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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你還在嗎》你們願意回去嗎?
  2012年  張恆禮一手推著個大箱子,另一隻手牽了個叫張衣的物件,進來了。

  “讓我們歡迎箱子和張衣!”他喔喔地叫著。

  我伸腿攔住他們:“這算是歷史遺留問題吧?鬼子進村從來不打招呼的!”

  “我認真思考了,張衣來,我倆能快樂一些。張衣不來,我倆能自由一些。在快樂和自由之間,”

  張衣搶話說:“他選擇不單獨面對你這張比以前還醜的臉。”

  我把張衣的箱子一腳踢進房間。張恆禮邊說邊開冰箱拿出一瓶水,打開自己先喝了兩口,遞給張衣。他從包裡掏出一袋東西:“惜佳快過來吃,最新鮮的板栗,老板說了,剛從地裡挖出來的!”

  “什麽?”我驚訝道,“板栗從哪兒來的?”

  “地裡啊!”

  城市裡長大的孩子真的是……我十萬個嫌棄他。

  “張衣,給他傳授點人類的基本知識!”

  張衣也失望地搖著頭,對張恆禮說:“蠢啊你,板栗是從地攤上買的啊!”

  我把板栗拿到廚房洗乾淨拿出來:“以後想乾點什麽事,都得在你們眼皮底下?”

  “你想幹嘛?”張恆禮往沙發上倒去,邊倒邊掏手機。不一會兒,就對著手機咯咯地笑起來,嘴巴裡念叨著:“我可是AC!”

  “米蘭?”我下意識地問。

  他白我一眼,咬了一個板栗:“盔甲級別!”

  我抓了一把板栗往他身上扔:“你能不能說點人話,讓正常人、不玩遊戲的人也能聽懂?”

  他聳聳肩,撿起掉落在沙發上的板栗開始吃。

  我飛快地轉了話題:“我要找易續的女朋友。”

  這是我的退讓。為了得到熊掌,我願意給捕魚人讓出一個位置。

  張恆禮把遊戲按了暫停,放下手機。

  “惜佳你真的是,天涯何處無芳草?”

  “天涯哪處有芳草?”我反問他。

  張衣把剛抓起的板栗扔回茶幾,指著我的鼻子說:“你自己說的!”

  我打斷她:“我知道我說過我不打擾她,可是我怕她什麽都沒乾就跑了!你們知不知道看守所裡的每個人有個帳戶,家人朋友可以往裡面存錢,因為裡面的夥食太差了。易續的帳戶是空的,他女朋友難道不擔心他在裡面吃得不好嗎?”

  我不是覺得自己比別的女孩更聰明、更貼心。我心裡就是有太多的的恐懼和不安。

  張衣反駁我:“那是別人的事。你埋怨大夏天的怎麽不給他一杯冰水,弄不好別人正在熬冰綠豆粥,綠豆粥比冰水更周全、解暑、味美、營養還美容。人家有自己的考量,輪不到你在這兒批判!”

  “我不是批判,是擔心。我擔心她比我還潦草,我怕她請了個律師,就當了甩手掌櫃,律師手上不可能只有一個案子,這個看得不緊,搞不好精力就放到別的案子上面去了。看守所的人說,進了裡面的人,女朋友都得跑,我很擔心。”

  “你想怎麽樣?”張恆禮問。

  “我得找到他女朋友,了解進展。或者直接找到律師也行,我可以承諾不出現在他女朋友面前,只要確定律師在好好做事就行。”

  “我不認識那女孩,見過兩三次,都是偶遇。”張衣說,“公司也不會有人知道,易續從來不在公司討論私事。我已經打聽過了,連梁經理都不知道。梁經理可是易續媽媽的心腹,易續把她當親姨看。她都沒有辦法聯系上那女孩,

你覺得別人有可能嗎?”  “我有兩件事不明白。”

  “說。”張衣說。

  “以你的性格,怎麽可能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我易續劈腿的事?你不是該揍他一頓,然後打電話罵我蠢得跟豬一樣嗎?”

