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宋子君的家族在當地也是旺族,在社會上很有地位,財力那也是極其雄厚。 宋子君雙親已逝,只有一個哥哥,由於她十幾年前隨霍遠去過了隱居生活,所以那相當殷實的家產自然由哥哥掌握。
小妹遠歸,哥哥並不吝嗇,給了一棟小樓,負責她是常的一切生活開銷,只是宋子既然志在佛門,生活簡樸,總是把去了吃穿用度的錢做了印經放生施粥等諸種善事。
家內除子君之外還有一個叫李嫂的傭人,這李嫂竟然就是宋子君在宋家當小姐時的使喚丫頭,嫁人後丈夫早逝,便又回到宋家,也是孑然一身,每日做完家務,就隨子君一起念佛。因此每日裡這棟小樓裡除了佛號聲聲外便極是清靜。
只是今日晚上,平日肅靜的小樓裡卻傳出了歡聲笑語,這自然是霍小山與慕容沛的到來。
每個星期天的晚上,霍小山必與慕容沛來看望宋子君。這時宋子君也會放下手中的佛珠,與傭人李嫂一起下廚,做上幾味精致的小菜,犒勞在軍校裡緊張學習訓練一星期的霍小山。
只是這菜雖精致卻都是素菜,霍小山自打從東北鬼子的追緝中回到南京,吃飯自然不用再去獵取野物,他並不如同宋子君一般吃全素,而是有什麽吃什麽,吃了不留戀,不吃也不覺得想。
慕容沛一個女孩子吃得也極是清淡,所以雖是素菜,一家人吃得卻總是溫馨無比。
每次霍小山和慕容沛都是要去廚房幫工,卻又都毫無例外地被宋子君攆回到飯廳裡等著。
此時宋子君一邊在廚房裡忙碌著,一邊臉上露著恬淡的微笑。
中國有句老話叫腹有書卷氣自華,還有一句形容女人美貌與內涵皆有的成語叫蘭心惠質,毫無疑問,宋子君正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長期的信佛念佛修佛,所謂相由心生已經使得她整個人的氣質變得與眾不同,表情總是平和慈悲的,在她容貌的美麗上又加上兩個字神聖,不容任何人褻瀆,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仿佛可以化解世界上任何凶戾陰狠。
當年在東北的山村裡屠村的日本鬼子撤走後,她見到被鬼子殺得一人不剩的血腥的村莊時,那種屍橫滿地的恐怖的場面使得宋子君先是震驚害怕嘔吐憤怒,然後就是悲憫,她所悲憫的不只只是那被害的鄉親,也有那些凶殘侵略者。
這或許就是一個真正的具有大悲心的修佛者與常人的不同,正如釋迦牟尼未成佛時見眾生相互吞噬而感到悲傷,所以他要找到這個世間苦難的根源,於是才誕生了世間一個偉大的覺者。
後來,入山的霍遠和劉二杆回來了,霍遠可沒有宋子君這種悲天憫人、見一切眾生皆苦的菩薩情懷,他所信奉的正是以殺止殺血債血償。
於是霍遠和劉二杆闖進了鬼子的兵營,為死難的鄉親和不知所蹤的霍小山報了仇,然後夫妻倆千裡迢迢地返回了南京。
在這一切不可改變的現實面前,宋子君唯有愈發精進地念佛。回到南京後她帶著心中的迷惑與無奈大量研習了佛門典籍,佛號聲聲裡她感覺自己接近了理事無礙的境界,身心世界總是處在常人不可見的光明之中。
飯菜好了。
這時李嫂輕輕地用手指捅了捅宋子君,神神秘秘地貼著宋子君的耳朵低聲說道:“小姐,你看看少爺和慕小姐兩個人幹啥呢。”
宋子君從廚房的門口探出頭去,卻見到飯廳的桌子旁霍小山和慕容沛兩個人正面對面地坐著,
都不吭聲。 奇怪地是兩個人都閉著眼睛,伸出了手,上面搭著一塊布,顯然兩個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看那布還一動一動的,也不知道兩個人手握在一起做什麽。
宋子君是打心眼裡喜歡慕容沛的,有思想有主意賢惠懂事知道體貼人,這都是宋子君所看重的美德。
宋子君本身就是一個美女,而慕容沛也是一個美女,但在宋子君看來讚揚一個女人的美德要勝過讚揚一個女人的美貌。
至於說慕容沛能否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宋子君卻是一個相信緣份的人。
“山子,丫丫,你倆這是幹嘛呢?”
霍小山和慕容沛同時睜開眼,才發現宋子君已經端著一盤蘆蒿炒香乾站在了面前。
慕容沛的臉微微的紅了,就象那剛風泛出紅色的水蜜桃。
霍小山卻笑嘻嘻地張嘴說道:“娘,我們在說話呢。”
“說話?”跟在宋子群身後李嫂瞪大了眼睛,“閉著嘴怎說話?”
