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 我第二天下去六點準時出現在籃球場上,我們學校籃球場挺大的,那些男生都是T恤加運動褲,我還是短短幾秒就找到了易續。我在他打球最近的台階上坐下,那裡有好多女生。我之前羨慕兩種女生,第一種就是在宿舍前被男生等的,另一種就是球場邊等男生的。我終於成了自己曾經羨慕的一員。
他們應該已經開始一會兒了,每個人的頭上都透著汗。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看易續奔跑,拿球,傳球,還投進了幾個球。他一直沒朝這邊看,場邊有女生叫喚著她們的心上人,加油助威。我沒敢。
進入中場休息,那些男生都朝這邊走來。易續也看到我,他隻衝我招了一下手笑了一下,就一個人繼續運球投球。我也像別的女生,帶了飲料過來的。我輕輕叫了一聲,他沒聽到,我音量再放大一點,他接住球看了我一眼,我把飲料高高舉起,他搖搖頭嘴巴裡說著不用,又開始運球投球。不一會兒場上又開始了,
易續體力挺好的,所有人只有他沒中場休息,速度和命中率不比別人差。終於比賽完了,易續站在籃筐下衝我招手。
“把你手給我唄!”他說。
我把手伸出去。
“手掌朝上。”他說。
他把右手放在我的手掌上方,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幾顆碎碎的東西掉在我的手上。
“這是鹽嗎?”我驚奇地問。
“是。”他像在述說一個秘密一樣,神秘地說,“我要是一直流很多汗,就會變出鹽。”
“你昨天說要給我東西,就……就是這個啊?”
“嗯,我小學就發現我有這個特異功能,你見過別的人可以嗎?”
我覺得這個人的思維好神奇啊,跟我是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我要活到第幾世才能想到從手指頭裡擠出點什麽東西送給別人啊?
“沒有。”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連中場都沒休息是為了這個?”
“是啊!”
“那,我……我該怎……現在吃掉還是……帶回去給我媽炒菜?”
他無奈地笑了一聲,朝我手掌拍了一下。我懊惱地啊了一聲,再看自己的手掌,鹽粒好像沒了,我仔仔細細地再看,真的沒了!
“你幹嘛啊?”我焦急地說,“不吃我也可以想辦法保存下來啊!”
他愣了大概五秒,才小心翼翼地說:“多髒啊!”
我嘟著嘴:“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樣東西,我不吃也能保存下來啊!”
他怔怔地看著我:“這……這怎麽保存啊?”
“時間太短,我還沒想到方法呢!”
“那不是剛好嗎?我幫你解決了問題!”
我懊惱地說:“這個問題不該這樣解決啊!不該是這樣暴力的方式啊!”
“我給的是鹽……你……說話聲音小點兒,別人聽了還以為我毆打剛成年婦女呢!”
我被他逗得直想笑,還是失望地說:“你得補償我!”
“行,怎麽補償?”
“我也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搓出鹽,你找幾個小時陪我做運動,我也試試。”
我心裡已經飛快地盤算好了,我想我一定要搓出鹽,我要是能搓出鹽,那我就是易續認識的唯一一個也能搓出鹽的人,就是唯一能跟他分享這個特異功能的人。這也將成為我們的一種“共同語言”。
“那行!”他很爽快地答應,”周五晚上吧,萬一做完運動身上疼,你周末也能直接躺家裡休息。
” “說定了啊!”我幾乎要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鉤,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就收回來了。
“說定了。”他笑笑抹了一把汗濕的臉,朝食堂前的水龍頭走去。
我從周四開始,逼自己吃高鹽的食物,並且少喝水。想要手指間變出鹽,身體裡有鹽是必要的,還必須比一般人有更多地鹽,這樣才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周五見到易續之前,我還生吞了三杓鹽,就了一點點水吞下去。
我也不會做什麽其他的運動,易續就只能陪我跑步。跑了四百米不到,他說你已經流蠻多汗了。我說不行,學校考試都得800米呢,我從來沒出過鹽。到差不多900米,易續說行了行了女生這樣的運動量夠了。我說還不行,我不是一般的女生,我是鄉下女生,這運動量還不夠。跑到1000米的時候易續說停下來我們試試,我也確實有點體力耗盡的感覺,就喘著粗氣放慢了腳步。
我學著易續的樣子,大拇指和食指不斷摩擦,可是指尖隻感覺溫度越來越高,根本沒鹽粒下來。我咬著牙再跑了五十米,再試,還是沒成功。我又準備再跑個100米,被易續拉住了。
“我幫你。”他說。
然後他抓住了我的食指,用他的拇指和食指搓我的指頭,很快我能感到有很小的鹽粒冒出來。因為是晚上,只有路燈的光,那麽小的鹽粒,如果不湊近仔細看,是看不到的。
我生氣地看著他。
“你當我傻啊!那是從你自己手指裡出來的!”