  “你遠在德國,萬一出點什麽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不安地踱步:“這樣了你還願意跟他待在同一個公司?抬頭不見低頭見?”

  “第一,公司給我的工資很好,一個小會計,當年試用期就四千塊,離我住的地方公交五站地,我舍不得。第二,我生氣也只是一時的。只要你回到長沙,失個戀也沒什麽大不了,張恆禮都失了多少次了,你比他強!我們三個人一起長大,這種事情,都看得開!”

  “鍾沛說我還在長沙的時候易續就劈了四個以上!”

  我的步子越來越快,不停地走動著。張恆禮跟我身後亦步亦趨,好像我是個年老的人,稍快一點就會摔斷胳膊和腿。

  “這些我不知道。我只見過這一個。”張衣說。

  “易續以前的郵箱、QQ、Skype、甚至MSN,我都知道密碼。雖然我沒有登錄過,難道他不怕我登錄嗎?登錄了不怕我發現?”

  我說完轉身時突然看到落地玻璃窗上印出的自己,慘白茫然。

  “他只有一個郵箱,一個QQ號嗎?”張恆禮說,”連我都知道他有兩個手機,我猜其中一個是隻跟某一個人聯系的,因為那個人對他,獨一無二。”

  “那你們幫我……幫我找找這個獨一無二的人。”我紅著眼眶說。

  “易續……”張衣正準備開罵,被張恆禮打斷了。

  “屍骨未寒、屍骨未寒!”

  張衣隻好默不作聲,雙手交叉,站在那兒像一尊石像,反正她不同意幫我。

  “姓張的,你的心太硬了!”我怒斥道。

  張恆禮抓抓自己的胸:“挺軟的啊!”

  我瞪他一眼,他連忙拿出手機:“我幫你問鍾沛,他要是不知道,就沒人知道了。”

  張恆禮撥通了鍾沛的號。

  “喂鍾沛,葉惜佳在我旁邊呢,她想問你知不知道易續女朋友的聯系方式。她知道易續涉案的事了。她就是瞎操心,怕人家請的律師不乾實事!哎,行行,我放外音了啊,你跟她說,她聽得到。”

  “葉惜佳。”

  “鍾沛,是我。”

  “易續的那個女朋友吧,我雖然見過幾次,但是沒聯系方式。律師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雖然跟那女孩不算太熟悉,也能肯定她是個情意實在的人,沒什麽好擔心的,別人的家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我們幫不上忙,就別添亂了!”

  “你們有沒有其他同學認識她嗎?”

  “沒有。連我都不認識,其他人怎麽可能?這女孩是易續上班後在外面結識的,雖然帶出來見過幾次,可是誰會去要自己兄弟女人的聯系方式啊?那不是找抽嗎?”

  我還有好多話,都堵在了嗓子眼,我喉嚨一使勁,吞到肚子裡去了。

  張恆禮乖乖掛了電話,我癱坐到沙發上去。

  他抱了個抱枕坐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說:“惜佳啊,你為什麽不能放棄呢?你什麽都不做不了啊!一個蛤蟆四兩力,你二兩不到。”

  我懶得跟他費唇舌:“不知道你說什麽!”

  ”以前我們都不認識易續,那時我們三個相依為命也過得好好的啊,你就接受事實吧,我們回到以前,回到易續還沒出現的時候,你有我有張衣,日子會過得跟從前一樣好的,好嗎?”

  張衣也點著頭,說:“對,我們回去,就當他沒出現過!”

  她這句話前所未有的溫柔,卻又前所未有的刺耳。

  我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朋友。易續難道只是一個插曲嗎?就像張恆禮的前女友們一樣嗎?我老了以後,身邊的人只有張恆禮只有張衣,沒有易續嗎?這兩個陪我長大的人才是我生命的主乾嗎?他們說要回去,易續的出現對他們來說真的沒有意義嗎?

  “張恆禮,你說的‘過’,是指生存還是生活?”

  “張衣,你願意回去嗎?”

  我問他們,

  “易續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們的日子,是好的嗎?”

