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辨別敵我無疑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可偏偏是夜戰,偏偏直屬團這回又遇上了一個寧為天皇玉隕的死心眼子的日軍大隊長,偏偏這又是地形極其複雜的山區,偏偏這裡雖難行但相對平坦人又能過去又足夠的廣闊。
於是,這場黑夜之中的纏鬥就變得非常麻煩起來。
陸小六,江西籍直屬團士兵,在夜戰中他受傷了。
他在與日軍對射中一發子彈打在了他的左臂,他在發現自己中槍之後咬著牙沒吭聲,還伸手摸了一下傷處,這一摸讓他不由得暗叫了一聲壞了!因為他沒有摸到子彈的出口。
三八大蓋的穿透力很強,如果子彈只是在肌肉中穿過問題並不大,但現在沒有摸到出口那無疑證明那顆該死的彈頭打在他的胳膊的骨頭了。
他咬了咬牙不再管周圍的動靜,而是蹲下來用右手解開了自己的綁腿將傷處纏繞了起來,再用牙齒配合右手將那綁腿扯緊系上。
此時自然不能出聲,黑暗之中敢出聲那就不是受傷的問題了,那會招來更多的子彈。
陸小六決定自己一個人摸回到鐵絲嶺的陣地上去。
他在黑暗之中沒有再管腳下的步槍,而是摸出了掛在身上的刺刀,手榴彈已經扔光了,沒有人有單手使用步槍射擊的本事,現在他的自衛武器也只有刺刀了。
陸小六小心翼翼的避開有聲音的地方,或爬或走向陣地方向挪去。
往前走了三十來米後,陸小六便聽到就在自己前面有動靜。
雖然他現在是往陣地方向前行,但是仗打亂了沒人敢肯定那有動靜的地方是敵是友。
仗打到現在,直屬團已經沒有新兵了,陸小六也不例外。
陸小六趴了下去改為了匍匐前進,這樣能無疑一旦發生射擊能讓自己的彈著面更小一些自己爬行時發出的動靜更小一些。
陸小六又往前爬了幾米,這時他聽到那個動靜已經消失了,他便猜對方也應當是發現他了吧。
他想了想這麽不出聲趴著不是辦法,陸小六就接著又往前爬。
於是就在他的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他一個人在匍匐前進時發出的悉悉碎碎的聲音。
陸小六心知此時不知道周圍有幾對耳朵在聽著自己的動靜呢,管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呢,他卻依舊往前爬。
陸小六膽子一向很大,但他膽大自然有膽大的道理。
這時候往陣地方向爬的無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有不死心的日軍還要往那裡去,一種是己方有傷員受傷了想象自己一樣回到陣地去。
無論哪種,自己附近的人不管是敵是友都不會貿然開槍。
如果真的在黑暗之可中撞到了一起必須得肉搏,那就涉及到口令的問題了。
此時黑暗之中的其他人都愣了,他們也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麽一個如此膽大之人就在周圍的虎視眈眈之中向前爬。
可是就在陸小六又往前爬了有十多米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這奇怪的事情讓一向膽大的陸小六都感覺到不可思議,因為就在他的前面、左面、右面竟然同時傳來了那爬行的悉悉碎碎的聲音!
聽這聲音怎麽也得有五六個吧,一定是自己的想法也被他們猜到了,他們竟然也不管敵友往陣地方向爬了起來!
我勒了個去,這特麽什麽情況?!
陸小六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甚至都忘了爬行時觸到傷臂引起的疼痛了。
好吧,管他是敵是友,要爬大家一起爬!不行咱就爬到陣地前再說!
可是人不可能總這麽爬下去的,當黑暗之中他們這些人在爬得足夠遠時,陸小六終於聽不到前面那人的爬行的聲音了。
於是,他停了下來,而他左邊右邊的人就也都停了下來。
敵我終究是要分清的啊!
過了一會兒,黑暗之中終於有人說話了,說的是日語“富士山下鵝卵石”
嗯,這個是自己人,不光是自己人,一聽那說日語的口氣陸小六差點樂出來,因為他辨音識人他聽出那個人是誰了,那是和他一個排的徐大炮!
那家夥也是個賊大膽,他們兩個平時就總在一起。沈頭兒在定下這個口令時,為了糾正徐大炮的這個帶著江西口音的日語,排長還特意讓他練了好幾回呢!
