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把葡萄放到茶幾上,看到葛慧嫻急得手足無措,“別著急,天塌不下來,什麽情況?怎麽說變就變?” 葛慧嫻急道,“分房名單上又沒有我的名字了,原本是有的,我的條件也夠了,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要不,李姐也不會把鑰匙給我,不行,我們得馬上回去看看。”
板上釘釘的事還能改,那肯定是有人作了工作。葛慧嫻在街道人緣很好,嶽文眼前馬上閃現出陳江平那給琢磨不透的臉來,他暗歎一聲,這領導可真是流氓,不高興了,這臉說變就變,肯定他從中作梗。
可他卻不想給葛慧嫻講金雞嶺那些爛事,“走,我們回去看看,我就不信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路上,嶽文給任功成打了電話,尼亮在一所民辦高校當老師,他估計他的手肯定伸不到秦南區,任功成答應得很痛快,讓嶽文跟葛慧嫻直接到電視台找他。
可是還沒下車,任功成又把電話打了回來,“老六,我打電話給慧嫻她們街道領導了,人家答應給問問,我也是小兵一個,人家用我時喊我一聲任記者,不用時,走路碰頭都裝沒看見,我心裡也沒有譜,……在機關裡,一是進步,二是房子,都有多少人盯著呢,你們沒找領導表示表示?”
“這個,還真沒有,”嶽文看看葛慧嫻,“那你盯著點,我們再想想辦法。”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車,兩人直奔電視台,任功成早在樓下等著了。
“放假了,說是找不著人,慧嫻,是不是你的名額被人頂了?要不我找找我女朋友?”任功成也是很著急。
“你什麽時候又交上女朋友了?”嶽文很驚訝。
葛慧嫻卻道,“那,功成,麻煩你了,這事對我和嶽文來說就是大事了,我們倆在秦灣誰也不認識,就是兩眼一抹黑。”
任功成看看嶽文,得意地看著一輛緩緩駛來的紅色轎車,“沒有找不到的女人,只有不努力的男人,哪,這就是我女朋友的車。”
可是他的女朋友並沒有下車,任功成尷尬地跑過去,介紹著,“這是我大學時最好的哥們,沒有之一,我常跟你提的,……”
“上車吧,今天來的全是你們台領導,你可不能遲到啊!”車裡的女子輕飄飄地說道。
任功成有些糗,又跑回來,“老六,慧嫻,不好意思啊,中午她爸替我約了我們台領導,你們放心,上車我就跟她講,我……”
“行了,廢話怎麽比你們台的廣告還多,快走吧。”嶽文理解地踢了他一腳。
看著任功成訕訕地坐上轎車飛快離去,葛慧嫻的神情再次黯淡下來。
“功成這個女朋友要麽是個官二代,就是個富二代,他不會騙我們的,說不定就能成呢。”嶽文安慰著,“我們也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上次不是冤大頭請客時見過你們街道的領導了嗎,找就找一把手,你打個電話,我們晚上到他家裡去一趟。”
“我離黨委書記還差得太遠,”她萬難拿出手機,強撐起笑臉,“韓書記,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她剛說了要去看看的話,那邊也不知說了什麽,葛慧嫻馬上提到房子的事,可是兩三句話後,她失望地合上手機,“韓書記說不在家,問我有什麽事,他說記得名單上有我,就沒再說什麽。”
“這領導可真是流氓,上次吃飯時還那麽親熱,你給你們街道老三打電話,”嶽文恨恨地道,見葛慧嫻不解,他雙眉一挑,“就是你們街道的副書記,
老大老二一般尿不到一個壺裡,副書記管著分房吧,那就直接找他。” 等兩人從街道何書記家裡出來的時候,事情卻仍是毫無著落。何書記不在家,他愛人倒很熱情,只是答應何書記回來把事情跟他說說。
任功成始終沒有回電話,兩個領導也沒有準話,葛慧嫻情緒很低落,嶽文笑道,“要是有個地方能出賣自己的靈魂就好了!”
