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告別,哎呦喂,激烈啊!”我們遇上紅燈,林木森為了緩和氣氛,說。 “辣椒吃多了,副作用。”我揉著疼得不行的臉說。
“你也真是,得罪她幹嘛啊!”他瞧了我一眼,說,”也怪我,應該給新同事普及辦公室常識——這個女的,全公司沒一個人敢得罪她!但又拿她沒辦法,財務部梁經理喜歡她,財務部人事部那些得罪人的事,全由她出面,經常一個人單挑其他部門幾十個人,還從沒輸過!你看吧,你才來公司幾天?就被她削了!”
我悵然若失地說:“我跟她……本來就認識。”
“哦,我忘了,哎,這些天忙糊塗了!哎,她以前也這麽厲害嗎?”
“比以前好多了。你們梁經理喜歡她,就算是一大進步。”
“也就梁經理了。你看她一個男人都沒有!”
我沉默著,不想說話。林木森又意猶未盡地說:“被人甩耳光,不爽吧?”
我低聲道:“心冰涼冰涼的。”
他拐彎開到一個超市停下來,買了兩個冰棍回來。
“我剛說心涼你還讓我吃這個?”
“給你敷臉的,趕緊消腫吧,後天見供應商了!”
我把冰棍按在臉上:“有種受冰災的感覺。”
我用眼角瞥他一眼,說:“跟我說說易續暖暖吧!”
“說他我也說不出什麽好話啊!張衣不是跟你說了我是他的死對頭嗎?”
“壞話我也愛聽,我現在只求他活著出來,其他再壞的話都算好話,關於他的,都是好話。”
“行了,話茬子都跑到羅馬去了,哎,看在你貢獻了一場精彩的肉搏戰的份上,我就破例,跟你說說另一個男人吧!”
“千萬別說假話,也別說我已經知道的。”
“我說的啊,你還真可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看人不一樣,出了社會的人和學生看人也不一樣。你看易續怎樣?溫和、體貼、窩心。這些特質在我眼裡鑽不進縫。我看到的,是他的虎獅之氣,你知道為什麽別人以為我跟他的關系不好嗎?因為我曾經覺得這公司沒發展,一氣之下在公司會議上當面辭職。是他一連四天到我家去,用長達25頁的計劃書告訴我公司將會怎樣改革怎樣發展,三顧茅廬,他還多了一顧。我回公司,他對外宣稱是老板勸回來的,給了我面子,還留了老板的權威。按照以前的說法,易續算是個‘少東家’,我就是個冒腦袋跟少東家對著乾搶權勢的人,業務好脾氣也不小,提意見提建議從不留面子。人能假一時,假不了一世,時間越長,我也就越相信他,私底下的關系也就越好,其實後來我們倆明面上關系也不錯,可是別人不相信啊,以為我們在做表面文章,就像停在海中央的大輪船,表現風平浪靜,水底下螺旋轉得緊呢!”
“他這事沒跟我說過,他幾乎沒跟我說過工作上的事。”
他略顯遲疑地說:“男人嘛,有很多事不願跟女人說,而且……哎,你就是他在德國睡覺打鼾的女朋友吧?”
“這你都知道?可是……不是我啊!”我冤枉道。
“是你房東嘛!”他壞笑:“你房東叫Funny,睡覺打鼾還不關門。”
“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輕快地說:“方便男人進來。”他的確知道。
“哈哈哈,是啊!很幽默吧?怎麽易續什麽都跟你說,卻對我隱瞞一些事?”
他清了清喉嚨,笑得很賊,說:“第一,
男女之間有些事,再親密也是不分享的。第二呢,你在千裡之外,他挺擔心你的,就怕你有事沒人分擔又沒人分享,你們倆不是有時差嗎,他說他睡覺都怕睡得太死,就怕你遇上事他沒第一時間接到電話。他可能覺得自己的事都能解決,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你的事上面了吧!男人嘛,以照顧女人為己任。” “我能有什麽事啊?無非就是作業寫不完、考試成績太差、想念中國美食、房東脾氣太臭、回家半路遇上個野獸。都是囉裡吧嗦的小事。不過看來你倆的關系是真好,他這都跟你說!”