“這叫袖裡乾坤!”霍小山和慕容沛兩個人同時大聲答道。
“啥子袖裡錢滾嘛?”李嫂沒聽懂,宋子君卻聽明白了。
“就是——”霍小山用手打出來在天津肆坊裡學來的討價還價的手語,嘴裡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你們兩個有啥買賣要做的,真是搞不懂你們這倆孩子,來吧,別做買賣了,該吃飯嘍。”李嫂說道。
霍小山和慕容沛互相眨了眨眼,然後相視一笑,忙站起身來,跑到廚房裡幫忙端菜。
其實霍小山和慕容沛還真是在玩袖裡乾坤,只不過這個袖裡乾坤卻是霍慕版的袖裡乾坤,其手語內容之豐富早已超出了那十個數,都是用特定的手勢代表了特定的只有他們兩個才懂的內容。
一個人都有十個手指,除拇指外的八個手指皆是三個骨節,而兩個拇指各有兩個骨節,一共二十八個骨節。
慕容沛則是根據數學排列組合的原理,用手指敲擊對方的不同骨節,不同的敲擊數代表不同的意思,這就產生了很多的組合,各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兩個人也是在天津看到人家做買賣用手語一時童心大起就玩了起來,但經過這兩個人的擴充之後,不同的敲擊方法使得他們手語的內容已經是無所不包,雖及不上口語的包羅萬象,卻也是內容極為豐富。
這套辦法也就是他們兩個頭腦聰慧而記憶力又極是出眾的人才能玩得起來,這種感覺就象後世有人把∏背誦到了小數點後的萬位數一般,雖無並大的意義,卻也是一種自得其樂的益智遊戲。
飯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著飯,聽霍小山繪聲繪色眉飛色舞地講著在軍校裡的見聞。
宋子君微微一笑,說道:“戰爭是眾生共業之所感,佛並不如天主教宣傳他們的主那樣說主是萬能的,佛有三不能,其一就是定業不可轉,佛只是告訴了我們人生的真相教會我們離苦得樂的方法罷了,以事上看反抗侵略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只是殺業無邊,何日可脫輪回呢?”
宋子君說出這翻話後,飯桌上三個人表情各異。李嫂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家的小姐,慕容沛則是一頭霧水,顯然是沒有聽懂,霍小山則收起了嘻笑的模樣作沉思狀。
宋子君並不理會三個人的反應,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山子,你還記得那年你爹從山上抓回來的小狼崽嗎?”
“記著呢,後來那個母狼找來了,是你讓爹把小狼崽放了的。”霍小山答道。
宋子君接著說道:“你還記得那小狼見到母狼時的樣子嗎?那小狼崽那麽好玩調皮與人小時也沒有什麽不同,而那頭母狼見到自己的孩子時與一個慈愛的母親又有什麽兩樣呢”
霍小山眼前浮現出當時那母狼見到自己孩子時的情形,真的竟如同久別重逢的母子相見一般,那舔犢之情任是誰也想不出那是一頭嗜血的惡狼。
“可阿姨,狼終究會吃人的。”慕容沛在一旁說道。
“是啊,狼小時,狼的母子之愛與人類並無不同,但小狼崽隨著長大就逐漸露出食腥嗜殺的凶性。那日本人又何曾不象狼呢,有善性也有狼性,終是被輪回的習氣所染,害人又害己啊。”宋子君歎道。
宋子君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霍小山那隻留著黑黑發茬的腦袋,說道:“山子,你象你爹一樣入武從戎我不管,殺小鬼子我也不管,但要謹記不要忘了每日念佛。”
“嗯。”霍小山用力地點了點頭,自打在山林裡和爹娘分開,他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念佛,他現在已經能夠體會到念佛對自己有著一種潛移默化的轉變,已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山子, 還記得你小時我教你的那段藕益大師的話嗎?”宋子君問道。
霍小山點點頭。
“給娘背一遍。”宋子群吩咐道。
霍小山點點頭,正襟危坐,背誦之聲琅琅出口:“試自檢點,若於身心世界,猶未放下。貪嗔癡念,猶自現起。是非人我,猶自掛懷,妄想馳逐猶未除滅。種種他歧,猶能惑志,便不名為真念佛也。”
霍小山背誦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各有所思。
良久
霍小山忽然說道:“娘,要是我爹現在在家就好了。”
見兒子提起自己的夫君,宋子君並無一般人的那種傷感的怨婦情懷,只是輕輕歎息了一聲。
慕容沛白了霍小山一眼,那意思無疑是你就會惹你娘傷感,
霍小山也意識到可能自己說錯話了,忙又說道:“對了,上次聽周叔叔說,我爹已經從天津調防到北平了,而且還當了旅長了呢。”
“旅長也好,當兵也好,只要能夠從咱中國土地上攆走日本鬼子就好,唉,能不死一個人就更好。”宋子君接口道。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所說的不死一個人的說法是不可能的,於是又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丈夫的思念,對時局的擔心,一時讓宋子君心頭念頭紛飛,她下意識的用手指輕輕撚動手中拿著的佛珠,心頭驀然一震,知道自己失念了,於是不再言語,手指輕輕撚動,一聲聲無聲的佛號在心頭蕩漾開去。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