他知道自己的詭計被戳穿,心虛地笑起來:“這都被你發現了!”
我失望地嘟囔著:“看來我跟別的所有人一樣,是弄不出鹽的!”
“你能有這種覺悟就太好了,我以為你又要去跑呢!我都累啦!”
“不跑了。我不在乎了!”我扭頭說。
“真生氣啦?”
“不是,是高興了。”
“高興?什麽事高興?”
我笑,越笑越忍不住,最後隻好捧著臉:“你剛才……我們第一次那個……肌膚之親啦!”
我聽到他在對面隱隱笑出了聲。我跑完步,全身本來就體溫升高,自己胡亂地說話又把臉弄得更燙。雖然周圍的路燈燈光很暗淡,我還是怕被他看到臉紅的樣子,就只能說:“你幫我把我背包裡的水拿來好嗎?”
我在指縫裡看到他轉身跑遠,漸漸只是一個黑影。我趕緊兩隻手給臉扇風,希望溫度能最快地降下來。易續需要穿過整個足球場取我們的包,等他回來時,我已經平靜了一些。他把我們的兩個包都拿來了。我的喉嚨已經像火燒一樣,趕緊扯開我的包,拿出一瓶水,最快的速度擰開,咕嚕咕嚕地喝起來。我一口氣喝掉半瓶,歇了一口氣,對易續說:“我也給你買了水,你自己拿!”說完又開始喝。
當我將一整瓶礦泉水喝完,發現易續正抓著一包鹽看著我。那是我買水的時候順便買的鹽,為了讓自己體內的鹽份足夠,我生吃了幾杓。
易續手上拿著的是剩下的。我準備帶回去給我娘親燒菜的。
“你不會生吃鹽了吧?”他疑惑地問我。
我的臉騰地一下又紅了,動了一下嘴唇,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在那兒尷尬地笑著。
“砸杯子,爬鐵門,吃鹽,你還真是不一般啊!”他不可思議地翻著我的包:“只有這一包吧?你吃了多少鹽?”
“就三杓!”我把包裡的杓子拿給他看,“你看,就這麽小的杓子。”
“這麽小?”他瞪大了眼睛:“你坐車回家需要多久?”
“兩個小時。”
他把鹽和杓子扔回我的書包。一手抓了兩個包,另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們去教學樓。”他說。
我聽話地被他拉著走,已經天黑很久了,心裡燦爛一片。雖然抓的不是手,沒有“肌膚之親”,但是我也不是那麽地愛耍流氓啦,易續能抓我的胳膊走這麽長的一段路,到教學樓前才放開,我已經相當地感恩戴德了。他選了最近的教學樓,一樓,最盡頭靠廁所的教室。我坐在一個椅子上,他坐在前排的桌子上。他拿出我包裡的那瓶給他買的礦泉水,再從自己包裡也拿了四瓶出來。一瓶放到自己跟前,剩下的四瓶都放在我面前。
“這四瓶,你得喝完。”他說。
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但也異常高興。第一,他也給我準備了礦泉水。並且他準備了四瓶,我隻準備了兩瓶,他比我周到。第二,他從我書包裡拿水的動作行雲流水,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第三,他有點兒心疼我了。
可是四瓶實在有點多。
“我肚子有多大啊?這麽多水,裝不下吧?”我說。
他耐心地說:“不是一次喝完。你之前喝了一瓶,待會兒先上個廁所。然後再喝半瓶,上廁所,再喝半瓶,再上廁所……”
“你說什麽?”我咧開嘴問他。
“你吃了那麽多鹽,得趕緊想辦法排出去,所以得喝水。”
“不是這個!你要我上廁所?”我快樂地問著,控制不住內心的歡喜。
他閃爍著眼睛說:“要你上廁所怎麽啦?”