“差不了!哎,你知道,要怎樣才能了解一個完整的人嗎?”
月光亮得如水般從車窗外灑進來:“相處唄!”我說。
“一個人相處不夠,得兩個人。一個女人再加一個男人,兩個人的認知加起來,才算是真的了解。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和在男人面前一定是不同的樣子,只有這兩個樣子都是好樣子的時候,這個人,才算是個好人。”
“易續在我這兒就是個好的樣子,在你那兒呢?”
“給你講個你應該不知道的故事吧,你知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客戶是怎麽來的嗎?”
“洗耳恭聽!”
他左右搖晃了兩下身子,再把屁股往後一挪,人立馬高了半個頭,他背脊挺得筆直,說:“那公司常年派駐了一個采購團隊在北京上海和深圳,為頭的采購經理是個西班牙人,滿中國地飛,也滿中國地玩女人。我手下的一個女銷售剛跟他聯系上就讓他哈喇子流了一地,我們公司最好看的女孩,聽說你見過她。”
“張衣?”我雖然說了個問句,但心裡覺得這個推測正確的可能性很大。初識張衣的時候,都覺得她是個恬靜溫柔的良家少女。
他不可置否:“張衣當時已經是財務了。”
“小珊瑚?”
“好看吧?”他語氣中滿是得意,說:“珠圓玉潤唇紅齒白中國人外國人都覺得好看。”
“我覺得張衣更好看。”
他一拍方向盤:“你瞎!”
“張衣怎麽不好看了?”我不服氣地說,“易續還覺得我好看呢!”
“他更瞎!”他倔強地說。
我想起易續在教室裡跟我表白的夜晚,心裡的快樂鶯飛草長。
“你現在說話就挺像張衣的。”
“別啊!”他激動得兩手離開了方向盤兩三秒,“趕緊換話題吧,我真怕那個女人,我們公司沒幾個人私下敢跟她有接觸你知道嗎?大家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張衣之交比水淡……我說到哪兒來著?哦,那是個大公司啊,銷售網遍布全歐洲,還是個上市公司,對我們這樣的小公司而言,就是一塊大肥肉,比我們手上的任何一個客戶都大,前所未有開天辟地!那客戶落在小珊瑚手上,不知道糟了多少人的妒忌。可是別人哪知道啊,小珊瑚面前是朵芳香的玫瑰,卻帶著毒刺呢!我想拿下業務,又想保護女同事,所以會面的時候一起去了。誰知道那個王八羔子,居然在我的酒裡面下了安眠藥,我一杯下去暖了下胃,也是為了表個禮數,留著心隻吃飯吃菜聊天卻還是倒在桌上了。我們司機說我的半張臉是從菜盤子裡撈起來的,好一份剁椒人頭,靠,這也是張每天要出去見人的臉啊!小珊瑚隻喝橙汁,算是我們倆想得很周到了吧,可是奶奶的,後來被證實裡面居然有春藥!幸虧她心不在焉,吃不下喝不下,就喝了一小口,這要她心情好,那一瓶下去,就算是我也貞潔難保了!”
“然後呢?”
“易續很快就趕到了,讓司機把我送回家。帶著小珊瑚把那客戶送進了派出所。一般的公司會息事寧人,再派其他的同事與之周旋,再怎麽樣,客戶是不能丟的,特別是這麽大的客戶。易續卻直接報案,報案後發現那人居然有個中國老婆,易續多了個心眼兒,找人在西班牙查到他的婚姻記錄,再乘勝追擊舉報那人在中國犯下重婚罪,為的就是讓他別再禍害中國人。那人的西班牙老婆和中國老婆還一起求情呢,沒用啊,重婚罪是刑事罪,不是受害者不告就不用獲刑。獲刑14個月,現在還在內蒙某監獄裡呆著呢,將來一出來就遣送回西班牙,在中國有了犯罪記錄,以後來中國就難了哦!”
