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如一條巨龍,噴吐著黑煙白汽在東北的綠野上奔馳著,伴隨著鏗鏘有力的哐當聲,力撥千鈞的動輪飛速旋轉著,連杆做著往複運動。 霍小山他們三個人此時也正好其他旅客一樣,安然穩座在車廂裡。
由於那個變戲法的青年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耽誤了時間,在鬼子少佐的嚴厲催促下,上車前偽軍對後面那些旅客的檢查就流於大面上的形式了。
偽軍既沒有檢查霍小山他們的假靈牌和假骨灰盒,也沒有讓霍小山打開背著的包袱,那裡面可裝著長條匣子狀的飛翼弩和一大堆準備在火車上的吃食。
也許在那鬼子少佐看來,所有人進車站時已經檢查過了沒必要再費二遍事了。
火車上的座位的設置和幾十年後的並沒有不同,都是背靠背的長木椅,只是那椅背要矮上不少,李棒槌坐在挨窗戶的座位上,中間坐著慕容沛,霍小山則坐在邊上。
隔著破舊的木桌與他們相對而坐的是一對爺孫倆,而邊上坐著的則是那個變戲法的青年。
在剛開車的一段時間裡,車廂裡鮮有人說話,這也並不奇怪,無論是誰坐在這樣車廂裡也會受到環境的壓抑:兩端緊挨車門的座位上,各坐著個RB兵,手中的三八槍上那閃亮的刺刀仿佛還有遠行到中國後所沾染到的血腥。
而剛才上車前,當二百多名旅客在偽軍鬼子的“陪同”下穿過長長的過街天橋,才發現眼前要上的火車是一列不假,但客車廂只有兩節,後面都是密閉的貨車廂。
看著那實槍荷彈的鬼子偽軍,那如臨大敵的戒備神態,就是用後腦杓也能想到那後面悶罐車裡拉的八成是軍火,如果一旦抗聯有了炸火車的想法,那麽他們這些旅客呢,豈不就象被綁在了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非定時的巨大的炸彈上,隨時可能“砰”地一聲去和閻王老子會面了,如此情形之下又有誰能高興起來呢?
而事實也正如旅客們所猜測的一樣,這列火車後面的悶罐車廂裡裝的正是軍火!
前段時間一列軍火車在行進途中被抗聯炸了,車上的鬼子全部斃命!
於是鬼子的上層智囊們便采用了這樣一招,將普通旅客的車廂與火車頭掛在一起,後面再掛上成列的軍火,抗聯總不會把自己的老百姓和軍火一起炸了吧?而
同時,為了保險起見,不光在軍火車廂裡安置了日軍押車,連旅客車廂裡也放上了幾名鬼子,又在普通旅客裡安插了便衣隊。或許在鬼子上層看來,這樣做軍火列車就萬無一失了。
不過,這樣做法也受到了日軍內部的質疑和抵觸,那負責押運此次列車的脾氣暴躁的鬼子少佐就是一例,在他看來,支那平民的生命並不足惜,只是這種依靠平民來保護軍火安全的做法是對崇尚武士精神的大RB帝國軍人的侮辱!
火車上沉悶的氣氛在將近中午的時候被打破了。
“爺爺,你別喝了,我爹說不讓你在火車上喝酒。”在列車仿佛永遠不會停止的哐當聲中一個孩子清脆的聲音說道。
這個孩子正是坐在霍小山對面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那孩子穿得倒也整潔,稚嫩的臉上顯出對那老者關心的神態。
“就一小口,就一小口。”老者疼愛地看著孫子,嘴上支唔著,手裡又端起面前那銅質的酒壺,一仰脖“滋”地又喝了一口。
這老者從打上車,那酒壺就始終捏在手裡,時不時地喝上一小口,木桌上放著一張紙,上面放著些許油炸花生米。
老者的臉已經喝紅了,與他那雪白的修理有形的胡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眼神裡已經有了些許醉意。
“爺爺你別喝了,我爹說酒喝多了對你身體不好。”那孩子在旁邊又勸道。
“哦。”那老者聽了孩子的話,終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酒壺,醉眼向前車廂頭裡望了一眼,口中卻搖頭晃腦地吟道:“自小習得唐宋賦,長歌短曲總曾吟。”
這老者竟還是飽讀詩書之人,將那兩句詩吟得抑揚頓挫!
霍小山這面三個人,包括那坐在一邊的青年都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卓爾不群的老者。
老者輕撚了一下那雪白的胡須複又吟道:“而今雲霾遮日月,唯有此物最解憂啊”
這兩句吟出來後,聽者心中都是一驚,這幾句可有影射時局的傾向了。
那老者捊胡須的手的速度卻快了,手落到底後卻一把抓起了那桌上的酒壺一仰脖猛喝了一口。
“爺爺,你要喝醉了!”那孩子急忙製止。
那老者此時卻不再理會最寵愛的孫子的勸阻,聲音拔高了很多,語音中已充滿了不平之氣,只聽得他大聲吟道:“從來武功平天下,百無一用是書生。若有三尺龍泉在,何懼小醜擾清平!”
