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穿著一身病號服的嶽文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後面倚著軟軟的被子,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與蒼白相襯托的是病房裡花顏六色的鮮花和果籃,花味太香,他讓母親方秀蘭都拿到外間,可是還沒來得及往外搬,外間就堆滿了。
廖湘汀和張曉麗兩口子親自來看望之後,來的人更多了,好象不來看望他這個大秘,就不是與工委保持一致似的。
來看望的人,各處局都有,基本上各處局辦公室都代表局長來看望了,有些局如建設局的方洪邦、交運局的陳江平等人都親自來了,街道來的人也不少,街道黨工委書記象劉衛東等也都是親自過來。
他工作過的芙蓉街道、工委辦的機關幹部則是組團來的,有的是在他昏睡時,有的則是在他醒過來以後,象胡開嶺、陶沙、阮成鋼、彪子、蠶蛹等人則幾乎是兩天一趟。
水果吃不完,鮮花放不了,他就讓母親拿到護士站,分給其他病房。
“我好象聽到外面有鞭炮聲……”
“有什麽鞭炮聲,今天也不是好日子,沒有結婚的。”母親方秀蘭已從開始時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這些日子,由震驚轉而自豪,自豪自己的兒子交往了這麽多人,自豪一個市委常委親自攜夫人來看望自己的兒子。
葛慧嫻這些日子請了假,忙裡忙外,毫不避嫌地給他端屎端尿,方秀蘭和嶽魁都看在眼裡。
趁著葛慧嫻到洗手間洗衣服的空當,方秀蘭點上一支煙,狠狠地戳了一下嶽文的腦袋,“以後,離那幾個小嫚遠點,你媽我看人的眼光最準,這些人當中,要論當媳婦,還得屬慧嫻最好!”
“什麽小嫚?”嶽文裝糊塗。
這些日子,蔣曉雲、王鳳都沒少往這跑,方秀蘭好言好語好水果地招待,卻也在暗中觀察。
“別裝糊塗,”方秀蘭警惕地看看從外面進來的嶽魁,“你說你,出差吧,還拉著個女警察往回走,往回走吧,還出了車禍,整得滿城風雨,沒有人不知道的!擱我是慧嫻,我也得多想,人家這夠大度的了,連問都不問。”
嶽魁仿佛深有同感,馬上把話接過去,“那個叫什麽王鳳的,三天兩頭來,看你那眼神,我就覺著不對,你別說話,什麽都瞞不過我的火眼金睛,還有個什麽秦灣大學的老師,也老是打電話,……我警告你啊,老老實實的,馬上也要結婚的人了,你別給我腚溝裡拉胡琴,胡***愣根……”
他越說越惱火,粗話都崩了出來,方秀蘭吐出一口煙,“你爸上火了,你得有數,行了,你也注意點,”她轉而看看嶽魁,“讓兒媳婦聽見,怎麽看你這個當公公的。
”
嶽魁也警惕地看看外面,“我最後囑咐你一句啊,你還別不服,我不管你是什麽大秘小秘的,除了自己的老婆,看見別的女人,就得象站在高壓線下一樣,戴著橡皮手套去接觸……”
“行了,行了,他知道就行了。”方秀蘭又看看外面,遞了一支煙給嶽魁,嶽魁接過來,她又打火給他點上,“他現在好歹也是工作的人了,還是書記的秘書……”
“他還是我兒子,”嶽魁吐出一口煙,打斷方秀蘭,“蘿卜是不是糠心的只有當爹的知道,多好的媳婦,你腦袋讓門擠了還是讓門弓子抽了,還是你腦袋進醬油了……燒包!再想三想四的,狗長犄角鬧洋事,看我不抽你!……我工作這麽多年,因為女人犯錯誤的領導,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好了,回來了。”方秀蘭小聲道,屋裡煙味太大,她忙又打開另一扇窗戶,“慧嫻,不用你洗,我去洗就行,你坐,吃個蘋果。”
葛慧嫻眼波流動,卻是在嶽文臉上流過,“阿姨,不用,這些活兒我來乾,你跟叔叔快歇著吧,中午,你們想吃點什麽,我出去買!”
方秀蘭又看看嶽文,那意思是這麽好的媳婦,別不知足,“不用,我正好想跟你叔叔出去走走,你在這,中午飯你就別管了。”
他一使眼色,嶽魁也笑著走出去,並把門輕輕帶上了,可是走廊裡仍傳來他那大嗓門,“怎麽這兩天來的人這麽少啊!……”
嶽文笑笑,葛慧嫻也笑了,她順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和水果刀,這個時候市面上還沒有蘋果,還是阮成剛讓人從保鮮庫存裡調來十箱“冰糖純”,比剛摘下的蘋果還甜。
“你都聽見了?”嶽文吡笑道。
“你爸那麽大的嗓門,我不想聽見也聽見了,”葛慧嫻笑道,“嗯,看見別的女人就得象站在高壓線下一樣……”她學著嶽魁的口氣,突然捂著嘴笑了。
“我讓你笑,讓你笑,”嶽文心裡一癢,伸手在葛慧嫻身上胳吱起來,葛慧嫻手裡還拿著蘋果,另一隻手還拿著水果刀,卻也被他胳吱得渾身癢癢,“別鬧,別鬧,手裡還有刀呢,萬一再劃著……”
可是嘴上雖然叫著,身子卻軟了,嶽文的呼吸在耳邊一響,就讓她有些陶醉,削了一半的蘋果皮斷了,正巧落在了嶽文頭上。
“砰——”
門毫無預兆地開了,嶽魁和方秀蘭又回來了,看到二人的模樣,兩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嶽文和葛慧嫻連忙分開,嶽文那隻安祿山之爪也趕緊收了回來,葛慧嫻卻站在地上,手裡還拿著刀,兩人象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盯著方秀蘭與嶽魁。
“噢,我怎麽眯眼了,這夏天了,風怎麽還這麽大?”嶽魁一下眯起了眼睛,“老婆子,到外面給我看看。”
“噢,平州的風就是大,哎,你爸忘了拿包了,我們回來拿包。”方秀蘭趕緊解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外面一間是會客室,兩人卻連眼睛也顧不得吹了,帶上門就走了。
葛慧嫻面色緋紅, 扭頭要掐嶽文,卻禁不住樂了,嶽文頭上還頂著半圈蘋果皮呢。
“呵呵,還真象個亞當。”她禁不住仔細打量著嶽文,在醫院躺了這些日子,胖了,也白了。
“亞當?”嶽文笑了,“那夏娃,讓胖亞當抱抱。”
他坐在床上翹著一隻腿,卻張開了雙臂,葛慧嫻卻看著他,站在原地不動,“來啊,來抱啊。”
“你這不是欺負殘疾人嗎?”嶽文吡笑道,“我要到殘聯去投訴你!”
“你啊,都殘疾了還想那事,真是身殘志堅啊,”葛慧嫻笑了,“你怎麽不去婦聯啊?”
“等將來吧,結婚了,遇到家庭暴力,我會去的。”他仍然大張著雙臂,“不過,我現在渴望暴力,讓暴力來得更猛烈些吧。”
葛慧嫻扭捏著走到跟前,隨著一聲嚶嚀,一下被嶽文抱起來。
“咳——”
突然,一聲咳嗽又從身後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