聽著易續的故事,黑暗的心裡好像點亮了一盞燈。
“不是把客戶丟了嗎?”
“那人進了監獄,公司不得派個新的經理過來。為了表示前任經理的糊塗事是個人行為,挽回公司的聲譽,上市公司還是很注重表面文章的。新經理一到中國就飛了長沙,到了我們公司。當然啦,除了易續和我,誰都不知道重婚罪是易續舉報的,都以為是中國警察順藤摸瓜呢,案件是在內蒙被受理的,因為那人第二次結婚是在內蒙登記的,內蒙的案子,沒人會聯想到長沙來。大家隻認為那天酒桌上的事是中國警方破案的一個契機。新經理來公司不到十分鍾,我們就明白了,那兩人啊,死對頭,新人早就看老人不順眼了,中國人幫他摘掉毒瘤,他甚是感激。他還承諾,他絕對不跟那位混蛋一樣,他會尊重女*戴女性、絕對沒有非分之想,請中國女銷售們放心。”
“你們相信他?會不會是一丘之貉,暫時沒露出惡爪罷了?”
“相信啊,女性同胞在他面前那是真安全,不安全的是我,因為……是個Gay啊!……易續說,我要是失了身,他就不報警了,實在不好意思,怎麽跟警察開口啊?”
我笑得肚子疼:“後來合作順利?”
“算順利吧!扎扎實實談了兩個多月,樣品出了二十幾個,合同修改了至少十遍。第一筆單子三百萬,三個月不到,又是一個五百萬。好爽!做銷售啊,真是三分靠努力七分靠運氣,小珊瑚是本公司最沒銷售技巧的銷售,寫郵件見客戶都是我手把手的,現在說話做事還是跟剛畢業沒太大變化,卻是連續兩季度的銷售冠軍。”
“你要是被小珊瑚給怎麽樣了,你報警嗎?”
他驚訝地捂住嘴,像是在哪個角落裡偷偷打電話被人發現了:“那……也不好意思報啊!”
“我看你不但不報,還得上門提親!”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他咕噥著,”可是呀,某某有意某某無心啊!”
“人家有主了?”
他偏著頭,笑得狡猾,問:“哎,你那天見小珊瑚,沒覺得她眼裡有什麽?”
“有什麽?”
“所以我說這女孩單純,純得就跟清晨的露珠一樣,透亮,不帶一點兒雜質。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眼睛裡的東西也比她多多了!那天我在殯儀館見到你,她也在你知道嗎?躲在一根柱子後偷偷看你,不敢上前,可憐蟲兒的,默默抹著眼淚,你全神貫注地傷著心,也沒看到她。”
我想起我第一次去他們公司那天,我跟張衣出來的時候,小珊瑚跟著我們到了電梯口,問我:
“你真的是易續的女朋友嗎?”
“是。”我說。
“你是在德國的那一位嗎?”她眨巴著眼睛問。
“是。”
“不可能!”她幾乎要跺腳,“長這樣?”
“你拐彎抹角的,不會想說她喜歡易續吧?”我問林木森。
他眼珠子快掉出來,臉色還有點泛紅:“你看,我說什麽來著?你就是比她懂的事得多!哎,多不好意思,被一個女人看穿了,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我們已經上了高速,窗外夜色迷茫,我不動聲色地問:“因為易續救過她?”
“那是半年後的事兒了!面試那天擦身而過,一見鍾情。”
“怎麽跟我一樣俗?我當年也是第一面就淪陷了。易續知道嗎?”
“前兩個月才知道。易續直接跟她說了,有女朋友了。”
“這麽乾脆?”
