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火車正由南向北奔馳著
在其中的一節車廂裡擠滿了軍需處的士兵,人雖多但紀律有素,就是有說話的也全都壓低了嗓音。燃文書庫
戰時運力緊張,他們很幸運地被安排坐在了一節客車的車廂內,雖說客車已經很舊了坐位也不夠,但是總比那連小窗戶都沒有一個的黑咕隆咚的悶罐車要強得多。
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東北軍承了軍需處助戰的人情的結果,畢竟日本鬼子的飛機不是誰都能打下來的。
霍小山此時正靜靜地坐在車廂的一個角落裡,士兵們都知道他有念佛的習慣,所以沒事的時候都不去打擾他。
而和他坐在一起的人也都是象憨子這樣話少的人。
但現在霍小山其實並沒有念佛,而是任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般飄散開去。
他一開始是念了會兒佛的,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靜下心來,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總是很多,於是索性就不念了。
他覺得人生有很多境界。
念佛是一種境界,那種佛號聲聲念念清明的感覺。
打槍也是一種境界,那種一槍在手隻關注目標風吹不亂雨打不動的感覺。
與別人相處好了融洽了是一種境界,就象他要努力讓自己的士兵活得更長遠一些,而自己的士兵也會在戰場目努力拚殺,與自己以背相抵以命相托。
和丫丫在一起時那也是一種境界,眼波流轉處默契一心的感覺。
就包括鄭胖子鄭由儉耍小聰明耍嘴皮子的時候,那也是一種境界,只是不要象他那樣太過煩人便好。
偷得浮生半日閑,如果沒有什麽新的情況,他已經習慣了過去的不去回憶未來的不去暢想,只是把自己當下的事情做好。
剛和慕容沛分開的時候閑暇時他想起慕容沛的時候會比較多,但後來他覺得想多了無益,就不去想了,他相信總有再相見的時候。
每個人熟悉的都是自己,霍小山知道自己只是霍小山,哪怕自己在戰場上做出了多麽讓人驚歎的事情,自己也隻還是自己,自己並沒有覺得自己做出的事情有多麽的了不起,比如那場用匕首的夜戰,比如自己用刺刀連挑了十八個鬼子。
同理,霍小山也知道慕容沛也是這樣想的。
他知道自己的丫丫只是會在自己面前用一種小女孩的心態展示一下她的與眾不同的美麗,至於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尋求一些不勞獲的東西的心思是沒有的。
她會努力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比如一個女孩子應當有的善良與體貼,而現在又需要打鬼子了,她就努力地學習打鬼子,需要離開自己不給自己添亂的時候,她就勇敢地走了出去。
就在他思緒飄移之際,鄭由儉走了過來。
霍小山注意到了他,但並沒有吭聲,只是拿眼睛看著他。
鄭由儉用手扒拉了一下坐在霍小山身邊的憨子說道:“你到我那裡坐去,我有話和霍小山說。”
憨子悶應了一聲,站起來走了。
“你們都一邊呆著去,我和頭兒有事商量。”他伸手衝霍小山周圍的士兵一比劃。
那些士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霍小山,沒動。
霍小山笑了,沒管那幾個兵,而是一拍身邊的空位讓鄭由儉坐。
那幾個兵這才起身走了。
鄭由儉對於士兵們的態度並不奇怪,他也沒有為自己失去軍需處第一把交椅而有什麽別的想法,能者多勞,何況盡管他管霍小山張嘴叫小子閉嘴叫小子,但心目中那也早就認定了霍小山是自己的頭兒了。
“說吧,啥事?”霍小山現在肯定鄭由儉是有正事要說了,
否則不會弄得這麽興師動眾的。“我想了半天,我覺得這事還得跟你說。”鄭由儉說道。霍小山示意他繼續。
“這回復瘦子沒有跟咱們來也沒有給咱們電台。”鄭由儉說。
“哦?咱們不是去要了嗎?”霍小山異詫地看向他。
“是要了,他說給咱們的,可後來再去要他就沒有給,火車又要開了。”鄭由儉解釋。
“哦。”霍小山表示知道了,低頭想了一會兒又說道:“不給就不給吧,那個電台對咱們有點作用也有限,可是這回去山東咱們可就……”
這部電台是他們軍需處和中央軍聯系的唯一渠道了,平時也就是特別重要的時候,上面給傳個戰報什麽的,自打複良才重歸軍需處,正是這部電台支使霍小山他們從滁縣一直殺到了池河,又從池河殺到了蚌埠。
沒有了這部電台,複良才又沒跟著來,這事是值得琢磨一下了。
“你說是不是中央軍那些大爺不要咱們了?”鄭由儉說道。。
“那誰知道。沒了電台上面就沒有人管咱們了,什麽光也借不著了,咱們幹什麽他們也不知道了,難道是想讓咱們自生自滅?”霍小山邊尋思邊說邊看向鄭由儉。
“不知道啊,我也想不明白才來和你商量了。”鄭由儉說道。
“胖子那你啥想法?”霍小山可不信鄭由儉來這就是光為了說那個電台的事,那個電台在霍小山看來也就是個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我在想這回沒人管咱們了,也許他們巴不得咱們死翹翹,不過也許咱們會活得更滋潤呢。”鄭由儉說出的這句話才是他來找霍小山的真正想法。
霍小山聞言笑了:”胖子不打鬼子了?“
鄭由儉看著霍小山一撇嘴說道:“不打鬼子你乾哪?”