  張衣的伯伯去世那年,我們16歲。

  表面上活下來的張衣,卻在心裡成了半個僵屍。

  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是個說悄悄話的朋友。我們有共同的兒時的記憶,共同對於失去的傷痛,重逢後又共同成長,就算曾經失去聯絡的日子,通過你講給我聽我講給你聽,也能形成同步的記憶。

  我們有一個隻屬於我們倆的小世界,連張恆禮都不被邀請進來——家鄉。我們會在張恆禮不在的時候跟蹤長江流域抗洪救災的新聞,看到房屋倒了、農田淹了,人們流離失所了,一遍一遍看到對方眼裡的疼。

  她會做一些噩夢,會在第二天告訴我夢裡的每一個細節:她夢見自己抱著一棵樹,洪水卷著泥沙像萬千個子彈一樣一齊向她掃射過來,她大喊大叫,可是沒有一個人出現;她夢見她爸媽前一秒還在對著她笑,後一秒就倒在地上了,有人來把他們拖走,她上前去撲咬那些人,可是那是些不會疼的機器人,任憑她怎麽想要抱住父母,他們還是被帶走了;她夢見我們在以前的教室裡寫作業,她教我做題,突然房頂塌了,我被埋在亂堆裡,她在外面能聽到我的哭聲,她用雙手去挖那些石頭和泥土,她越挖,我的聲音卻越遠……

  她還會突然地不開心,因為回憶突然就出現了。我就聽著,陪著,開導著,經常聽著說著我就先哭了。但我從來不主動把那些話題搬出來討論,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從那場洪水衝垮我們的家鄉開始,雖然我也有傷痛,也失去了生命中摯愛的一樣東西,但是我會把她的感受放在我的前面,她提起時,我會認真聽,會陪她回憶過去,痛罵經歷。她不提起時,我就算也做了一個一個的噩夢,夢到了家鄉,夢到了洪水,也隻藏在心裡,自己消化。因為我知道,刻意地提一次,就是多撕開她的傷疤一次。我那時已經開始懂得,關於傷痛,自己傾訴,是排解的好方式,只要對方是對的人。但是別人提起,便可能是把已有的傷疤再撕開一次,你疼她,就不該把她撕得血肉模糊。

  這也是為什麽我跟易續剛在一起的時候,就主動約定他不問關於我家鄉的問題,我也不問關於他爸爸的問題。現在想來,我心裡的傷,那幾年積累得特別猛烈,沒有哪一次不是痛,不是噩夢。

  而我徹底地愛上易續,也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讓我回想起家鄉時的畫面裡帶著香甜、帶著陽光、帶著笑的人。

  當然,我從來不怪張衣,我們的友情比別的女孩之間的友情少了許多矯情、摩擦和猜疑,我們相互信任也相互依賴相互支持。哪怕也會因為張衣在外跟陌生人發生衝突而跟她生氣,但其他任何情況下,我都給她忍讓、愛惜和順從。

  好和不好,我都欣然接受,她對我,就是最重要的朋友。我更知道自己在她心裡的分量,永遠都不可取代,她最沉重的那一部分憂愁,只能通過講給我聽的方式,由我來分擔一半。

  在面對張恆禮時,張衣成了一個堅強的守護者。從小學她第一次幫張恆禮簽名,到初中張恆禮借書借練習冊給她,再到張恆禮為了她接受那份遺囑,他倆積累下了的萬噸的情分。張恆禮不但把她伯伯銀行裡剩余的兩萬多都給了她,那套房子他也沒要,當時連遺囑都沒拿走,他壓根就沒想過要一分錢。這樣心善的、單純的、沒有一點貪念的張恆禮,對張衣來說,就算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他也是那顆一直發著光芒的星星。

  張恆禮渾身透露著一種勾引別人來欺負他的氣質。他陪張衣在菜市場買個菜,別人就敢少他的秤。他倆去超市購個物,別人就敢插他的隊。所以張衣為了他從菜市場跟人吵架吵到超市。他倆去坐公交車,有人就敢偷他錢包,張衣抓住人手臂就開始掄拳頭,那人被她一拳就鼻血直流,她自己的小指還腫了。

  那人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東西了,你他媽有病吧?”