“是啊,小珊瑚原話,”林木森學著小珊瑚柔聲又委屈地說。“易續以‘我有女朋友了’作為結案陳詞,給我的愛慕判了死刑!嗚嗚嗚嗚嗚~~~”
我不自覺地伸了個懶腰,有點累了:“那女孩現在可比我幸福。”
他皺起眉頭:“是啊!誰知道命運會把你帶到哪個地方呢?哎,當年易續怎麽沒跟你一塊兒留學去啊?”
車窗前的道路漫長,蜿蜒不知道去了多遠的遠方:“他想早點工作,讓他媽媽輕松一些,他媽媽扛起一個公司太累了!”
“我們老板?”他如小鹿般睜大了眼睛,“胡說呢!她就沒有緊張過好嗎?她累?”
“怎麽會不累呢?怎麽都是一個女人做那麽大的一件事呢!”
“累不累不看她是男人還是女人,得看她是什麽性格。”
“她什麽性格?”
“她呀,漂亮,心態也年輕,去年過四十五歲生日給自己插了十八根蠟燭,那燭光搖曳我認真看,不到四十歲。唱的是梁靜茹的歌,跳的是蔡依林的舞,高興起來比她兒子還青春洋溢。但做生意吧,上班比人晚,下班比人早,看到我們公司的休閑區了嗎?以前她沒事就關上門開Party,我們公司財務部人事部那些女的,越長越好看,本來工作就沒壓力,不時還享受Party,所以那兩個部門連續十年,隻走過兩個人。你沒見過剛搬進這個辦公室是什麽樣子,四百平方的面積,辦公區不夠一百,剩下三百全是休閑區,桌球、酒櫃、跳舞機、音響、十二個沙灘躺椅。業務部呢,易續沒進公司前連個阿裡巴巴都沒有,每年就兩次廣交會。公司2000年業務部10個人,到了2010年還是10個人。賺了錢不引進人員也不擴大業務,所以以前公司留不下銷售人員,敢做銷售的,都是有野心的,我給你養了這麽多魚,你卻不願意擴大魚池子,我想養更多,自然就去找別的更大的魚池子了。我也差點走了,要不是易續承諾發展和改革。你知道為什麽公司出這麽大的事,也沒人上門找麻煩嗎?因為公司從來不賒帳,樓下打印店上來拉生意,說可以月結。老板堅持打印一盒名片就付一盒的錢,能不能有折扣無所謂,當然後來還是拿下了折扣,因為那部分的款項是張衣負責的,張衣節約又精明啊!我們老板啊,你可以說她宅心仁厚不斤斤計較,另一方面,她也是最沒野心的那種生意人,得過且過罷了。”
“她忙的時候你們不知道吧?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她經常出差,一走半個月不回來。有時還在外面生病,可憐呢!”
“她出差?一年兩次去廣交會也算出差?再說廣交會就一個星期,什麽時候走過半個月,我怎麽不知道?”
“不會吧?我以前老去他們家,她都不在啊!易續說她出差啊,這沒必要跟我撒謊吧?”
“不知道。”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們公司那個梁經理。張衣說你們老板對她有恩,易續還把她當姨媽看待,到底有什麽恩啊?”
“十幾年前吧,梁經理到公司當清潔工,老板一問,知道是因為家裡窮,小學畢業就出來掃地了。老板心慈,就借錢給她上夜校、上周末班,學財會,後來公司的出納要走,老板就讓梁經理進公司乾,這一乾就到了今天。那些學費七八年後才還清,我們估計老板最開始就沒指望她還上。梁經理自己都說,借和都只是維護她的自尊心。真在乎那些錢,幹嘛這樣借給一個陌生人啊,好幾年沒一分錢還款。要不是我們老板啊,她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掃地呢!”
“恩重如山。”我欽佩地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對梁經理的印象不好。”
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抖抖肩,“說說!”
我遲疑地說:“我覺得她對易續的媽媽只是……表面上親近,如果真的親到像易續姨媽的地步,我為什麽從來都從她那兒得不到答案?”
“什麽答案?”
“她不知道易續媽媽跟那位男死者的關系。也不知道哪個鄰居跟易續媽媽的關系好。”
“鄰居?”