“為什麽?”葛慧嫻不解。
“換取房子啊。”嶽文笑道。
可是葛慧嫻卻沒有笑,她若有所思,突然說道,“你們家陳主任不是跟周書記的秘書很熟嗎,找他啊,他說話肯定管用,他對你也不錯。”葛慧嫻的情緒一下高了起來。
“這個,”嶽文猶豫了,“我,……”
“你什麽你,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葛慧嫻學著他的語氣,“你想不想結婚了?想不想……”葛慧嫻掐了他一下,嬌羞地鼓勵道。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嶽文有些牙疼,“求他,那是與虎謀皮,我猜,這事說不定就是他在背後搞鬼,想逼我就范。”
葛慧嫻有些糊塗,嶽文正想解釋,葛慧嫻電話又響起來。
“唉喲,李姐,你可嚇死我了,”葛慧嫻的表情一下亮了起來,有如一盞燈光,點亮了這個冷清的薄暮,“沒事,沒事,你這也是關心我嘛,我知道了,好的,明天見。”
葛慧嫻放下電話,一下撲了過來,幸福地喊道,“我就說嘛,我們不會這麽倒霉。”她摟住嶽文,笑著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李姐來電話,搞錯了,何書記的兒子在他辦公室上網,在紙上亂畫亂寫,李姐卻以為把我們的名字劃掉了。”
“我靠,這倒霉孩子…”嶽文也無語了,費了這麽大勁,卻是因為孩子一個無意中的動作,“幸虧你在名單內了,讓我們做工作真是太麻煩了”。
這時,葛慧嫻的手機又響了,“噓,我們家韓書記,”她臉上嚴肅起來,“韓書記,您好,……噢……噢……我記住了,麻煩您了,噢,好的,謝謝韓書記。”
葛慧嫻放下電話,“我們老大,他剛才問了一下,說名單從沒變過,他說,前兩天還跟你們家陳主任吃過飯,還有區委辦的薑主任,他們對你評價都很高,也讓韓書記多關心我,”她看看一臉懵懂的嶽文,“他說,本來我的條件不太夠,這也是領導關照,……你們家領導對你真好,回去你一定去看看人家,遇上這樣的好領導……”
好領導?嶽文徹底納悶了,他現在真是不能把陳江平與好領導劃等號,可是為什麽自己不去金雞嶺,陳江平還對自己這麽好?他本以為房子的事是他在搞鬼,可是他仍象往常一樣“關照”自己?
他的手機這時也突然響起來,“八哥,什麽事?什麽?讓我發言?”他臉上一幅納悶的表情,竟有些小小激動。
見葛慧嫻詢問似地望著他,他一挑眉毛,“明天下午區工委組織部召開選調生座談會,街道組織辦通知我發言。”
“好事啊,”葛慧嫻一下高興起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我就說嘛,你們家陳主任對你不錯,乖啊,一定要好好表現,有事沒事多找你們家陳主任匯報匯報工作,早請示晚匯報最容易拉近與領導的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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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號下午,區工委組織部會議室。
嶽文老老實實坐在一群選調生當中,相對於其它選調生互攀交情、互留電話的熱情,他顯得很平靜。
他的發言稿是由現在兼任組織委員的劉志廣親自審定的,主題就是不畏艱難困苦,投身農村基層,切實化解村莊矛盾糾紛,確保農村社會穩定和長遠發展,用劉志廣的話就是,“別的選調生基本都在街道工作,人無我有,扎根農村,這才是你的優勢。”
“可是我已經跟陳主任提出,要回街道工作。”嶽文有些犯難。
“嗯,……人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兩步都是高手,街道不是還沒研究你的問題?你現在不還是金雞嶺的副書記嗎?你不發言誰發言?下一步還不一定怎麽樣呢。”劉志廣話裡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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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謔,王部長真來了”。一聲嗓音打斷了嶽文的思路,當他抬起頭時,一個頭髮稀疏的中年男子赫然已經在台上就座,而他的旁邊就是常務副部長胡鴻政。
胡鴻政掃視台下,嶽文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定格,但他笑笑,卻沒看到胡鴻政有什麽表示,自己是個小人物,大人物哪裡能記得住自己是誰,他自嘲道。
“好,下面開會,……”胡鴻政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念起自己的稿子來,他的話不長,很快,幾個選調生相繼走上主席台開始發言。
嶽文一邊聽著台上的講話一邊熟悉著自己的稿子,果然象劉志廣講的那樣,幾乎所有選調生都是在街道工作,說的也無非就是堅定理想信念、調整好心態、加強學習之類的老話套話。
“下面,由芙蓉街道嶽文同志發言,大家歡迎。”胡鴻政朝他看了一眼,嶽文有些激動,原來部長還是認識我呀。
他大步走上主席台,也不用稿子,舍掉了開頭其它人的客氣話,直入主題,不得不說,劉志廣還真有水平,務實務虛都有兩把刷子。
當講到一半時,他清楚地感覺到,胡鴻政在部長耳邊說了幾句,部長看看自己,點點頭。
他是最後一位發言,當他回到座位上時,胡鴻政熱情地說道,“下面歡迎王部長作重要講話,大家歡迎。”
區工委組織部王部長,態度很和藹,“今天工委組織部召開全市的選調生座談會,剛才,七位選調生作了自我介紹和表態發言,讓我感受到了青年一代的熱血沸騰和激情飛揚,部分往屆選調生結合工作實際談了一些體會,對我的啟示也非常大……”
嶽文同大家一樣,都在下面認真聽著,不同的是寫來寫去他的本子上只有幾個字,“選調生,座談會,”而他旁邊的人都在奮筆疾書,恨不得把部長講的每個字都寫下來。
“……第四,扎根於基層為什麽?剛才絕大多數的代表都是往屆選調生,本屆只有一人。”聽到這裡,嶽文不禁一驚,他發現周圍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台上的胡鴻政也難得露出微笑,呵,難道今天中了頭彩了?