“不乾!”霍小山回答的很乾脆。
“就是,所以我的意思咱們以後能不能少打陣地戰,咱們就挑合適的買賣乾?”鄭由儉說道。
他說著話可一直瞄著霍小山的臉色呢,見霍小山不語,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咱們鬼子必須得打,但咱們少打陣地戰,多打伏擊,這樣咱們殺鬼子還多繳獲的物資也多,佔了便宜就跑。至於守陣地嘛,總是有人的,咱們能不上就不上。”
霍小山看了看鄭由儉,然後衝旁邊一個士兵一招手:“把沈衝糞球子石彪叫過來。”
沈衝他們早就看到鄭由儉找霍小山說話呢,但見談話清人的陣仗自然不會過來。
平時跟鄭由儉鬧歸鬧的,急歸急的,但正事不行,畢竟這是他們軍需處兩位最高長官間的談話,這時見招呼他們了就忙著過來湊到了一起。
霍小山便把鄭由儉的意思跟他們幾個說了一遍,然後讓他們發表下意見。
“我聽頭兒的。”糞球子態度很簡單。
“我也聽小山子的。”出乎鄭由儉意料的是,一向好戰的沈衝竟然也沒有反對。
鄭由儉沒有霍小山那樣了解沈衝,卻不知道沈衝在報了家仇後那份偏執已經弱了很多,思考事情已經越來越理智了。
倒是石彪說道:“咱們不打陣地戰總得有人打,這樣做我總覺得心裡不舒服,但是我也聽頭的,你說怎打就怎打。”
鄭由儉又把眼睛看又霍小山,他心裡不由得有點七上八下的,鄭由儉之所以出這麽個建議,那純粹就是他性格使然,既然上面沒有人管了,為什麽要做賠本的買賣呢,但這事還得是霍小山拍板做主啊。
霍小山看看表情都很嚴肅的幾個人忽然笑了,說道:“我記得有一回咱們說過這個事,你們別把這事想得那麽嚴重。兵無常勢,水無定形,有時打什麽樣的仗並不是由我們的性子來的。我的原則是該上時就得上要象沈衝那樣,該佔便宜時也要佔要象胖子那樣。 ”
沈衝聽了霍小山這話倒沒有什麽反應,可鄭由儉卻笑了,這可是頭一回聽霍小山肯定他呢,尤其是大家公認的他愛佔便宜這方面。
鄭由儉自然明白,鬼子總是要打的,但有霍小山這樣的一個表態就足夠了。
霍小山沒有理會鄭由儉的表情,低頭想了會兒說道:上面沒有人管咱們了,複良才給咱們下的所謂任務已經名存實亡了,咱們所要做的就是兩件事:保存自己和殺死鬼子。
咱們要把握好中間這個度,敵人強大暫避鋒芒是可以的,但一旦決定打了就誰也不能做孬種!
我看咱們這麽辦,帶兩挺馬克泌就好,現在咱們剛走了一半的路,其余的重武器都放在台兒莊吧。
然後咱們去滕縣,咱們也別固定的就非守在那裡,先往前轉轉,要是有鬼子可打,有便宜咱們就先賺點兒,至於是否打陣地戰咱們再看情況,畢竟咱們現在也不了解川軍的具體布防情況。”
“這仗打得稀裡糊塗的,友軍在哪裡不知道,日本鬼子在哪裡也不知道,心裡總是不托底啊。”鄭由儉感歎道。
聽鄭由儉這麽說,糞球子用手一摸鼻子,故作抽噎狀說道:“沒娘的孩子,苦啊!”然後又馬上笑了,“胖子就你那瘦娘咱們不要也罷!”
糞球子所說的鄭由儉的瘦娘自然是那正主任複良才,他的搞怪一下子把大家全逗笑了。
霍小山也笑了:“想知道鬼子在哪裡很簡單,火車到哪裡不開了就證明前方有鬼子了唄。”
然後他望著窗外飛馳過的大地歎道:“埋身何須歸桑梓,人間處處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