“易續他們家有個鄰居,跟他媽媽關系特別好,地下友情,總是幫忙監督易續有沒有按時回家。”
“按時回家?”
“十二點前。”
“難怪他從來不玩通宵呢!”
“這是他跟他媽之間的約定。”
“十二點?我去!我還是觀察不夠仔細啊!哎,你男朋友有多少雙水晶鞋?”
“去你的!”
“我還以為他養生呢!好幾次全公司出去玩他都偷偷溜了。”
“我們高一那年,易續家搬到了現在的住處,當年是長沙最大最高級的小區之一。易續說那時開始,他媽媽就忙得至少有一半時間不能回家住了,搬到那麽好的小區裡可能是為了他一個人在家能更安全。那時易續已經開始追看AC米蘭重要的直播賽事,比如德比、比如歐冠,所以好幾次就在同學家睡了。可是他媽居然毫無例外都知道,他就知道他媽偷偷布了眼線。”
“他沒查出來是誰?以他的智商,小菜啊!”
“他覺得戳穿他媽不禮貌,也覺得媽媽的這種監督無傷大雅,他跟他玩得好的幾個同學討論過,別的家長給的自由不及他擁有的十分之一,所以就根本沒想過要去查。”
“十二點是那個時候規定的?”
“當時規定十一點。他媽說,你大了,又一直是個獨立的孩子,你該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時間、興趣愛好,我都不打算過問,要求隻一個,每天晚上11點前,必須得回家。家啊,得有人氣才算得家,不然就叫磚頭叫水泥叫石灰,再好聽點,叫房子。光有水泥光有房子不叫家,得加上人的體溫。這個家裡就兩個人,我們分工合作,我在外掙錢,支持經濟和物質,你的任務就是每天回來,給些溫度,給些重視,給些珍惜。不然,‘家’這個字,要被辜負了!”
“易續就那樣聽話了?”
“聽!他媽話都到那個份上,還能不聽?要是你,你不聽?”
“聽!聽一個月吧,到第二個月就把持不住了。這種對話,我爺爺我奶奶我外公我外婆,再加我爸爸我媽媽,你以為我聽得少啊?刹那間的感動和內疚罷了,良心發現簡單,良心堅持起來,難!隔代的觀念,隔著鴻溝呢,不可能長輩幾句話就改變晚輩的野性,都是獨立有個性不受約束的人,改變也只是一時的!我說能堅持一個月都算是吹牛了,能堅持兩星期母豬都能感動得上樹。”
“可是易續從那之後堅決遵守。”
“所以我說啊,脫下工作面具的易續,其實就是一小孩兒!高中生都不算,算小學生吧,只有小學生才那麽容易被洗腦呢!這麽說對高年級的小學生不公平,應該說一二年級的小學生。”
“他還成天說別人是孩子呢?他那樣叫過你嗎?”
“嗯,被他說過幾次‘你這孩子’。”他嫌棄地說:“其實他才是!別看他在公司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他從來不當著他媽媽的面主持會議,我偷偷問他,他說他緊張,就跟考試沒考好家長去參加家長會一樣!你說他是不是還沒長大?”
“他逗你的!他哪知道什麽考砸了害怕家長會的感覺啊!”
“你這,別保護過度了啊!易續說了他從小成績差。他媽都當著我們的面取笑過他呢!”
“我沒說他成績好,是他媽媽從來沒參加過家長會。”
“真的?”林木森有些感慨,又馬上調節氣氛,說:“他到現在過年還逼著他媽給他買鞭炮發紅包呢,你知道嗎?”
“紅包的事,我被易續坑過。我上大學之後就沒紅包了,那年春節他慫恿我去纏我媽,結果我媽從了我,給我包了一千塊,可是每個月生活費少給一百塊,我一算,虧了兩百!你說他坑不坑人?”
“不坑你坑誰啊?”
