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進碼頭,借著繁星點點的燈光,打量著港灣裡停靠著的近千艘漁船。
再往遠處看去,遠處的海面黑咕隆咚,並沒有離港的漁船,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又仔細觀看著每艘漁船,卻發現每艘船的樣子都差不多,幾乎所有船頭上都貼著“生意興隆”、“一帆風順”、“招財進寶”,等字樣,幾乎所有船舷上都有彩旗隨風飄動,幾乎所有船頂都有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嗯,有了,他雙眉一挑,臉上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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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多久,碼頭上,又駛過來一輛車。
一個人匆匆從車上走下,他也是一身厚厚的羽絨服,一頂厚厚的棉帽子,厚厚的圍巾捂住了臉,只能看到兩隻閃動的眼睛。
他剛下車,看著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給嚇了一跳,不過,他馬上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竟笑得有些不可自抑。
終於,他拉著手裡的行李箱走進碼著,漸漸走近了一艘漁船,漁船八成新,在一群漁船中並不顯眼。
甲板上已經有了很厚的一層積雪,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目光停留在了兩行清晰的腳印上。
“咣咣咣,咣咣咣……”有人敲擊著船體,接著從駕駛倉一側走出一個人來,他吡笑道,“施總,別來無恙啊!”
“你?”拉著行李箱的人眼睛突然瞪大了,他正是曾名震開發區的大痞子、人稱五哥的施忠孝,“嶽文?”
“呵呵,”來人笑了,正是大家都以為在檢察院挨審的嶽文,他輕松地走近一臉防備的施忠孝,“這大下雪天的,施總,你該吃個火鍋,打圈麻將啊,怎麽,也想體驗一下漁民兄弟們的生活?”
施忠孝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漁船,可是漁船上的漁民都熱火朝天地忙著自己的營生,壓根就沒往這邊看。
“你是怎麽出來的?你怎麽找到這的?”施忠孝雖然有疑問,但很是鎮定,他的眼睛四下張望,不時看看通向碼頭的大道,所幸,沒有看到那刺眼的紅色和藍色。
“你——猜!”嶽文拖腔拉韻道。
施忠孝卻看著他,不說話。
“你不用看,警察馬上快要到了,呵呵,不過,在我看來,你的施總是當到頭了,下半輩子,呵呵,你就等著到那個免費養老的單位去吧,呵呵,那裡你很熟悉的!”嶽文調笑著,不時搓起一個雪球放在手邊。
施忠孝卻不氣也不惱,嶽文馬上說,“別想沒用的了,你老了,論身手,二郎神他們六個都是我的手下敗將,你,不行嘍!”他笑著伸出食指,左右擺了擺。
施忠孝把手伸進衣服裡,嶽文馬上接口道,“槍?我懷疑你還真沒有!真有的話,你也不敢開,你一開槍,我敢保證,你更走不了!你看看,這裡有多少人,多少船!”
施忠孝的臉緊繃著,手卻慢慢從衣服裡滑了出來。
“這樣吧,你放我走,反正現在誰也不知道,條件嘛,你隨便提!”施忠孝撫去頭上的積雪,又隨意撣了撣衣服上的浮雪,似乎嶽文已盡在掌握。
“誰說誰也不知道,阮成鋼就正往這趕,”凜冽的海風吹得嶽文的臉有些疼,“呵,老施,反正你也走不了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暖和一下。”
施忠孝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但他語氣依然不變,仍然淡淡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嶽文看看他手裡的行李箱,“先把狗頭金給我開開眼,呵呵,省得上交後,我連金毛都沒見著,得後悔一輩子!”
“狗頭金?”施忠孝略一沉吟,“好,如果我把狗頭金交給你,你放我走,怎麽樣?這可是……無價之寶,你放心,我走後,誰也不知道!”
“你一個電話打到公安局,誰就都知道了!”
“你可以不認帳,這還用我教你?!”
“呵呵,施總,我膽小,受不起,不過,欣賞一下嘛,嗯,這個可以有!”
施忠孝馬上明白了嶽文的意思,他是在拖延時間,“嶽文,你打開艙底看一下。”
“幹嘛?”嶽文有些納悶,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難道狗頭金就在艙底?”
“不是,不過,你看過就會明白。”施忠孝仍是不緊不慢。
嶽文一下笑了,“我進了艙底,你把門一關,我還不成了甕中之鱉!?”
施忠孝一把摘下圍巾,笑了,笑得有些難看,突然,他又一把把艙底的門拉開,“你看看這是什麽?”
嶽文狐疑地走近艙口,他馬上驚呼道,“炸藥!”
施忠孝又恢復了平時那個“施總”的模樣,自信心滿血恢復,“嶽文,你也看看這裡有多少人,多少船!我們打交道也有半年了吧,你覺著,我是那種隨便聽人擺布的人?”
嶽文有腿有些顫抖,特麽地,平時這麽一座火藥庫就藏在藏米崖,今天如果爆炸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如果擱平時碼頭上無人也罷了,可今天碼頭上卻萬人攢動,他的腦子飛速轉著,但卻沒有辦法。
而就在這一驚一呼間,兩人的主動權已經易手!
施忠孝不屑地看看他,又打開了駕駛艙,“我是老了,論身手,我是不行了,可是,你就那麽有信心,我點不著這炸藥艙?!”
嶽文咽了口唾沫,他感覺嗓子裡乾得很,說話都費力。
“怎麽,嶽書記,你不是想找個地方暖和一下嗎?你不下船,還想跟我走?”施忠孝笑了,笑得有些不可一世,“狗頭金就算了吧,我一根金毛也不會讓你看,要想看,下輩子吧!”
