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高峰笑了,“我不聽你訴苦了,等會兒悠著點,別弄得太僵。”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是這個年齡的中年人慣有的作法,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
他笑著走進包間,等關門落座,臉上就笑容不再,連忙掏出手機來打給了楊部長。
“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唉,到底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楊部長當場就急了,“我馬上過來,你阻止他,千萬要阻止他。”
楊部長“砰”地放下電話,疾步走出辦公室,“快,去茶樓,什麽茶樓?”他一拍腦袋,剛才說得太急,走得也太急,他給忘了!
秦高峰連忙起身想去找嶽文,可是晚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把門關上了,他熱情地伸出雙手,“秦部長,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秦高峰臉上就象灌注自來水一樣,笑容慢慢充盈起來,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自己一個處級幹部,為了工作,在這些才工作幾年的小夥子跟前裝孫子、陪笑臉,好了,現在有人牽頭收拾他們,好,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我怕什麽?
“你好,劉主任。”秦高峰也熱情地伸出雙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兩人就是一對忘年交,相約品茶來了。
“秦部長,緣份哪,”劉記者笑著坐下來,“三個月時間我來了兩趟,沒辦法,我也不想來,可是我們家領導不同意,不得不來,不得不來啊。”
上下一個尿性!都拿領導在打哈哈!秦高峰暗自腹誹。
“你這是說哪去了,平時想請都請不過來,唉,過年的時候,你急著回去,我們也不好留客,但這次不一樣了,你就暢開了在平州多住幾天,我好好陪陪兄弟……”秦高峰假意奉迎,面子功夫做得很足,這場面上的功夫滴水不漏。
劉記者笑著坐下來,不管真假,這包間裡氣氛是好的,“秦部長工作太忙,我就不打擾了,說實話,全國的開發區我也跑過不少,象我們秦灣開發區這樣,發展速度日新月異,真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他話題突然一轉,“臘月二十八那次,我不得不來,這次還是一個原因,我也很為難,我本人對開發區有好感,對秦部長你也很尊敬……”
“我們知道,劉主任平時沒少關照開發區,”秦高峰笑道,這年輕人到底是年輕,還是急了點,他順手拿過桌上的手包,掏出一摞錢來,“劉主任,這是一點心意,好與不好,你多周全。”
做戲就要做足全套,秦高峰自忖,生活中,他肯定是一個好的演員,影帝不敢想,但一流演員的本事還是有的。
劉記者下意識地看看外面,正色道,“這不好,我不能要,事情我可以尋找對開發區有利的方向,但不能這樣!”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桌上的鈔票。
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秦高峰心裡生氣,但入戲更深,“上次你走得急,筆記本也沒給你換,這事我一直記在心裡,希望兄弟以後看見筆記本電腦就能看到老哥我。”
劉記者好象被感動了,“我這本子確實幾年了,電池都不太好用了……”
隔壁,高明看看聚精會神瞅著監控的嶽文,示意身旁的乾警往裡衝。
“慢!”嶽文看看旁邊一個幾乎禿頂的中年人,“錢放在桌上,沒有放進自己兜裡,就不算敲詐,辦就要辦成鐵案!”
好象心有靈犀一般,秦高峰笑著把錢推到劉記者面前,劉記者打眼一瞅,能有三萬塊錢的樣子,他已是心花怒放,嘴裡卻說道,“這是哥哥讚助我們報社改善辦公條件的嗎?”
“報社的另說,這是開發區對老弟的一點心意。”秦高峰好象自己也被感動了,“兄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當以同懷視之!”劉記者看來也入戲了,他好象突然下了決心似的,“那哥哥的心意我領了,駁你面子就不好了。”他笑著抓起桌上的三萬塊錢放進自己包裡。
“刷——”
一下拉上了拉鏈,“秦部長,你這是怎麽了?”劉記者不解地盯著秦高峰,秦高峰剛才那熱乎乎的親熱勁不見了,轉而十指交叉,木然地看著他。
“砰——”
劉記者嚇了一跳,他轉眼一望,肝膽俱裂,四名公安正威風凜凜地盯著他。
他強裝鎮定,心裡已是暗自哀歎,特麽地,中計了!
“秦部長,這是怎麽話說的?”他慢慢站了起來,可是腿卻有些軟,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怕是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秦高峰也站起來,卻笑著走近公安身後那個禿頂的中年人,“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山海省新聞工作者協會的余秘書長。”
“余秘書長你好。”劉記者笑著伸出手來,余秘書長看看他,並沒有伸手,“剛才的一幕我都看到了,我也會在第一時間向你們的報社進行反映,向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進行反映,”他瞅瞅劉記者的包,“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說的?”
劉記者的心感覺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你眼神散亂,一把拉住秦高峰,“秦部長,余秘書長,我……”
秦高峰有些可憐地看看這個小夥子,他心裡也是歎口氣,一個職業有一個職業的操守,操守丟了,能不出事嗎?
他沒有答話,陪著余秘書長走了出去。
四名乾警也走了出去,剩下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夥子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規定:敲詐勒索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多次敲詐勒索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數額巨大以30000元至100000元為起點……”
劉記者臉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就象自來水一樣,咕嘟咕嘟淌個不停。
“現在可以談談了嗎?”嶽文一指椅子,示意劉記者也坐下來,“長話短說,我也沒時間,剛才你的行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就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劉記者的眼睛一亮。
“這次關於核電站的報道,其他記者的工作你來搞定,用什麽辦法我不管,比如有人象你這樣,你可以報出去,只要你報出去,你的事就了了。”
劉記者一臉懵懂,不明白嶽文的意思。
嶽文的想法是,用劉記者把惡劣記者的行徑捅出去,而不是由開發區做惡人。
“你也知道,剛才你的行徑很不好,但你知錯就改,並且把這樣的行徑見諸報端,你就是正義的記者。”
“多管閑事,報社也不會願意。”劉記者小聲道。
嶽文一笑,“你這是正義之舉,與不良的采訪行為作鬥爭,這也是為自己打造一個品牌,全國有良知的報社多了,品牌有了,你還瞅找不到工作?”
嶽文笑著站起來,看看劉記者茫然無助的眼神,“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