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那是久經酒場,從粵東到山海,從高中到現在,那敬酒辭說得既熱情又誠懇,中間還幾次不動聲色地恭維歐慶春,作為電籌辦主任、督查處主任,他這麽給歐慶春面子,酒雖然涼,菜雖然涼,但歐慶春也喝得心甘情願,幹部處一班人見兩個主任一瓶見底,雖然這啤酒凍牙,但個個瓶瓶見底了。
有幾個小夥子喝完這一瓶,又把脫掉的羽絨服穿上了,歐慶春看看屋裡,特麽地,連空調也沒開。
“小閻,還有菜嗎?”
菜,真沒了,剛才閻挺出去詢問,發現自己加的熱菜都讓嶽文給砍掉了。
閻挺本想解釋,又打住了,他了解嶽文,這晚上十二點才開始的夜場,也就嶽文能乾得出來,何況,今天怎麽看自怎麽不象請客,嗯,倒象是捉弄人!可是,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領導”這次捉弄的是——幹部處。
幹部處的主任,那多大的甩頭,工委辦一個副秘書長到維多利亞廣場吃飯,歐慶春也在裡面吃飯,副秘書長看到他沒有站起來打招呼,歐慶春當場就把他損了一頓。
要知道,副秘書長與副部長一個級別,歐慶春不過只是一個科級的主任,但幹部處這個職位份量實在太重。
嶽文知道這件事以後,曾說過,要是這事擱我身上,我能當場扇他!
可是,後來這兩人卻好得象穿一條褲子,歐慶春還把自己的蝦醬送給嶽文,平時呢,誰有好茶葉,不是嶽文派人給歐慶春送,就是歐慶春派人送給嶽文。
閻挺現在的心理很促狹,他可以以喝多為理由坐一會兒就溜,但想想歐慶春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樣子,他也想看歐慶春出醜,但又不想明面上得罪他,他笑道,“我去催催。”
“老嶽,你們督查處人不齊啊!”歐慶春已經三十多歲,卻也叫二十幾歲的嶽文為老嶽。
“請假了,”嶽文面不改色地看看副主任趙浩然,趙浩然笑道,“我們督查處的人不齊,行政處的人補上,不過,還是我們人少,你們不吃虧,要不喝不過我們,可別找理由。”
一句話,頓時激起歐慶春的鬥志,忙到晚上十二點,他也想好好放松一下,但他正話反說道,“要不今天不喝了,要不讓人說我們欺負督查處?”他雖然笑著,但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他說不好。
趙浩然笑道,“我們嶽主任敬完了,輪到我敬酒了,感謝歐主任給了夥計們一個放松的機會,要不,我們嶽主任,才不帶我們出來吃飯,我們都是跟著歐主任沾光,跟著幹部處的弟兄們沾光,來,敬歐主任,敬夥計們!”
“老趙這話兒說的,弄得我們幹部處象經常出去吃飯似的。”幹部處副主任劉峰笑道,他看看歐慶春,站起來與趙浩然碰了杯子。
喝了杯中酒,歐慶春又掃一眼桌子,全是涼菜、涼酒,這啤酒——乍牙!
他看看一臉吡笑的嶽文,這個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想鬥酒,人又少,就想了這個損招,他仿佛心裡有了底。
“來,我插個曲,敬一下歐主任。”趙浩然又倒滿了杯子道。
歐慶春卻不接招,“先把程序進行完了,個人感情最後表達。”趙浩然的酒量他清楚,說大不大,離他還差一截,他不懼。
“來,我與老趙一塊,”嶽文見歐慶春不喝,“我們兄弟一塊敬敬老歐與老劉。”
這動作就有意思了,你不能看不起趙浩然不是,也不能拿副職不當回事是吧。
果然,劉峰積極響應,歐慶春也隻好端起了杯子。
“嶽主任,沒有熱菜嗎?”幹部處的時建偉問道。
“你還敢吃熱菜?”嶽文誇張地一拍桌子,“最近加班上火,夥計們虛火太旺,得吃點涼的壓一壓。”嶽文笑道。
“你媳婦在新加坡學習,你心裡火旺吧?”歐慶春笑道,話音未落,引來笑聲一片。
“要不我找嫂子泄泄火?”嶽文淫笑道,“不讓去是吧,不讓去就陪著兄弟喝酒,你得把我這火壓下去。”
“我又不是女人,沒有那個功能。”歐慶春取笑道,酒再涼,玩笑是熱的,他又一口幹了杯中的啤酒,牙已經不象剛才那麽難受了,胃裡好象也適應了,他心裡感覺有了底,喝得更加主動了。
“老板,這酒太熱,放到冰櫃裡給我們凍幾瓶,幹部處的弟兄們能不能喝?”趙浩然“挑釁”道,平時,他配合嶽文的工作沒得說,喝酒也是工作,他配合得也很好。
老板親自端著一盤炸火生米,“這酒還熱?行,我馬上去放到冰櫃裡。”
幹部處一人問道,“老板,快上熱菜吧。”劉峰嘗了嘗花生米,也不是剛炸的,都冷透了。
“沒熱菜了,煤氣沒了。”老板笑道。
“我靠,”歐慶春笑著罵了句粗話,“嶽主任是想讓兄弟們凍成冰棍,哥哥晚上還要交公糧呢。”
“交什麽公糧,老哥,你得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老婆不在本地的,還有這些小光棍,”嶽文指指一乾小夥子,“來,我們這些光棍敬一下有老婆的光棍!”他又解釋道,“整天加班,老婆也不能用,你們是半光棍!”