  張衣說:“我媽已經死了,我兩隻眼睛加都看到了!”

  說著又是幾拳,一個快四十的男人被她打得鼻青臉腫,那男的也想還手,可是他的手早就被車上的人拉住了,我估計那男人心裡也犯怵,張衣發起狠來,是豁出命的,他就想撈點錢,沒想到碰到一個為要點錢能不要命的。

  張恆禮特別賤,不但對張衣在外使用暴力的行為不阻止不勸說,還專門給她創造這種機會。他自己在外受了欺負,就去告狀,讓她給他報仇。

  那年臨近高考他被臨班的一女孩搞到手了,緊接著就被女孩家長知道了,以為是張恆禮帶壞女兒,一氣之下當著全班的面甩了他一耳光。

  他把臉上的手掌印用紅色繪畫筆勾勒出來去見張衣,張衣把女孩爸爸堵在路上,噴了一臉防狼噴霧,當場把人打出了鼻血。幸好圍觀群眾以為是張衣被人非禮自衛,她才在眾人的幫助下得以脫身。

  我知道後痛罵他們,張恆禮還辯解說是別人用盡吃奶的力將嘴和鼻子送到張衣手掌下的。

  這點上我對他們倆都很有意見。張衣的脾氣這樣像野草一樣瘋長,張恆禮還表揚她,說她是個非常有精神氣的人,血條藍條永遠滿格。

  我覺得太不安全了,特別是跟人動手,萬一碰上個亡命之徒呢?我寧願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倆不客氣,我們再賭氣,也是安全的,而且我們也越來越懂得怎麽樣躲過她的火力點。比如我倆有個共同的臭毛病——愛遲到,特別是上大學後,不到最後一分鍾不出門,不遲到幾分鍾絕不到目的地。我倆會在她發火之前異口同聲地埋怨路況,弄得她第一次聽說市政府有意向要建地鐵,就很開心,這麽多年一直盼望地鐵的建成。她盼望著哪天出去能準時地見著我們這兩個癟三。

  那時他倆改編了一首詩:種田問佃戶,織布問婢女,被甩問恆禮,發火問張衣。至於葉惜佳,存在感不足以寫進那首詩。

  在面對我和張恆禮之外的世界時,張衣不再散發一絲的善意。

  她從來懶得助人為樂,看到老人跌倒絕對不扶,看到瞎子過馬路她飛奔過斑馬線,看到馬路上有丟了的錢包她撿起來,錢拿走,錢包留給張恆禮,把張恆禮每次都嚇得見了鬼似的把錢包扔得老遠,不過有次確定是個名牌包,他拿去送他剛找到工作的堂哥了,我們一起送到他堂哥的公司樓下,他堂哥一把把錢包攬入懷,再把他也攬入懷,又親又啃,看得我跟張衣差點沒把兩天前的早餐都吐出來。

  張衣高中時在學校也跟人吵架打架,跟女孩吵跟男孩打,甚至跟老師吵,但是學校也不能怎麽樣,知道她孤苦伶仃,還因為她成績好。不過因為跟老師吵架的原因,當年張衣明明有了被保送清華的資格卻沒獲得保送的名額,還好她也根本不稀罕,她就沒想過要離開長沙。

  她上了大學後,也跟易續一樣牛逼哄哄的,不住校。她稍微幸運一點,從家走路半小時能到學校,易續,我那個了不起的男朋友,每天花兩個多小時,遇上堵車得花去三四個小時在學校和家之間,像我和張恆禮這麽懶散的人,是萬萬不能理解的。我們是那種宿舍跟教室之間走上五分鍾都嫌遠的人,因為這意味著,我們要在上課前7分鍾就起床!住校我們都還上課遲到呢!

