的用意。這個殿中,除了他全是勳貴。難道,就是為了將自己架在火上烤嗎?
慶隆帝說了是六部擬出的兩條方略,定國公不敢對皇上說不,自然就將恨意對準了姚尚書。誰讓他是兵部之首?
看著自己拋出的石子,驚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慶隆帝目光冰冷。這些人在他眼中,已經被分門別類。
過了半晌,他才道:“兩個法子,有得有失。願意固守的站左邊,同意孤軍北上的站右邊。”
這是不允許牆頭草的出現,逼得他們必須抉擇。此言一出,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驚疑不定。
對他們來說,大多數人都覺得退守函谷關更加穩妥。但這個時候,並不是哪個法子更好,而是皇上究竟怎麽想的?
截然相反的兩個答案,只有選中的皇上心中的答案,才是對的答案。可是,眾人怎會想到,北地大敗的消息是假,慶隆帝心中其實並沒有答案?
在這麽短的時間裡,想要揣摩聖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憑借的,只有平日對皇上的了解。但聖心難測,這幾乎跟賭博沒有什麽兩樣。
就在眾人遊移不定之時,慶隆帝頓了一頓,他又道:“姚尚書除外。”既然他沒有看姚尚書的折子,也不打算馬上逼他站隊。
姚尚書隻覺得在這一刻,汗濕透了裡衣。
眾勳貴齊齊看向他,憑什麽他們都要立刻選擇,獨獨這個在場唯一的文臣不用選擇?
姚尚書是有苦說不出,他們哪裡知道,他昨夜糾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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