眾人紛紛響應,情緒一下高漲起來,這一下打亂了兩個處的順序,“我吹了,老歐?”
歐慶春讓他一激,“吹瓶!”一瓶啤酒從嗓子一直冷到胃,特麽地,真是從冰櫃裡拿出來的,這零下七八度,喝冰鎮啤酒,也就眼前這個人能想得出來!
歐慶春喝完啤酒就拿起茶壺,茶水剛入嘴,他就吐了出來,特麽地,茶水也是涼的!
他不言語了,知道這也是嶽文的招數,他看看嶽文,你也不是鐵打的,我們人多,酒量也不怵你,喝就喝,看誰最後喝倒誰!
工作上要好競爭,這酒場上也不能輸給工委辦!
閻挺悄悄走進來,看著地上一堆酒瓶子,他也有些驚呆了,再一看,夥計們都把羽絨服穿上了,那是凍的,有人臉色都青了!那手都直搓,可就是沒有人離場!
他明顯感覺到幹部處幾個小夥子的眼光了,他,作為請客人,夾在中間不好受了,我靠,不就是沒給你送蝦醬嗎,歐慶春不能把你怎麽樣,火氣肯定要撒到我頭上,我明年可要難受了!閻挺看看一臉奸笑的嶽文,這套鑽的,他讓我過來,我馬上屁顛顛地過來,算帳陪客不說,這下把幹部處的人全得罪了!
“怎麽菜都是涼的,二位領導,能不能上個毛血旺,酸菜魚也成,外面飄雪花了,賊冷。”閻挺笑著打圓場
“你可以走了,”嶽文笑道,“一看就進步不了,人,要不忘初心。”
什麽是初心,喝涼酒,吃涼菜就是初心?哪個文件中說的?閻挺滿肚子不滿,卻不敢反駁。
歐慶春也笑道,“上什麽毛血旺,我們現在血就很旺!”
“對,血很旺!”嶽文馬上重複道,順手遞給歐慶春一個鴨腿,歐慶春接過去,也不嫌油膩,大口吃著,顯然在補充能量。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這句話第二天就開始在開發區流傳,這個冬天,只要誰不能喝了,別人就開始取笑,“你的血不旺了嗎?”
我的血很旺,這五個字一出來,大家笑著都想到了他歐慶春!
幾輪下來,嶽文一邊發動小夥子們鬥地主,一邊催著老板從天井裡拿啤酒,冰櫃裡的啤酒,太特麽涼,他的胃也受不了!
嶽文敬劉峰,趙浩然就敬歐太春,夥計們捉對廝殺,現在已經不是酒的問題了,是兩個處誰能在氣勢上壓倒誰。
“好,氣氛很熱烈,”嶽文霸氣地把啤酒放到桌上,“感情表達的已經很充分了,最後,手把一啊!老歐,吃好沒有?菜夠不夠?”
歐慶春臉色蒼白, “夠了,夠了!”這菜上得再多,也是涼的,還不如不上!
“要不要煮包方便麵?”嶽文假惺惺笑道。
“不是沒有火嗎?”劉峰問道。
“這個可以有!”嶽文奸笑道。
“快上,”閻挺催促道,“給嶽主任、劉主任加兩荷包蛋。”
“你乾脆說我倆是蛋不就完了?”嶽文看看歐慶春,歐慶春也盯著閻挺,看著閻挺心裡一陣發毛。
“算了,明天還要上班,”歐慶春看看手機,他感覺肚子裡翻江倒海,但這人不能丟在這,他想回家,或是路上解決,就是不能讓督查處的人看到,“第一次這麽個喝法,明天我們請,還這樣喝。”
不等嶽文回答,他就站了起來,嶽文也笑著站了起來,“我還沒喝結束酒呢,你坐,我最後再敬一杯,你不坐,我就拿著酒到你家跟嫂子喝去。”
這人七分虎氣,三分猴氣,歐慶春情知今晚中招,但這臉卻翻不得,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只見嶽文拿起一瓶啤,“來,兄弟們,感情深,一口悶!”他把啤酒瓶掉轉過來,一滴啤酒不剩。
歐慶春笑著拿起酒來,嶽文把啤酒瓶跟他一碰,“來,三點多我,我相信,今晚必將成為美好的回憶!”
是啊,對幹部處的人來講,回憶有,但美好沒有了!
“老板,快給我下碗熱面條,多加胡椒粉!”送走客人,老板正在收拾,愣不丁嶽文又鑽了回來,但馬上又出去了,只聽外面一陣嘔吐聲,老板知道,這是他慣用的招數,他肯定是把食指伸進嗓子眼,把剛才的涼東西全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