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頭還未拿定主意,門外的人聲卻越來越喧嘩。
小和尚對徐婉真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側耳貼在門上聽了片刻,悄聲道:“你隨我來。”
兩人剛走了沒多遠,寺廟的大門便再次被叩響。小和尚領著徐婉真越走越快,門前無人答應,叩門聲變為拍門聲,擂得大門隆隆作響。
小和尚帶著她經過大殿,從後殿側面進入一條荒涼的甬道。拐了兩個彎,出現在一座破敗的院子前。
院子的門沒有栓上,小和尚推門而入,低聲喊道:“師祖,師祖!”
房門裡傳出一個蒼老乾枯的聲音,“大半夜的,澄覺你不睡覺,跑到我這裡做什麽。”
“師祖,弟子遇到了難事。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清規戒律又該如何?”
“癡性!人命面前,清規戒律是個屁!”這個老和尚,說話竟如此粗魯肆意。徐婉真安靜的站在院中,等待著結果。
“師父你同意了,那我帶人進來。”澄覺衝她示意,帶著她進了房門。
點燃了燭火,徐婉真看清這屋內陳設簡陋,一床一桌一蒲團,別無他物。一個面目乾枯的老和尚,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手中撚著佛珠輕輕滾動。
聽見有人進來,老和尚也不睜眼,喃喃自語道:“淨給我添麻煩!”說罷,站起身子,竟甩袖出了房門。
這裡沒有炭盆,但沒有寒風吹著,溫度也比外面高上一些。徐婉真總算止住了打戰,低聲問道:“小師父,都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澄覺摸摸光溜溜的頭,笑得一臉坦然,道:“女施主想留在寺內,我只能想到師父這裡。你放心,師父他這就是答應了,他去院子裡只是為了避嫌。”
“外面那樣冷,我心裡怎麽過意得去。”徐婉真心頭愧疚。
“師父大冬天都穿單衣,你不能比。”澄覺出去了一趟,提了一壺熱水進來,又不知從哪裡找來個粗陶杯子,倒了熱水給她。
“女施主莫嫌粗陋,快些喝了熱水暖暖身子。”
徐婉真感激的衝他笑笑。一杯熱水緩緩入肚,不禁讓身子暖了起來,還驅散了寒氣和疲倦。
手中握著熱水杯子,徐婉真覺得自己又能正常思考了。
“多謝小師傅搭救。”徐婉真斂禮致謝。
澄覺慌忙揮揮手,道:“不謝不謝。是師父收留你一晚,你先歇著,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送走了小和尚,徐婉真到院中向老和尚致謝,才回到房中。
木床簡陋,隻容一人躺下,好在被子夠厚實。徐婉真解散了發髻,蓋上被子,整個身子才慢慢暖和起來。
小火苗一直護住她的心脈,到此時已經疲倦不堪。徐婉真忙停止引導,讓它也能好好休息。
放松了四肢,緊繃了一天的心,到現在才完全放松下來。
追兵被攔在了清涼寺外,無論他們有什麽理由。在這裡,他們都不能大肆搜捕。
徐婉真在心頭思量了幾回,才放下心事。無論如何,她總算是逃出來了!她的眸子在夜裡如星一般閃亮。
……
寺廟外面,見喊不開門,一名男子惡狠狠地道:“找不回她,我們和家人都要死!告訴我,你們想死嗎?”
幾人連連搖頭,啞巴婦人更是惶恐不安。她的兒子才十多歲,大好人生還未開始,難道就要這麽結束了?
“不想死,就給我一直拍門,將動靜鬧得越大越好!我就不信,沒人理會。”
“元三哥,主子說過,清涼寺的武僧很不好惹。等我們進了廟,她早就不知道躲去哪裡了,又該怎樣尋找?”
叫元三哥的男子眉頭一豎,道:“就說我們追逃奴!武僧再厲害,還能管我們的家務事?”
“對!”另幾人附和著,用力拍門。
澄覺聽見這轟轟拍門聲,一陣心驚膽戰。他救下那名婦人心頭正是忐忑,眼看來人毫無顧忌,更加心慌。
遠遠走來一名僧人,他身材高大,面目嚴厲。在他的袖口處,系著兩根麻繩連著肩頭的僧衣,表明是戒律堂的武僧。
澄覺心頭連連叫苦,怎麽就驚動了這位?
“同惠大師。”澄覺微微躬身,單手施了個止禮。
“怎麽回事?”同惠大師皺了皺門,“深夜大聲喧嘩,實在有辱佛門清淨。今夜是你在看門?”
外面的元三等人聽見和尚的對答,將門拍得更大聲了。
“我們是替主人追捕逃奴!這個婦人偷了主子的金釵,逃進了寺廟!”
澄覺嚇了一跳,剛剛那個婦人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他才十五六歲,隻覺得剛剛那名婦人不是壞人。
可是,她說後面的人是強盜,這些人又說她的逃奴。這,到底誰說的是實話?
同惠看了澄覺一眼,“你放了婦人進寺?”
澄覺渾身都抖了一抖,腰彎得更低了。同惠大師是戒律堂首座,執掌僧眾戒律,寺中無不聞之色變。
來的若是其他師兄師叔,他還可以求情。怎麽就撞到了他的槍口上?澄覺大感不妙。
見他遲遲不語,同惠瞪了他一眼,兩條眉毛倒豎似怒目金剛,道:“還不速速招來。”
澄覺無法,忙急急將事情的原委稟了。
“首座,弟子見她深夜上山求助,要不是走投無路怎會如此?被凍得只剩半條命,便引她去妙心師祖那裡歇下。”
“何為真?何為幻?”同惠道:“你信了她, 此時聽了這群人所言,又內心動搖,是也不是?”
澄覺面露愧色,道:“首座明鑒,弟子心志不堅,甘受懲罰。”
同惠緩緩點頭,不再言語,越過他伸手打開了側門。
看見門在眼前打開,元三心頭一喜,就要往裡竄去。卻看見門口站了一名身形高大的僧人,將門堵得嚴嚴實實。
“這位大師。”元三施了一個問訊禮,恭敬道:“深夜擾了佛寺清淨,望大師恕罪。”
“只是這名婦人實在可惡,她品行不端,屢屢偷盜得手。今日事發,主人命我們抓她歸案。”
在他身後的眾人,神色緊張的盯住同惠的表情。
他們在河北道上討生活,對五台山上的武僧都有耳聞。他們手底下雖然有幾下子武藝傍身,但如果同惠不讓路,就不敢貿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