“你現在督促我上廁所?”我想再確定一次。
“有什麽不對嗎?”他不解地問。
“哈!”我興奮地一拍桌子,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張恆禮的電話。
“我跟易續已經很熟了,他督促我上廁所,聽到了沒,上!廁!所!”
“喂。”聽筒裡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我一看手機,上面顯示著“張老師”。
本班班主任。
“對對對不起,張老師,打打錯電話了。”
“哦,沒事,那你上廁所。”
“祝您周末愉快!”我冒著冷汗掛掉電話。
“你也上……上廁所愉快。”
我滿臉通紅地趴在桌子上:“糟了,我又在我們班主任面前犯錯誤了。”
“你們老師最多就是跟我一樣笑一笑,沒事的。”他笑著說。
我解釋道:“你不知道,我自從小學二年級來到長沙,就一直維持著特別平穩的曝光度,從來沒有老師會注意到我。我上課極少被提問,學習一直穩定的中等,不被表揚也不被批評,長得不出挑也不算最醜,不吸引人目光,每次畢業都有一半同學和老師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個班存在過!可是這學期才過去一半兒,我已經被我們班主任狠狠地注意到三次了!一次是開學第一天,開完班會我被他叫住,他告訴我,我作為一個文科生,掛掉了《馬克思主義哲學》,開辟了本系建系以來的先河!第二次是……就是……我學《米蘭之歌》的時候,有一晚學著學著失眠了,到天亮才昏昏入睡,睜開眼睛已經遲到了,所以我沒疊被子就去上課了。好死不死遇上抽查,本班因為我的被子扣了五分。張老師問為什麽沒疊,我一昏頭就撒謊說那天曬被子了,剛收進來沒來得及疊檢查的就來了。張老師說不是下了一天的雨嗎?今天這電話就是第三次,看看我都說了些什麽內容,多丟人啊!不過這次絕對不是我的錯,要怪只能怪張恆禮那王八蛋,姓什麽不好,偏偏姓張!弄得我手機通訊錄裡前後挨著!”
“也沒什麽丟人的!“他安慰我說,”最多就是粗魯了點兒。你把你經常聯系的人,名字前加一個A,他們就自動排在了最前面,這樣方便找到,也避免今天這樣的意外。”
一股暖意襲上我的心頭,我掰著手指很快地數完:“我手機裡一共可能只有15個號,有5個是重要的。好像意義不大。不過姓張的兩位和張老師必須分開!”
我在張恆禮和張衣的名字前加了“王八”兩個字。
我正按著手機,易續突然開始模仿我:“我跟易續已經很熟了,他督促我上廁所,聽到了沒,上廁所!”模仿完他轉到正常畫風:“這話裡面有什麽邏輯?”
我被他逗笑了,回答他說:“張恆禮有個毛病,一玩遊戲就不上廁所,因為這個去年還進過醫院,我有時會提醒他要上廁所。這話我只能對他說,因為是最熟悉的人,我們初三就是朋友了。我覺得能說這種話,是很熟的人之間的一個標簽!這話比一起吃飯看電影有用多了,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三年的距離!”
“我還以為我們只有一年的距離呢!沒想到超過三年。”易續戲謔道。
“你別聽張恆禮的。”
“我開玩笑的。”
我憂慮地問:“你說,我們會不會真的像張恆禮說的需要一年的時間變熟?”
“那又怎麽樣?”
我解讀不出那是鎮定還是事不關己:“一年不熟悉也不會怎麽樣?”他反問我:“你覺得會怎麽樣?”
我擔憂地摳著課桌邊。
“會不會……分手啊?”。
這樣問著我覺得心有點兒疼。大概越不容易得到的,也越怕失去吧!
“所以一年後我可能會收到一條短信:因為我們不太熟,所以我要跟你分手?”
“我不可能。“我說,”我是怕你……”
“這個在我這兒絕對不是個分手的理由。“他說,”你知道小孩子一般都是一歲左右開始說話吧?卻偏偏有的孩子比較早,七個月就會,有的挺晚,得兩歲,你不能因為他說話比別人晚,時間一到就不教他說話了吧?有沒有聽過晚說話的孩子更聰明?”