此時徐大炮這句日語說完,過了一會兒便有人接話了,那聲音說得含糊不清,但是陸小六也聽懂了,正是口令的下半句“直到卵石長青苔”。
這話有人一接,接著便又有人回話了,回的是“直到卵石長出狗尿苔”,這個回答真有才,他竟然是把漢語和日語夾在一起說了!
前面用的是日語,後面的“狗尿苔”說得含糊不清,日本人可能聽了個稀裡糊塗,但中國人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道道兒。
咦,這麽回答好啊,這麽回答他們中間就是有鬼子能猜到這是中國軍隊用日語做的口令,但卻也絕猜不出下句口令是什麽。
因為日本人能聽明白前半句,但後面“長”出來的是啥累死日本人也猜不到了!
沈衝在定這句黑暗之中識別敵我的口令的時候,下句定的是“直到卵石長青苔”。
這句話自然是來自於日本國哥君之代,沈衝想起用這麽一句口令自然是來自於直屬團戲謔日本國歌“直到卵石長青苔”的那個典故。
不是直屬團自己人誰知道那“直到卵石長出狗尿苔”的典故啊?
所以回答“狗尿苔”的那肯定是自己人。
這時又有人接話了,這回接的卻是“直到卵石長出大蘑菇!”
有才,太有才了!
有了這個開頭,後面又有兩個人接出來了“直到卵石長出紫花臉”還有一個“直到卵石長出白花臉來”,長出來的竟然都是蘑菇!
陸小六剛想接話,心裡卻是動了一下,他可是記得除了後面其他三面都有人了的,自己右面可是沒有聲音啊!
意識了這個問題的陸小六攥了攥手中的刺刀便向右面偏後的位置慢慢爬去。
陸小六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在聽到了有人比自己爬得還慢的聲音就在眼前時一伸手恰恰是在黑暗之中觸到了一物。
陸小六想都沒想是直接就跳了起來,右手臥著刺刀就向下面扎了下去!
一聲日本人的慘叫聲中也傳來了陸小六急切的聲音:“別都過來,再過來一個!我受傷了!”
於是,黑暗中便有人爬起向陸小六這裡衝了過來。
只是黑暗之中根本就分不清敵我,因為陸小六已經和那名日軍扭打在了一起。
陸小六的第一刀扎偏了,他也不知道扎到了這名知道混錯了隊伍的日本兵身上的哪個地方了,但很顯然那名日軍沒死並且還有反抗的力氣!
“我揪的是你的脖領子不?”來幫忙的那名士兵大喊道,他正是和陸小六一個排的徐大炮,他也聽出來陸小六的聲音了。
“你,你,放開我!”這是陸小六的聲音。
“哦!”徐大炮急忙撒手這回卻是伸出大手一抓卻是抓住了一隻耳朵。
徐大炮也急,這黑暗之中骨碌在了一起小鬼子給你來一刺刀你根本就看不到!
他急中生智就用力一擰那隻被他抓在手中的耳朵,咦?陸小六沒嚷,就是他了!
徐大炮一用力用手揪著那隻耳朵就往後一扯!
這中國人的外號中敢叫“大炮”的, 一個特點是脾氣急另外一個特點是那勁都不是一般的大。
徐大炮這一用力,那名日軍耳朵都快被他生生撕下來了,那名日軍終於吃不住勁慘叫出來掐著陸小六脖子的手也松開了。
徐大炮見這回摸對了卻哪能再松手,估摸著位置伸左手一拳就砸在了那名日軍的臉上。
一拳已經得手,他另外一隻手也不揪那個耳朵了,松開又狠狠的給了那腦袋一拳,然後就拳拳生風接上溜了,沉悶的打擊聲連續響起,直至那名日軍再也沒有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一切又歸於平靜。
然後不遠處便有人說道:“都別往一起湊,防著咱們裡面還有小鬼子,別讓小鬼子一顆手雷把咱們幾個一鍋燴了!”
而這時陸小六也終於坐了起來,雖然現在他左臂很痛,但卻沒忘了罵徐大炮道:“以後叫你徐大傻吧,小鬼子掐我的脖子讓我擋住了你又來揪老子的脖領子你還讓我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