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疃大集,並沒有受洪水的影響,依然在逢農歷初五、初十開集。
洪水的痕跡已經退去,整個大集上又是一片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老板,來五碗豆腐腦,五斤油條!”這早上巡視工地而後在這裡吃飯,已經成了規矩,幾個害蟲吃得唏哩呼嚕震天響。
人群中,孫志剛笑著走過來,“孫書記,一塊吧。”嶽文笑著站起來,邀請道。
“這頓算我的,夠不夠,都是些小夥子,再上五斤蔥花餅。”孫志剛豪氣地揮揮手。
“您這是從家裡來?”寶寶擠眉弄眼道,“還是從二嫂子那裡來?”
孫志剛一下笑了,“我揍你個小兔崽子,開我的玩笑,”他雖這樣說著,並不著惱,“從我妹家來,那就在哪,”孫志剛指指一座二層小樓,“我就這麽一個妹子,以後見面叫姐就行。”
“你們吃完了嗎?”嶽文看看大家。
寶寶知道他們要談事,拿著大餅站了起來,一邊往嘴裡塞著,一邊往河岸上走,“上去等你啊。”
今天,幾個人其實是來看河岸上這些建築的,不用看,嶽文心裡也有數,這些小樓或者平房都緊靠河岸,上次發大水,家裡都進了水,距離嘛,絕對都在一百五十米之內。
“孫書記,我想請你幫個忙。”嶽文謙虛道。
“有什麽事你盡管提,在芙蓉街道還沒有也駁我的面子。”孫志剛一口應了下來。
“我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這些房屋拆遷的政策,”嶽文笑道,成功地把孫志剛帶入溝裡,“你昨天說的我考慮了,但留下你的房子太過明顯,我們能不能想個別的辦法?”
孫志剛掰了塊餅遞給他,“什麽辦法?”他盯著嶽文,“你姐建這二層樓花了十幾萬,拆了要這一家人怎麽過?”
“我知道,拆人家房子砸人家鍋,人家會跟你拚命的。”嶽文笑道。
大集上人來人往,可是,誰也沒注意兩個街道幹部在商量河岸上的違章建築。
“我想了個辦法,也只有一個辦法,孫書記,你幫我斟酌一下。”
“你說。”
“這些二層樓或平房,今天早上我讓寶寶查了,都沒有手續,”嶽文上來先定了調,“一分補償也拿不著。”
“農村誰還管這個?”孫志剛蠻不在乎。
“但現在要管,”嶽文吡笑道,“我們先說第一條,這二百二十家,一家補償一萬塊錢,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想法,還沒跟陳書記商量。”
孫志剛笑了,很蔑視那種笑,“好,你接著說。”
“一家一萬塊錢,二百家就是二百萬,陳書記能不能出還不知道!”嶽文也笑了,“第二條,水泥廠南邊的鹽鹼地,將來除了水泥改建成市場外,要蓋兩排樓房,誰先拆誰先挑,按工業用地的價錢,幾乎就是白送!”
孫志剛又笑了,“工業用地便宜…”
“但是孫書記,那可是將來的商業區,規劃我在黨工委會上匯報過,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地將來就是搖錢樹。”
孫志剛這次沒有笑,“還有呢?”
“第三條,同意這兩條的,馬上簽合同,馬上領錢,不同意的,當場拆遷。”
孫志剛有些氣急,“小嶽,我知道你是個痛快人,也是個乾事的人,能攬事,也能成事,你想過沒有,你要得罪多少人,你還年輕,還要在開發區混!”
“孫書記,你想想就能明白,一點也不吃虧,我知道一萬塊錢補償太少,但這些年你們也掙下錢了,現我在新區的地都扎死了,就那片鹽鹼地了,將來的黃金商業區,肯定是寸土寸金。”
孫志剛咬了一口餅,“補償再多點,這二百二十戶我負責作工作。”
“孫書記,咱們街道的機關幹部在這有房子的能有幾個?”
“七八個吧。”
“這樣吧,誰叫你是我的領導,關上門也是一家人,既然領導說話了,那就找陳書記,不地,要照十萬補償,得兩千萬,快趕上芙蓉街道一年的的財政收入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孫志剛想想也是,“理是這麽個理,但我不保證能做通他們的思想工作,能蓋起這些房子的,都是農村的能人,小嶽,小心不好收場。”
他把餅噎進嘴裡,就站了起來。
嶽文看著他走遠,仍是不緊不慢地喝著豆腐腦,喝完出了一身汗,感覺全身通透。
到了岸上,寶寶拿出一張表格,“這二百二十戶的資料都在這裡了。”
嶽文馬上誇道,“看,人家寶寶為什麽能主持社區建設辦公室的工作,什麽事都想在領導前面。”
他看著表格,“嗯,機關幹部七八家,村裡的書記、主任、會計也有,還有勞動改造的刑釋解教人員?”
他看看這些房子,“沒有手續,按理說,一分錢也不應補償他們,”不過,嶽文心裡一軟,“老百姓也不容易,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好,下個周召開機關幹部全體大會,大下個周,用一天時間掃了它!”
“一天?”寶寶笑了,“根本不可能。”
彪子也笑道,“文,你是搞大手筆的,這些具體拆遷,到年底能拆一半就算好的。”
黑八馬上逗道,“”你就吹吧,要不要打賭?
“打什麽賭?”嶽文饒有興趣地看著黑八,黑八一時有些躊躇,“就賭你那個zippo!”
“你不抽煙要那個幹什麽?”黑八不樂意了。
“那你還是不敢賭。”嶽文笑了,這二百二十塊樓房橫亙在河岸上,這哪是樓房啊,這是碉堡!
得,那自己就想個辦法,把這二百二十個碉堡一塊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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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江平很吃驚,一天的時間拆二百二十座房子,這會出事的!
這是他的第一直覺。
“老孫說他妹妹在那有房子,其實就是他自己的,說是蓋的時候花了十幾萬,現在賠償不到,他們不搬。”嶽文把早上跟孫志剛的談話向陳江平匯報,其實就是想探一下這些房主的底線,“我也跟他說了,這些年你也掙錢了,光出租門頭房,這十幾萬早掙回來了。”
“他還說什麽?”陳江平往後捋捋頭髮。
“說補償能不能多點。”
陳江平沒有猶豫,“可以,平房兩萬,樓房三萬。”
知道自己年底到交通局了,攢著錢留給下一任花啊,他總算算明白了。
嶽文很意外,但馬上也想通了,他不動聲色道,“水泥廠南那片鹽鹼地,誰先搬遷誰先挑位置,按照規劃,在水泥廠南是露天市場,但兩邊也可建房子。”
“工業用地不貴,但將來值錢,”陳江平道“這個條件就很好了。”
見他支持,嶽文又道,“機關幹部的工作您來做,我去趟電視台,把這些條件在電視上播一播。”
陳江平一皺眉,“還非得上電視台?”他擔心的是電視上一旦播出去了,將來拆不動,那就在全市成了笑話了。
“這樣有聲勢!”嶽文堅持道,“陳書記,聲勢小了,那真要成夾生飯了。”
“你準備怎麽拆,還要一天?”陳江平又問。
“我去趟公安局和建設局……”嶽文吡笑道。
陳江平吃驚地抬起頭來,“這樣,這樣,不會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