“聽過。”我說。
他的聲音就像那天讀那首英文詩一樣好聽。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沒有必要跟著別人的規則走,我們會有自己的節奏。”
“可是我怕再這麽下去,兩個月不到,你就不想見我了。”我這樣說著越發地緊張起來。
“不……會吧,應該。”
“謝謝你這麽猶豫的回答。”我失望地說。
張恆禮說,人平時的自信是1,面對喜歡的人時,很容易變成0.5。我平時的自信是0.5,面對易續時,自信跟過山車似的,一會兒是1,一會兒是0。
易續身子往前傾,伸手過來小心地拍拍我的胳膊,說:“我倆又不是弱智,變熟悉不可能需要365天,最多300天!”
我哭笑不得,變得膽大一些了:“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接受我嗎?”
“因為……”他看著我前面課桌,說:“你那麽喜歡砸玻璃,再不想辦法阻止你,學校的窗戶都會不保。我是為公共財產著想。”
我翻了個白眼,恨不得把腦袋上的頭髮都扯下來。他好像不能進去嚴肅交談的狀態,我隻好一步一步引導他。
“你有沒有死去了的初戀女友,跟我長得很像?”
“沒有。”
“有沒有失去了的或者沒有得到過的喜歡的人,跟我長的像的?”
“沒有。”
“你有沒有……”
“你看了多少韓劇?”
我搖了搖頭,說:“不一定長得像,臉型氣質或者走路的樣子類似的有沒有?”
“沒有。”
我右手抓著左手的食指,問:“你有沒有跟誰打賭,跟我在一起你就贏了?”
“也沒有,這是港劇情節嗎?”
我不依不饒:“你有沒有在利用我,逃避誰激將誰或者刺激誰?”
“泰劇!”他調皮地說。
“那你是不是純屬心地善良,可憐我,才跟我在一起?”
“我在馬路上都不扔給乞丐錢,怎麽可能因為可憐你把自己扔進去?”
“還有一個可能性!”
“說說看。”
我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問:“你不會是為了慶祝卡卡的生日答應跟我在一起給他積福吧?”
“卡卡的生日?”他驚訝地問:“卡卡什麽時候生日?”
“4月22日,我們去鍾沛家的那天!”
他愣了很久:“這麽巧?但是……”
他把兩隻手臂都攤在課桌上,他手臂很長,陽光吻過的小麥色皮膚。
“男生追球賽和女生追明星不一樣!”他說。
“怎麽不一樣?”
“我們關注的是整個俱樂部,不是某個人,”他說:“比如這個俱樂部的成立、歷史、榮譽、戰績、賽程、排位、積分、目標和戰術等等,關注到個別球員的時候一般是,比如這個主力隊員傷了,教練會用誰來頂替,會不會改變排兵布陣,一個賽季完了誰會離開誰會進來,哪個位置我們需要有什麽技術的球員等等。至於球員的生日,隊長馬爾蒂尼,我看球的這九年他一直在AC米蘭隊,而且一直是隊長,連他的生日我都不知道!”
“九年?”我心裡咯噔一響,像是有人敲了我心裡的那個鍾:“那是哪一年?你在哪一年開始看足球比賽的?”
“你數學成績不怎麽樣吧?”他笑著調侃我。
“我所有成績都不怎麽樣。”我坦白說。
“九八年。”
“哦!”我失魂地說:“只有兩個月不到就九年整了。”
“什麽?”
“沒什麽。”我突然回神:“不對!有什麽!我居然跟你撒謊了!哎呀!”我狠狠地拍拍自己的腦袋,懊惱地說。
他伸手抓了一下我的手腕,說:“別著急別著急!”
我感激地看著他,理了理思路,說,“我不是長沙本地人,這兒不是我的家鄉,96年我爸爸工作調動我們家才搬來的。我剛才撒謊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的家鄉,發生過生命中最壞的一件事情。我小時候講給兩個人聽過,一個是小學三年級的同桌,一個是四年級的同桌,可是後來我發現她們都跟別的同學抱怨說我見人就說那故事,煩死了!其實我真的沒有跟第三個人說過,她們倆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我以為把心裡最重要的事情告訴了最親密的人,結果我錯了,就那樣我對於講述那個故事有了很大的心理障礙,幸好後來跟一個老鄉重逢了。“
“張恆禮?”
“不是。張恆禮是地地道道的長沙本地人。”
“你跟張恆禮也不說?”
