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慢慢行駛在省城的大街上，黎明的陽光很和暖，也很執著，透過樹枝，穿過樓縫，灑在車子的前擋風玻璃上。

就在這陽光與蔭涼，光陰不知不覺，已經從指縫間流走。

山大醫院附屬醫院間特護病房內。

譚正已經換上了病號服，煦暖的陽光從窗子照進來，他不由伸開自己的手掌，好象在用手輕輕地觸碰著陽光。

今天，安排了手術。

手術的專家是從京城那家最著名的醫院請來的，還是秦灣市委書記羅宏民親自出面安排，病房也是在羅宏民的要求下，進入到到特護病房。

羅宏民前幾天出國了，臨行前還打來電話叮囑。

但，這些天，譚正已經明顯感受到病房內的冷落，不象剛住進來時，病房內的人絡繹不絕，人們，總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爭取最大的利益，那些以前有用、現在或者將來沒用的人，已經被許多人主動排除在圈子之外。

他明白，前幾天來的人眾多，是這些年結下的人緣，這好似回光返照，照完了就不會再來了。

可是，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嗎?

他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太陽，那種耀眼的桔色光芒，是那麽熾烈，那種生命的活力，是那麽巨大……

“譚主任，廖書記來了。”秘書吳鋒輕輕說道，下把他從思緒拉了回來。

“廖書記，又再讓你跑趟。”譚正馬上又變回那個管委主任的譚正，他看看後面，蔡永進、蔣勝等人都跟在後面，嶽托著個果籃，遞給吳鋒，“核電通過了?”

“通過了，”廖湘汀臉上片快慰，他也想不到，譚正第句話問的竟是核電，“省長辦公會不再討論，直接上省委常委會，沒辦法，關關地過吧。”

“這樣省了許多麻煩，”譚正笑道，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麻煩是什麽，“也好，我也乾不了什麽了。”

他雖然笑著說話，但那種英雄落寞之氣還是感染了每個人，“正，”嶽看看廖湘汀，原來廖湘汀都是直接稱呼譚正為譚主任的，“核電我們在闖關，你這也是在闖關，都會順順利利的。”

廖湘汀又看看譚正的愛人，孫靜的眼圈又紅了。

“你安心住院，我也跟羅書記匯報了，你住院期間，老蔣暫時主持管委那邊的工作，……”譚正笑容頓，又感激地看看廖湘汀，“嗯，羅書記出國了，鄭市長在沈南開會，會兒還要過來，小吳，”吳鋒趕緊從後面擠到前面來，“好好照顧譚主任，這裡的情況，兩天跟蔣主任匯報次。”

小吳趕緊答應，嶽明白，廖湘汀這是怕人走茶涼，他對譚正的心思細致到這種程度，他也暗自感歎。

“小吳很好，”譚正笑道，“直靠在這，我讓他回去也不聽，在這沒別的，就是悶，我讓小吳去買了六付撲克，閑下來打打撲克。”

管委秘書長李丹楓看看廖湘汀，“大夫都誇譚主任的心理狀態很好。”

面對死亡，譚正沒有被擊垮，無論他是強裝出來的，還是真正不懼怕，這樣的表現，他就是條好漢！

在得到患癌消息的當天，還能象正常人樣出現在洗纓湖疃，今天見到廖湘汀，第句話就問的是核電，這樣的表現，他也無愧為個城市的的英雄！

英雄，可是卻要面對這樣的黎明。

“譚主任，請您上病床。”幾個身穿綠色服裝的大夫、護士走了進來，態度很客氣。

“上病床?”譚正有些愣。

“到手術室。”對方耐心地解釋道。

“不用了，”譚正笑道，“我自己走進去，我能走幹嘛不自己走啊?”

大夫看看他，

又看看站在窗前的譚正的妻子孫靜，譚正卻朝著廖湘汀笑笑，往外走去。孫靜的眼圈已經紅了，她穿過人群，緊走幾步，扶住了譚正，譚正笑著看看他，卻也緊握住她的手……

“走吧，”廖湘汀站起來，“我們都到手術室外面去等吧。”

電梯門慢慢打開了，廖湘汀與譚正起出了電梯，看著緊閉的手術室的門，譚正又笑了，“誰有煙?”

緊跟著爬樓梯上來的李丹楓、吳鋒等人面面相覷，“我有。”嶽從兜裡拿出煙來，“譚主任，不是什麽好煙。”

譚正接過去，拿出支來，“都樣，”廖湘汀卻從他手裡接過煙來，“我也來支。”

嶽愣，他知道，廖湘汀是從來不抽煙的，也很討厭別人抽煙，所以小武從不在車內抽煙。

譚正笑，“啪”，給廖湘汀把煙點上，自己也長長吸了口，兩人就這樣明滅，誰也不說話地抽著煙。

位護士走上前去看樣子想阻攔，嶽馬上迎了上去，“或許是人生最後支煙了，能不能下得手術台還在兩說……”

那護士小聲嘀咕了幾句，終於沒有上前打擾譚正和廖湘汀。

“好了，”譚正笑著把煙撚滅，又看看手的煙，“小嶽，年紀輕輕的，戒了吧。”他隨手把煙扔進了垃圾箱，慢慢朝手術室走去。

嶽感覺心裡的陣酸楚，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廖湘汀、蔡永進、蔣勝等人也都是默默地看著譚正，現場片靜寂。

“正！”

譚正的妻子孫靜突然哭了，她這哭，譚正的兩個姐姐也哭起來，手術室外又是片悲哀。

譚正的眼圈瞬間就紅了，他努力地扭過頭去，努力地不讓在場的人看到他的臉，“沒——事……”他背轉著身，向上伸手揮了揮，走進了手術室。

“咣當——”

手術室的門慢慢關上了。

“秘書長，丹楓，”兩人趕忙走到廖湘汀面前，“你倆今天就守在這裡，手術做完後請大夫們吃頓飯，準備點禮品。”

這就想得很周到了，二人連忙點頭。

“廖書記，謝謝你，”孫靜走到廖湘汀面前，“正有你這麽個好領導……”她抽泣著說不下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別太上火了，”廖湘汀安慰道，“今天的手術過去就好了……”

他的話很乾癟，在安慰人上，這不是他的強項。

“廖書記，王玉印來了。”嶽輕輕扭過頭去，他最受不了女人哭，可是電梯旁，王玉印帶著司機正匆匆朝這裡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