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山後方軍營裡,大胡子旅長領著在麥田與日軍血戰後歸來的滇軍士兵默默肅立著,而霍小山也帶著軍需處的士兵自成一個方陣靜立在他們旁邊的位置上。
他們的前方站著兩名軍官,一名是滇軍60軍的軍長,另外一名則是穿著中央軍服裝掛少將銜的一名將領。
他倆的後面還是站著滇軍和中央軍的幾名軍官,而其中一名中央軍軍官身材乾瘦三角眼薄嘴唇天生一副刻薄相,赫然竟是軍需處的正主任複良才。
此時那60軍的軍長臉色很不好看,而他旁邊的那位中央軍的將領則是一副苦笑的表情。
那60軍軍長眼見得自己手下的滇軍士兵已經是列好隊了,張口說了一句話卻把也在下面聽著的霍小山他們都弄楞了,因為他說的是“所有參加此次戰鬥的將士把上衣脫了,驗傷!”
軍需處的人面面相覷,都看出了己方所有人眼中的疑惑。
驗傷?驗什麽傷?剛從戰場上下來就被叫到了這裡,也不讓上藥治療傷員,卻到這裡來驗傷,幾個意思?
霍小山他們自然不懂,何況人家下令的是滇軍的長官,自己雖然來聽調遣那是來打仗的,至於這種命令自己執不執行都無所謂的事。
更何況霍小山搞不明白那個複良才怎麽突然出現在了這裡,按隸屬關系來講,即使執行這個莫名其妙的驗傷命令,那也得是中央軍下的。
所以霍小山站在那裡就沒動,霍小山沒動軍需處的士兵們自然也不動,他們就在一邊瞅著,眼見滇軍士兵已經開始脫去上衣了。
剛才麥田裡的大戰,那是以白刃戰為主,從人類戰爭史上來看,白刃戰最為原始,也最為血腥。
滇軍士兵們這一脫上衣,可就看出來了,回來這幾百人裡竟然有一半以上是帶傷的,或輕或重。
輕者明顯有刺刀的劃痕,出血後又與外衣粘在了一起,血已止住,只是這一脫衣牽動傷口,又有血滴滲出。
重者身體非要害部位卻是已經被日軍的刺刀從前穿過,那血仍在涔涔流出。
當然這輕傷重傷都只是刺刀帶來的,還有的士兵臉上血跡模糊的,有鼻梁骨被打斷的,也有被毀了容的,各種傷情不一而足。
但滇軍士兵他似乎對軍長下達這樣一個命令雖有詫異卻絕不如霍小山他們疑問重重而且脫衣之時牽動傷勢,竟然沒有人發出呻吟之聲。
這個很不容易,人在拚殺之時全部注意力都在如何殺死敵人身上,所以自己有時受傷卻未必察覺。
而現在脫離戰鬥狀態,那疼痛便極難忍,正因為如此三國時代關雲長刮骨療毒悉悉有聲而他則是談笑自若地下棋才成為千古美談。
此時見眾士兵脫衣已畢,那60軍的軍長對著中央軍的那個少將冷冷說道:“湯將軍請驗傷。”
這位湯將軍依舊苦笑,嘴上說道:“戰區司令部有令,龍將軍得罪了。”便真的向這些剛剛血戰而回的士兵走來。
這位湯將軍顯見也是打過仗的人已經是收了臉上的那絲笑意,眼神變得鄭重起來。
而那些個子並不高的滇軍士兵一個個依舊立得筆直,盡管有人身上傷痛厲害痛得發抖卻絕不肯在外人面前丟了滇軍的臉面。
這位湯將軍一個一個地從士兵身前走過,顯見滇軍士兵的堅強已經是觸動了他,他加快腳步眼神銳利地掃過面前之人便直奔下一人而去。
一會兒功夫已是驗看完畢,回到那60軍軍長面前說道:“龍將軍湯某佩服多有得罪!趕緊讓這些士兵療傷去吧。”
然後又回頭卻是對複良才說道:“複主任你抓緊把雲南白藥發下去。
”複良才正應了聲“是”的時候,卻有人大聲說道:“報告軍長我的傷還沒有驗!”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卻是那個大胡子旅長。
他說完這話也不待軍長批準,已是一扯身上已經破爛的軍裝,就聽哧啦一聲,已是胸腹皆露。
他的傷勢與別人的又自不同,但見胸腹之處或劃或刺竟有十多處傷口,最大的傷口是在肋骨處,一塊肉顯見已在白刃戰中被日軍刺刀挑去,竟是已經露出肋骨來了,只是那肋骨為血所染變是鮮紅刺目!
這大胡子旅長在軍中自然也是拚刺好手,但若讓他象霍小山那樣在白刃戰中擔當滅火隊員的角色卻終究還是差了些,在多次營救被日軍包圍的士兵之際,這次戰鬥竟已是讓他平憑多處傷口。
“報告軍長,我沒有違反咱彝族的軍規,只是卑職無能,1081團已是傷亡過半,未能將他們全部帶回衝出敵陣,望軍長責罰!”
“責罰什麽?胡言亂語,快去治傷。”60軍的軍長嗔道。
“是!”大胡子旅長赤膊敬禮,還未待挪步,人卻已是搖晃欲倒,虧得他身後的一名士兵伸手扶助。
“拿擔架來,快抬著去醫療所!所有有傷的趕緊去敷藥!”60軍軍長吩咐道。
這個早就該下達的命令現在才下,原本還站得筆直的滇軍士兵們登時內心原本強挺著的那股氣一泄,又有數個傷重的人直接摔倒在地上。
現場立刻一陣忙亂,待得滇軍團這些傷員全都去了醫療所之後,卻只剩下滇軍未傷者與軍需處這些人依舊筆直地戳在原處。
此時那位湯將軍卻已是踱到了他們的面前,他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這些士兵。
心道就這麽一個小小軍需處的後勤連怎麽就能挑起這麽大的風浪來呢,弄得各系軍隊都為他們求情,使得中央軍現在在如何處理他們這個問題上都是騎虎難下了,自己真得好好瞧瞧呢。
他首先看到的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的霍小山。
嗯,這個士兵與眾不同,仿佛剛用血洗過澡,不見本色唯有殷紅!
而他的軍裝也有特色,已經如大街上要飯之人所穿的乞丐服一般,衣服和褲子竟然已經被刺刀劃成了細條裝。
若不是還有武裝帶和斜挎著的盒子炮的背帶綁縛,那細條肯定會隨風起舞,真是要多拉風有多拉風了。
然而就是那細條之上竟然還有或大或小的孔洞,顯見那是刺刀扎的。
衣服怎眼自然先看衣服了,而下一下步那湯將軍自然把眼睛看向對方的臉,臉上依舊是一片殷紅,唯有眼神顯得淡定從容。
他那眼神都弄得那湯將軍一楞,心道這是什麽眼神?
說對自己不尊重卻很有一個士兵見到一名將軍的規矩,可說敬畏卻也沒有看出來一絲一毫,整個就是一個秋水無波可映星月的感覺。
那池將軍來之前也跟別人打聽了,知道這個後勤連能變成一只會打仗能打仗的隊伍就是因為有這麽一個小兵級的“連長”叫霍小山的,顯見這人就是。
或許有過人之舉必有過人之處吧,人家那眼神雖然對自己沒有敬畏但也沒什麽不尊重,那湯將軍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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