我咧嘴笑了會兒,這幾秒鍾的快樂是意外獲得的。
“易續媽媽跟你們那經理,那個男死者……”
“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問過好幾次了,忘了?”
“我們這幾分鍾這麽良好的溝通,關系不是好些了嗎?萬一你願意把之前不願意告訴我的事告訴我了呢!”
“你累了,睡會兒吧。”
我不情願地閉上眼睛,睡意還沒襲來,張恆禮的電話先來了。
“惜佳啊,你千萬不能駕崩啦!你想清楚啊,那樣你就離易續更遠了啊,他去的是天堂,你搞不好要去地獄的呢!”
我把手機扔到後座閉眼睡覺。醒來時已經天亮,被Soeren的來電吵醒的。
“你們到了嗎?”
我問林木森:“我們還多久到?”
“十五分鍾。”他說。
“十五分鍾。”我說。
我們要開往某青年旅社,我把錢給Soeren。
“你累嗎?”我問林木森。
“累什麽啊,一路風景多好啊,這段時間天天呆在辦公室加班,快坐吐了!”
“我二十四歲,讀了十四年的書,從來沒有一份正式工作。不知道長時間坐在辦公室對著電腦工作是什麽樣的感覺,我也想體會那種一心找一份好工作、為了工資跟人事部計較、為了有朝一日升職做長遠計劃,又每天抱怨工作難度和強度的日子。你能這樣加班,我真羨慕。”
“哎,”他歎氣說:“你也真是有點苦。”
不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你們到了嗎?”
“還沒呢!”
“可是十五分鍾到了,十五分鍾比你們,比較快!”
“再等等,馬上到了。”
“馬上是多久?”
林木森給我伸出了五根手指,我說:“五分鍾。”
五分鍾後,電話準時來了。
“你又騙我!”
林木森忍不住綻放了他疲憊的笑容:“我靠,服了,兩分鍾不到,我把腦袋給他!”
當我看到青年旅社的字樣,我給Soeren打電話,為了讓林木森聽到他的反應,我再次故意開了外音。
“我們進來了,你看到了嗎?”我說。
“我看到了一個車,是一個黑車,對嗎,是那個黑車嗎?”
林木森臉一垮,我趕緊按掉手機,連忙說:“他不是這意思,他是中文差,你待會兒就知道了,他一德國人,中文很差!”
Soeren是中意德三國混血兒,會流利的德語意大利語英語和還不錯的中文。他十歲前外婆教了他許多中文,他說他曾經就是一小北京。後來外婆去世,他媽媽的中文比他的還爛,所以他的中文水平就有降無升。他的中文取決於他的外婆教過他什麽。 比如他知道“犄角旮旯“,但不知道”坐井觀天“。教過的他不一定記得,但是沒教的,他一定不知道。可就這樣,他那點可憐的中文底子,依然秒殺了許多學習中文的德國人,特別是口音,外行一聽,我去,這發音,跟德語沒半點關系,這麽標準,可想他的中文有多好!只有地道的中國人能聽出來,他用中文說句子,遵循的並不是中文的習慣。
所以他現在說“黑車”,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是在說“黑色的車”。
我們一下車,Soeren揮舞著手興衝衝地走過來,離我半米遠又停下,指著我的臉說:“你胖了!可是為什麽只有一半胖?”
我摸摸那半張臉,盡管冰敷過,還是腫了。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從錢包裡拿出錢給Soeren。余光便看到林木森的車唰地往前就開走了,我的行李被孤零零地拋棄在灌木叢前。
“Soeren。”我在灰塵中說。
“啊?”
“以後說中文別偷懶,黑色的車就是黑色的車,不要說黑車!”
“OK!”
突然一個答案猛地跌進了我的腦子裡,我給林木森打電話。
“是你在報紙上看到的尋人啟事,給我發的短信吧?”
“嗯。”
“你有兩個手機?”
“一個。”
“不是這個號碼啊?”
“雙卡雙待!”
“謝謝。”
“不謝。”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