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街道幹部誰來過我們金雞嶺?”胡開嶺把人送出門去,回來就埋怨道,“現在有了金子,看到我們分紅,有人眼就紅了,有些街道幹部一個周要來兩三趟……”
“行了,人都走了,你就少說兩句吧。”胡家嫂子碰碰他的胳膊。
“怕什麽,幾個小兄弟都不是外人,他們來我歡迎,來多少次我都願意,這是感情,”胡開嶺又開了一瓶白酒,“可是,外人就另說另講了,眼裡光看金子不看人,對不起,我不侍候。”
“別說了,”老書記道,“喝酒。”
“咣當——”幾個玻璃杯碰在一塊,幾杯白酒同時下肚,黑八看看嶽文,一咬牙也幹了,停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隨便穿了雙鞋,就朝院子裡跑去,只聽得外面菜地裡傳來他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
這一場酒喝得痛快,老書記年紀到底大了,下午四點多鍾就被寶寶攙著回家了,嶽文等人直喝到晚上九點多,嶽文又吃了兩碗白菜松肉爆鍋面,這才醉醺醺地上車。
胡開嶺兩口子笑著送出來,揮著手送別,胡開嶺還不願意讓他們走,趴在車窗旁又說了好些醉話,直到胡家嫂子費勁地把他拉到一邊,說等會兒雪下大了路上危險,他方才笑著揮揮手,松開車窗。
天上飄起了零星小雪,在車輛的照耀下,如精靈般在落雁山的山坳裡穿梭起舞,不知疲倦。
在山海省,秦灣就是個雪窩子,而金雞嶺更是雪窩子中的雪窩子,在嶽文的印象中,冬天不飄雪的日子很少。
黑八最後又讓彪子強灌了一杯白酒,終於多了,不一會功夫,就在副駕駛座上沉沉睡去。
彪子自已個也喝多了,寶寶、蠶蛹也多了,嶽文感覺自己就一隻眼睛好用了,朦朧模糊中,仗著從高中開始練就的駕駛技術往村外駛去。
醉歸醉,可是幾個醉漢卻不消停,坐在後排大聲說笑著,手舞足蹈著,瘋言醉語,卻也是掏心掏肺,在這輛車裡,不怕你把肝掏出來給人吃,人家還嫌腥,在這輛車裡,你掏出肝來給他吃,他就能掏出肺來讓你吃!
這,就叫兄弟!
“寶寶,知道太平山頂嗎?”嶽文邊開邊笑,雖然眼前一片朦朧,但對過沒有車,倒也不須緊張。
“不知道,文哥。”寶寶倒也謙虛,“太平山在哪?”
“在香江。”嶽文大聲笑道,冬日的車廂裡,穿著羽絨服,又開著空調,他感覺渾身上下一陣燥熱,他慢慢搖下車窗,立馬寒冷的空氣就吹了進來。
“誰把車窗打開了?”黑八睡得模模糊糊,馬上裹緊了羽絨服,後面坐著的彪子卻促狹地伸過手去,把黑八一側的車窗也搖了下來。
車燈下,下山的路被照得通明瓦亮,山間的平疇沃野卻在黑暗中向遠方無盡地蔓延,酒酣耳熱之際,嶽文突然想起那日與陳江平站在茫茫雪野中的場景。
陳江平的夢想就是在南部建立一座新城,廖湘汀的夢想不只是要在南部崛起一座新城,更要把辛河打造成開發區的黃埔江,這,是他們的城市夢!
而我的夢想是什麽呢?
“我的夢想,寶寶,就是把金雞嶺建成開發區的太平山頂!”
“太平山頂?”蠶蛹象是囈語,又象是問語。
“對,香江很有名的地方,”嶽文神往道,“我的夢想就是把金雞嶺打造成太平山頂,我們開發區的太平山頂!”嶽文又道。
彪子摸索著遞過一支煙來,又用防風打火機給他點上,嶽文突然感覺到內心的豪情瞬間也被點燃,他單手握著方向盤,作了個用力的姿勢,
落雁山上就響起了豪邁不羈的歌聲。“人生縱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我的大家,在金雞嶺下相遇上,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
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聲音漸漸吼了起來,寶寶、彪子、蠶蛹也都加入進來,窗外的雪花不住地隨風卷入,撲頭蓋腦,卻更揚起男人的萬丈豪情。
“……同舟人,世相隨,無畏更無懼,同處海角天邊,攜手踏平崎嶇,我的大家,用艱辛努力寫下那不朽平州名句!!!……”
車子在路上扭扭歪歪地開著,間或對面來車,也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這輛形同瘋顛的獵豹,唱到最後,嶽文乾脆雙手就脫離了方向盤,不斷揮舞起來……
“停車,停車,我要撒尿,”黑八嚷嚷道,“唱什麽歌不好,偏要唱什麽唏噓、崎嶇,停車,我—要—撒—尿——”
這狂放的聲音夾雜著狂放的歌聲久久地在山裡回蕩,這是青春的不羈,是生命的野性,也是對夢想無限的渴望,這是他們的青春夢,是他們的友誼夢,也是他們的城市夢!
車子象喝醉了一樣在路邊停了下來,歌聲卻依舊回響,只是歌聲回響中,有人感覺不對勁了。
“文哥,”寶寶拍拍嶽文的肩膀,“八哥怎麽還不上來?這一泡尿撒得,得有十分鍾了吧!”
“這得多大一泡尿!”蠶蛹笑了,“八哥,八哥,你不會讓狐狸精把魂勾去了吧!”
聲音久久回蕩,卻聽不到任何回響,“不會……”寶寶有些擔心,嶽文馬上想到了那晚寶寶的遭遇,身上一下出了一身冷汗,酒馬上醒了大半。
“我靠你大爺,嶽文!”山溝裡響起黑八的聲音,“你特麽地坑死老子了!”
寶寶推開車門,卻一下縮回了腳,自己往下一看,忍不住笑了起來,“文哥, 你看你,把車停在什麽地方了?”
“什麽地方?”嶽文不解道,他推門下車,馬上曉得了,車子不偏不倚正停在路邊,而路邊……並沒有平坡,是接近於直上直下的的緩坡,黑八同志一下車,一腳踏空,馬上就跌進溝裡去了。
“哎喲,我去。”在彪子的攙扶下,黑八一邊揉著腰一邊往上走,“嶽文,我靠你大爺,你就知道,跟你在一塊,準沒好!”
“那你還讓文哥把你調到工委辦去?”寶寶笑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調到工委辦有什麽好,還不如在街道自由自在呢,”黑八兀自辯解著,“跟他在一塊,準倒霉!”
“噓——”嶽文突然擺擺手,“別出聲。”手機在褲兜裡突然震動起來,自打到了工委辦,他的手機都是調到震動狀態。
“廖書記,”嶽文恭恭敬敬道,“好,我馬上通知,好,好,馬上出發!”
放下電話,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十點多了,“什麽事,文哥?”彪子把黑八扶到公路上坐下。
“馬上回街道,我馬上去沈南。”嶽文道。
廖湘汀的原話他當然不能說,這是秘書的底線,就是對親近的兄弟也不能多說,誰知道傳來傳去,會在那個環節出問題,這在兩辦,是有著血淚教訓的。
車子重新開動起來,待回到街道上了自己的霸道,他才分別給蔡蔡永進、發改局的局長李志海和工委政研室主任呂維基打電話,廖湘汀的原話是讓他通知兩位領導和呂維基馬上出發,到了沈南後先找個地方住下。
那與領導匯後後,到沈南也得凌晨四點了吧!嶽文看看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