“轟”,漁船發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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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鋼,目前什麽情況?”阮成鋼的手機又響起來,周平安到底還是牽心掛肚。
“已經發現了金精礦,數量很大,涉案價值也很大。”阮成鋼的目光緊盯前方,蔣曉雲的車速實在太快,他都想象不到,一個女孩子,車能開成這個樣子!
“怎麽發現的?”周平安的興致馬上提了起來。
“是另一個小礦主開的車,從自家的金礦上把施忠孝的金精礦運了出去。”
“這麽說,從他的礦上跑出的六輛貨車都是掩護嘍!呵,這個施忠孝,還真有些章程,這種舍車保帥、暗渡陳倉的計策,虧他想得出來!成鋼,也幸虧是你,要是換作別人,可能真上了他的當了!”
阮成鋼不由一陣赧顏,周平安卻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講,“狗頭金呢,這才是重頭戲!”
“可能在藏米崖,我調集了一部分警力,我也正往那趕。”
“好,不過,金精礦從哪一路運出去的?查一下這一路。我們這麽多警力,差點就功虧一簣了。”
“是從魏東青那裡出去的,我已讓高明采取措施了。”
“嗯,好,好,好,你這個總指揮,指揮得好,……你離藏米崖還有多遠,好,一定要把施忠孝抓回來,把狗頭金收回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掛斷電話,阮成鋼又有些赧顏,今夜決定成敗的,恰恰不是他這個總指揮,而是那個在檢察院的年輕人。
是他,提前掃除了金礦回收的障礙,定下了金礦回收的平衡策略;
是他,提前估計到會議當天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並安排老書記與胡開嶺如何應對;
是他,在金精礦已經跑出包圍圈的情況下,再次鎖定可疑車輛,成功追回差點流失的金礦;
而又是他,在施忠孝如遁地入天般消失了之後,再次找到他的藏身之處與逃跑路線。
可是,他是怎麽從檢察院平安走出來的?他是怎麽知道施忠孝從海路逃走?他又是怎麽在最後關頭鎖定了施忠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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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工委管委辦公大樓。
樓外是大雪紛飛,行人罕見,而樓內,卻是溫暖如春,燈光明亮。
不過,陳江平臉上卻是一幅陳痛的表情,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清瘦的中年人也是一臉嚴肅。
陳江平是為嶽文這事而來,可是等了很長時間,才把他等回來。
中年人聽完匯報,也很是生氣,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徑自撥了出去,“讓檢察院許檢給我回個電話。”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話,一下扣掉。
而陳江平的手機,此時,也響了起來,陳江平一看,卻是芙蓉街道黨政辦主任祝明星的電話,他馬上掛斷了。
可是,他剛掛斷,過了一會兒,祝明星的電話又鍥而不舍打了進來。這是個老資格的辦公室主任,沒有事,他不會這樣,陳江平猶疑著接起了電話。
“陳主任,嶽文出來了。”祝明星知道他的風格,匯報工作不要有京戲的過門,直截了當說事就可。
“什麽情況?怎麽出來的?”陳江平喜出望外,“嶽文從檢察院出來了。”他大聲對中年人說道,同時,打開了免提。
“財政所長唐桂森給我打電話,說嶽文讓他給您匯報一下。據唐桂森說,他在秦灣出差,下午才知道這事,連夜趕了回來,回來後,他就馬上趕到檢察院了,把嶽文保了出來。”祝明星的聲音有些顫抖,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擔心。
陳江平看看中年人,有些臉紅,自己的下屬,自己這麽關心他,他從檢察院出來,不跟自己直接匯報,卻讓財政所長給自己打電話,真是不懂規矩,怪不得剛才唐桂森給自己打電話呢,原來是好事!
他看看中年人,繼續問道,“唐桂森怎麽把他保出來了?我們芙蓉街道黨政一把手都去了,公安局一把手也打了電話,都保不出來,他一個正科級的財政所長,就保出來了?”
他這麽一問,中年人也很認真地聽著。
“唐桂森說,也不算他保嶽文出來,實際上,是嶽文自己把自己保出來了。”祝明星囉嗦道。
“怎麽回事,快講。”陳江平有些著急了。
“挖沙的事,嶽文跟檢察院講了,手續已經補過了,唐桂森的連襟在水利局當副局長,是通過他補的,”祝明星一聽領導著急,語速馬上快起來,“錢呢,也沒亂存亂放,是存在街道財政所呢,獨立的戶頭,唐桂森也提供給了檢察院。”
掛斷電話,陳江平有些氣餒,這麽多人圍著他一個人忙了這麽久,勞而無功,到最後,他自己把自己從籠子裡提了出來, “你說這事!讓我們白忙了!”他看看對面的中年人。
對面的人卻笑了,“江平,你不覺得這是個聰明人嗎?走一步看兩步都很難,他呢,走一步,看了幾步,嗯,說他聰明,還低估他了,嗯,……這是個有悟性的人!”
有什麽悟性,領導沒說,陳江平也沒問,不過,彼此都知道裡面的含義。
“他現在在哪?”中年人問。
“據說施忠孝找不著了,他帶人去抓施忠孝了!”
“呵呵,手伸得挺長啊,機關幹部幹了公安乾警的活,不過,……這人是個人才,江平,有部電影怎麽說的來著,二十一世紀什麽最貴?”
陳江平聽著對面中年人不吝惜的表揚,情緒也高漲起來,他眼睛亮,輕輕答道——
“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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