  不住校這件事,沒有妨礙易續跟住校的同學們成為朋友。不住校這件事,也沒妨礙張衣跟整個學校的人成為敵人。

  入校第一個星期,軍訓,一位女同學假裝暈倒,教官正準備去扶,張衣直接就笑了:“演得太假了吧!”女同學大太陽底下被罰站軍姿,真給站暈過去了,張衣全班聞名了;一個月後軍訓完畢,全年級總結會,倒數第二個環節抽學號上台演講表達對軍訓的領悟對教官的感謝,張衣被抽中。

  她上台說:“軍訓,恩,很累又浪費時間。教官?他們是做了件對得起工資的份內的事吧?”一片嘩然,張衣全年級文明了;

  再過不到一個月,學校的某帥哥參加某電視台選秀節目,在長沙紅了,回學校大禮堂做演出,全校的女孩癡迷得不行,我這個外校的也癡迷,可是那天我們考試,我就硬逼著張衣現場去看看,拍幾張照片給我。那帥哥唱了兩首歌後音響出問題,休整的時候張衣給我打電話,禮堂裡太吵,張衣隻好扯開了喉嚨對著手機喊,好死不死,說到最關鍵的一句話,整個禮堂毫無征兆地突然全體安靜,所以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她在那兒石破天驚:“假唱,真不要臉,就是假唱!”,就這樣,寒窗苦讀十余載,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半學期不到,她就得罪了全校。

  幸虧她成績好,沒耽誤拿獎學金。

  張衣不但會眼盯著這世上的惡意,別人的好意也拒之門外。她那小區有鄰居想給她送點米啊油啊什麽的,她不給人開門。我爸媽讓我給她帶東西,她也讓我原封不動拿回去,過年過節邀請她去我家,從來不去。她隻想跟我做朋友,沒想跟我爸媽,哪怕我爸媽也是看著她長大的人。

  她不收別人的東西,隻敲詐我和張恆禮的,經常讓我們在去她家的路上買點面條啊,包子啊蛋糕啊什麽的,說我們去她家浪費了她家的水電費。她還很嚴苛,隻許帶她要求的東西,多一點都不行,就算要帶些零食,也要提前通知她,經過她同意。她怕被施舍,那是她的自尊。

  剛上大學的時候,也有男孩對她有過好感。那是她同系不同班的一位男生,一直企圖認識她,張衣都沒理。有一次上大課,那男孩故意跟她坐同一排,後來終於鼓起勇氣,越坐越近。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張衣居然對他說:“你敢再近一點嗎?是想偷錢包嗎?你現在近得都可以數清楚我口袋裡的錢包裡的人民幣了!”從那以後,那男孩不敢再追她了,從那以後,沒有男孩敢追她了。

  她打工也是,總是從前台調到廚房或者倉庫,因為她總是被投訴,臉太臭,說話不溫柔,沒耐心,我爸偷偷給經理們老板們塞紅包都沒保住她的工作。

  她被開了4次之後才開始反省,為了生存,重新學會了對陌生人微笑、和心平氣和地對客戶說問句:“請問您需要點什麽?”“這個可以嗎?”“您還需要點什麽嗎?”。她隻為金錢低頭。

  那幾年,張衣的生活是單調而自閉的,除了學校,打工,就是呆在家裡。上大學後我和張恆禮的生活都發生了一些變化,自由了、逃課了、戀愛了、參加集體活動了、KTV了,可是張衣一如從前,一成不變,我們叫都叫不出去,三個人的相聚要不在她打工附近,要不在她家,就跟高中時一樣。我跟張恆禮不是沒勸說過、提醒過、鼓勵過,讓她嘗試接受新的事物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活態度,可是她總是說:“哎呀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就是她所有的態度,活一天算一天,我們當時都認為她的這輩子就要這樣麻木地無趣地度過了。直到大三時她認識了易續,才漸漸活成了比較積極的樣子。

  我喜歡這兩個在我身邊似乎已經呆了一輩子的朋友,就算滿目瘡痍也不互相嫌棄。可是我更喜歡易續出現之後,我們的瘡痍變少了一些,特別他對我、對張衣有了很積極的影響。

  現在張衣和張恆禮說出要剔除易續的話,讓我心寒,我知道張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認識易續前她的日子是生存,認識易續後才漸漸變為生活。

  現在和過去,我不相信她會選擇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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