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肯定要追究,但要看追究到哪一個層級!”
霍達站起來,關上窗子,秋風秋雨愁煞人,一層秋雨一層涼了,遠處的落雁山也在這秋涼中瑟瑟顫抖。
“羅書記作了批示,各大媒體都報出去了,不處理人是不可能了。省廳也啟動了環境事件調查程序,材料當中直接點明環保部門監管不力,是事故發生的主要原因。”
李桂生小心翼翼道,“具體追到哪個層次?”
霍達看看他,“我也不想處理幹部,自己家的幹部,處理起來心疼,但廖書記也發話了,必須嚴肅追究責任,老弟,將心比心,幹了那麽多工作,就因為一個失誤,不值得!”
在李桂生心目中,責任肯定追不到霍達頭上,如果實在要追的話,工委分管環保這塊工作的蔣勝首當其衝,但肯定不會擔主要責任,如果追蔣勝的責任,那主要責任肯定是自己擔。
但是,如果不追區領導的責任,那自己就要與蔣勝一樣,擔領導責任,而主要責任就要由孫偉濤來承擔。
李桂生叫屈道,“霍主任,以前環保局的情況你不知道,很亂,我好不容易把人理順了,工作也上了軌道,每年在市裡的考核從沒給區裡扯後腿,都是前幾名。”
霍達笑著揮揮手,“你不用說,這些我都知道,”他很親近地說道,“省環保廳牽頭,有關系多找找關系吧,但我這裡,你放心,沒問題。”
見他如此表態,就是保護自己,李桂生心存感激。
待李桂生剛走出門去,霍達操起電話打給龐金光,“金光,環保局的孫偉濤與你是姑舅弟兄?你放心,我這裡沒問題。……實話跟你交個底,處理人肯定要處理,李桂生和你這裡,區裡也在保,你這個媽舅弟兄,你再找找看,看能不能紀委處理一下,不要走到檢察院這一步。”
相比對李桂生,霍達對龐金光的話說得更貼心。
現在省廳把環保局定為責任主體,但水庫汙染畢竟是盜采金礦造成,除了孫偉濤要保以外,這是私情,他還要保琅琊街道的幹部,這是公義。
霍達暗罵,都什麽時候了,市高官羅宏民親自批示,央媒親自報到,省廳磨刀霍霍,能保下自己的親戚就不錯了,他還有心思管手底下的幹部?
但他笑道,“金光,到了這一步,不處理人是不行了。”
龐金光腦子也轉得很快,他馬上道,“明白,我明白,霍主任。”
紀委的處分就是黨紀政紀處分,而到了檢察院,是要擔刑事責任,弄不好到了法院就要判刑,而一旦判刑,定罪免刑還罷了,如果判處緩刑公職也就丟掉了,以前幾十年的養老保險白交了,這麽大年紀在機關裡待久了,什麽也不會乾,還要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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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金光來到區委副書記高傑的辦公室。
……
“區裡布置的兩清任務,主戰場就在我們琅琊嶺,高書記,夥計們做了大量的工作,如果處理他們,心寒哪,以後誰還給我乾工作,我這個黨工高官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龐金光在高傑面前叫開了委曲,但他為難的地方在於,即要保琅琊街道的幹部,但還要保孫偉濤,要保孫偉濤就不能把責任往環保局身上推,只能強調自己乾得辛苦。
“盜采金礦我們也管不著,我們也沒有執法力量……”他也不敢把責任往公安和國土身上推,蔣曉雲他爸蔣勝是常務副主任,周平安又是區委常委,一下得罪兩個常委很不明智,也不劃算。
“守土有責,屬地化管理,這就是責任,”高傑道,這是領導藝術,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但好在沒有造成群眾中毒,做做工作,汲取教訓吧。”他鄭重地盯著龐金光,“省裡要求處理,一要看市裡的意思,二要看廖書記的意思!我們敢不支持處理幹部,但是即然報道報出去了,省裡也堅持,還是要處理的。”
龐金光咬咬牙道,“高書記,您可能知道,環保局孫偉濤是我姑舅弟兄,我就這麽一個姑姑,七十多歲了,能不能給他個處分就行了,別往檢察院送了?”
“這個我不敢答覆你,”高傑誠肯地說道,“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看著龐金光期待的眼神,高傑馬上說道,“我給檢察院的許平秋打個電話。”
他拿起電話,電話響了卻無人接聽,高傑笑道,“過會兒我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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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生敲開了周平安的門。
“周書記,打擾您五分鍾,我有點工作要匯報。”
周平安也不分管環保局,他自然知道他的來意。
“我長話短說,環保局出事,我們擔責任,但到紀委教育一下就行了,能不能別驚動檢察院了?”李桂生說得很直接,也很懇切。
周平安作為政法高官,分管公檢法,“老弟,你不知道,我們人財物都管不著人家,許平秋那裡你得親自找,當然,我打個電話可以。”周平安說得很模糊,但也是實情,“這個人很強勢,廖書記、霍主任說話才管用。我也不想處理人,金光也來找過我,你放心,這事我記下了。”
李桂生素來與周平安交往不深,沒想到他說得這麽直接,竟有些感激。
“老兄,還得多往上跑,省廳和市裡的態度也很關鍵。”周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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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午,龐金光都瘦了,我看見他,就問他用不用喝水?”黑八笑道。
“為嘛?”寶寶不解,現在黑八說話彎子越繞越多,倒是寶寶有時反應不過來,讓黑八好一頓嘲笑,說他戀愛談傻了。
“工委大樓裡,他跑了一下午,現在估計跑秦灣去了,”黑八壓低聲音,“話說得那麽多,能不口渴嗎?”
寶寶也笑了,“嶽主任那裡也有一個……”
“誰?”黑八好奇地問道。
“我們過去看看,”寶寶笑了,“這人見人下菜碟,不能讓他好受了。”
兩人笑著聯袂來到嶽文辦公室,閻挺正坐在沙發上叫屈,“嶽主任,有手續的金礦我們都監管不過來,更別說地下采金了,……”他本來想說是公安的責任,想到嶽文與蔣曉雲的關系,又把話咽了回去。
“省裡的定性是環保局的主要責任, 你跟著瞎起什麽哄!”
“我怕讓人拿去當替死鬼!”閻挺笑道,露出雪白的一口糯米牙。
“嶽主任,我們工作確實存在疏漏,紀委處理我我接著,警告、嚴重警告都行,無非面子上不好看,但不降工資,”閻挺的小算盤撥得明白,“檢察院那邊,我就不去了。”
“你想去也去不了吧,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嶽文譏笑道。
“我不是擔心嘛,”閻挺嘻皮笑臉,“不過,我聽說這幾天我們家掌櫃的、李桂生在工委大樓裡上躥下跳,就是孫偉濤自己也一直找關系……”他話音一頓,見嶽文、寶寶、黑八都注視著他,他才解開謎底,“我聽說,孫偉濤也不處理了,就處理環保局一個小夥子,剛參加工作一年,說他監管不力!”
“那麽大一個水庫他能監管得過來?”黑八馬上憤憤不平道。
“丟卒保車,典型的丟卒保車!”寶寶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