“張恆禮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們不在他面前討論。怕他聽了不能感同身受,更怕他感同身受了多了憂愁,他簡單得跟腦袋裡缺根筋似的,不想折騰他。”
“張恆禮也認識你那個老鄉?”
“我跟張恆禮認識是因為她,我跟她重逢是因為張恆禮。他倆是小學同學,他倆的關系比我跟張恆禮的關系更好。她是一個女孩子。她比較固執,暫時不肯見你,她對結交新朋友一向沒興趣,希望你體諒。除了我和張恆禮,她沒有第三個朋友。”
沒關系我能理解。”他輕輕地說:“我也不怎麽習慣跟女孩子交朋友。”
我放心地點點頭。
“小時候的經歷讓我知道最壞的故事應該在最好的時間講給最對的人聽。”我舉起右手:“我發誓你一定是最對的人,可是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間,我希望講給你聽的時候,氣氛不是尷尬的、冷場的、更不是酸楚的。我還怕你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又覺得自己有壓力和責任去假裝理解,那樣就太……我不知道怎麽解釋我的訴求,不是分享,因為它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也不是分擔,因為如果是痛苦,我為什麽要帶給你?我需要時間,等我對你很了解很了解,然後抓住一個充滿信心的時間再告訴你。可以嗎?我一定會告訴你,我發誓!”
“可以。”
我怕他心裡有不快,便問:“你有沒有類似不願說出的秘密或者不願討論的話題,可以現在告訴我,公平起見嘛!”
他想了想,說:“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只有我跟我媽。”
“行!“
我聽著不是滋味,他那麽陽光,那麽健康,看起來比我父母雙全多了。我還是假裝很爽快地說,”我一定不問關於你爸的任何問題。”
他用左手拇指的關節刮了一下下巴,淡淡地說:“不是我不願說,我也不知道關於我爸的事情。沒什麽關於他的記憶,我媽又從來不提,我只知道他倆很早就離婚了,沒見過他。記得的唯一一次跟我媽說起他還是我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教我們什麽是爸爸什麽是媽媽,她說爸爸就是媽媽的老公,是家裡的另一個大人。我放學回家就問我媽,你老公呢?我媽說走了。我問去哪兒了?我媽說,你問這幹什麽?我說我怕他突然回來,家裡突然多個大人,好煩!我媽說那我以後都不能往家裡帶人啦?我說隻可以帶小朋友!”
我聽著五味雜成,想笑,因為他小小年紀就那麽有性格;可是又很心酸,要不是單親家庭,他的性格也許是另一番模樣,應該會幼稚許多吧,像我和張恆禮。早熟大多是迫不得已的,比如張衣。
我給他一個Ok的手勢。他露出微笑,不時看一眼我,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深邃一些的眼神。他肯交換他不願說的事,而且是這麽私人的事情,表示他相信我的解釋,原諒我的拖延,對我有所保留心無芥蒂。我頓時覺得他說得對,我們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屬於我們自己的規則, 別的戀人的初次談心可能是從“喜歡的顏色”“喜歡的電影”“我想跟你一起做的事情”開始,而我們,是從“我不能告訴你的故事”開始。
我多幸運,在不真正了解一個人之前先愛上他何嘗不是一個賭注,他能同意我保留我的故事,不覺得我矯情不覺得我見外,對我而言真的是堪比中了大彩的幸運。他的魅力超出我的預期,可是,他對我的感情呢?
“我們好像跑題了。”我把話題扯回去:“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他邊說邊看著我。
“你記得那個MP3嗎?”
“記得。”
“你知道那天在鍾沛的宿舍,你讀詩的時候我也在嗎?”
“知道。”
“撒謊!”我把兩個胳膊橫放到桌面上,“那你怎麽可能不記得張恆禮?”
他也把兩個胳膊橫放到桌面上,我們很公平地對持著。
“我記得他。”他說。
“你記得他?”
“MP3的晚上你給他買了餅乾和飲料,你走之後他馬上就去結帳,應該是找你去了。鍾沛宿舍的那天我進門以後你們退到角落去了。”
我心裡湧入一陣暖流:“那你為什麽說不記得?”
他言辭有理地說:“他撞了我還差點把你踩到地上!”
我不自禁地笑起來。這些問題總結起來就是他也喜歡我的意思吧?正笑得陶醉,他問我:“你還不上廁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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