這四句詩聲音逐漸拔高,最後那“何懼小醜擾清平”七個字竟然仿佛充滿了鏗鏘的金鐵之聲,直接砸在了那火車的地板上,一瞬間將那火車的哐當聲都砸沒了,整節車廂裡仿佛只有他那兩句詩在回蕩“若有三尺龍泉在,何懼小醜擾清平!”
一時間,原本剛有些小聲談論聲音的車廂沉寂了下來,車廂內的人表情各異。
有未曾聽懂的站起身來探頭向這面張望,臉上一副懵然無知的樣子。
有的抬頭看了一眼,忙又匆匆坐下,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有的站起身來,先看了一眼這老者,又把眼光轉向車廂兩頭那持槍而坐的鬼子,眼中卻暴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憤恨之色。
有三個戴著青灰色禮帽的人猛地站了起來,其中一個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卻被旁邊的一個用手按住了,低語了一聲,那三個人就又坐了下去。
當那老者吟詩之際,和他一排座位上坐著的青年臉上卻掛上了笑嘻嘻地走江湖時慣有的笑容,他早已經站起身來,他的眼睛卻如同閃電般左顧右盼,將他能看到的人的表情動作盡收眼裡。
當他收回眼神看到就在對面的霍小山時,見這個少年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低垂著眼簾,手裡依舊撫摸著那個靈位牌,而他身邊的那個黃臉少年的手卻捏在了這個高個子少年的胳膊上,眼神之中閃動著一絲擔心。
滿車廂就這孩子有點意思,這青年心中暗道,複又坐下。
“老人家你這是要去哪裡呀?”這一聲嘮家常的話卻是李棒槌問出來的,他打內心裡可不希望這老者再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為他們爺孫倆引來禍事。
“他滴,說滴什麽?”車廂的一頭,那個負責押車的鬼子少佐不知何時已經巡視了過來,他進車廂時恰好聽到了那老者的大聲吟誦,抬腿就要往這霍小山他們這邊的座位走來!
“太君,他做詩呢!”一個人站了起來,迎到了那少佐的身前,只見他哈著腰,臉上掛著諂媚的笑,那人三十來歲留著大胡子,卻正是上車帶著大包小裹的人。
“做詩?什麽滴乾活?”那鬼子少佐來中國已有幾年,已能聽懂大半的中國話了。
“對,太君,做詩,是做詩。”那人依舊用著只有漢奸才會有的表情和鬼子說著話,盡管他也能猜到不知道火車上心中有多少人在罵他的祖宗三代。
“他說什麽?”那少佐接著問道。
“他為皇軍歌功頌德呢,他說‘若有三尺龍泉在,願隨皇軍謀太平’”那人依舊一副漢奸相,嘴裡卻毫不打奔兒地極其流暢地說出了被他換了幾個字的詩。
“喲西!”那少佐聽這個人這麽一說, 哈哈地大笑起來。
“太君,小的這裡有酒還有燒雞,您老人家要不要咪西咪西?”如果不是剛才他救了那個老者,沒有人懷疑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漢奸!
“喲西!那個老頭兒良民大大滴,你的良民大大滴!”那鬼子少佐今天算那個老者連見了兩個順民,極是高興,竟真地摘下了腰間的東洋刀遞給身後跟著的鬼子兵拿著,竟真的要與那人坐在一起喝酒吃雞!
他這一舉動嚇得那人座位旁邊的旅客慌不迭地給讓地方,普通老百姓可沒有人敢和這尊瘟神坐在一起!
眾人本以為那個大胡子會把這老者出賣給RB人,沒曾想這個看似奸滑的人卻不動聲色地將那老者的一場禍事消匿於無形了。
面對他這公開替那老者的掩飾的行為,車上的人依舊無聲,不過若能看到每個人心中所想的話,車上的旅客便會分為兩派。
一派自然是為那老者慶幸,在想原來錯怪了這個人,這正是欺負RB人不懂中國話呀!
另一派卻只有三個人,那便是剛才站起來欲要問罪的便衣隊,他們上車之前已經被嚴令不要暴露身份,所以才站起複又坐下,心中暗想,等火車到了奉天,老子再收拾這個老梆子,還有這個敢糊弄大RB皇軍的混蛋!
看著眼前這一幕,坐在霍小山對面的那個青年臉上掛著眼中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心中卻在暗自計較著。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