“這位選調生,剛參加工作幾個月,就不畏艱難,主動請纓,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矛盾最複雜的地方去,在大風大浪中鍛煉自己,提高自己,積澱自己……”
嶽文的臉不禁有些紅,這是自己嗎,自己去金雞嶺不是陳江平那老小子逼的嗎?自己的覺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了?他心虛地看看台上,卻發現胡鴻政和藹的目光。
王部長很健談,口才也很好,可他後來講的東西嶽文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沉浸在部長的表揚中了,他暗罵自己,真沒出息,怎麽小心臟跳得這麽厲害?
可是當王部長講完,胡部長把王部長的話總結一遍後,他的心臟卻跳得更厲害了,“七位同志的發言將刊登在組工動態上,芙蓉街道的嶽文同志將代表我們開發區選調生參加後天在秦灣舉行的選調生座談會。”
我的乖乖,嶽文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大家要向幾位同志學習,……”他後面的話嶽文又給自動省略了。
會後,當領導們散去,嶽文立馬成了一群人的中心。
“小嶽,認識一下,我是鐵嶺街道的選調生,我叫……”
“小嶽,怎麽過來的,我帶著車,捎你回去?”
“選調生有個群,嶽文,你還沒有加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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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文有些頭暈,他熱情地微笑著,與眾人邊說邊走出了會議室。
當兩天后,他坐上中巴,作為選調生代表,在當地領導熱情尊敬地介紹下,參觀了河寧區幾個村的村容村貌、發展項目、現場觀摩了村黨員群眾活動中心,回到秦灣後,與市委組織部及各區縣的部領導一同瀏覽各區縣選調生工作情況匯編、圖片展示及工作日志,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市委領導,他不禁有些陶醉。
第二日,當座談會在秦南區召開,葛慧嫻坐在台下,看到台上侃侃發言的嶽文,雖然早已得知消息,她還是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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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譽歸來啊!”黑八大聲嚷嚷,難得地從右邊褲兜裡掏出好煙來。
“我怎麽覺得你這是赤果果的妒忌呢?”寶寶眼疾手快, 一把搶過他的好煙來。
“妒忌不犯法吧?為嘛嶽文剛工作什麽都有了?副書記、市委組織部的典型,我就不明白了,同是一個屋簷下的兩兄弟,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黑八差點捶胸頓足了。
“八哥,乾脆你改個名字得了,”蠶蛹的心眼比臉的上痘痘還多,“叫衡水老白乾好了。”
“什麽意思?”黑八眨眨兩粒豆豆眼。
“白乾啊!”曹公子從門外走進來,“這都聽不懂,還想提拔!真替你的智商捉急啊?”
“去,你一個警油子,跟哥講智商?”黑八憤憤不平,“你們看嶽文,到哪都能鬧騰出點事來,我們以後就叫他大鬧行不行?”
“不好,芙蓉街有了四大精,我看叫他第五精好了!”轉眼間,寶寶又與黑八結成了統一戰線,畢竟玩笑歸玩笑,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嗯,嶽大鬧好,形象!”彪子讚成。
“嶽大精好!”蠶蛹反對。
“今天怎麽聚得這麽齊?”嶽文發現問題了。
“下午陳主任開會,我們都參加,你也參加。”寶寶解釋道。
陳江平……
嶽文象被一道閃電擊中,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恐怕又得回金雞嶺了,而且這次真不能再講條件,怪不得自己在秦灣總有一絲不安,總覺著哪裡不對頭呢。
“領導都是流氓,防不勝防啊!”他恨恨得罵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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