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已經被日軍佔領快一年了,但那場屠殺的陰影依然還在。
街道兩側依然有尚未清理完的廢墟,夏天變熱的時候,還常有未能及得發現處理的屍體掩埋於那廢墟之中散發出屍臭來。
為了防止瘟疫的發生蔓延,便有日軍士兵用槍看著抓來的壯丁循味而去把那屍骨處理掉。
雖然人總是要活下去,但南京就象一個大傷了元氣的病人,所有的中國人都看上去沒精打采的。
但作為日軍卻並不在意這些,他們在意的只是在這裡能屯多少兵,能把這裡當成一塊跳板,踩著它就能夠到位於中遊的武漢。
但就在這天下午三點多鍾的時候,一個江邊的碼頭卻遇到了襲擊。
一個儲存汽油的倉庫忽然發生了爆炸,遠處的人們能看到好幾隻汽油桶竟然象二踢腳一般直衝天空,緊接著還有人向來救火的日軍士兵打起了機關槍。
這一下可等於捅了馬蜂窩,聞訊趕來的日軍真的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馬蜂一般開始向那開槍的地方集結攻擊這其中也包括南雲忍帶著他的精乾手下。
南雲忍原來也是打算去江邊的,但卻不是這個碼頭。
他得到了報告說,有一小隊士兵在小隊長矢野洋平的帶領下去江邊的一處地方搜索懷疑中的那支支那小分隊後一直沒有回來。
一直在等待消息的南雲忍為此還大發雷霆,為什麽現在才通知我?
來人解釋說是矢野小隊長說不讓通知的。
這著實讓南雲忍又惱火了一把。
同樣是軍隊中知名的武士,南雲忍是認識矢野洋平的,矢野洋平那家夥如果不是因為脾氣暴躁早就被提拔起來了。
南雲忍習忍,他在南京城破的時候也殺了不少人,但當他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忍受住內心深處還殘存的多余的那麽一點叫作同情心或者憐憫心的東西的時候,他就不再殺了。
因為他覺得殺得再多於他的習忍生涯也起不到作用了,盡管那時他已經殺了五十多名支那軍民。
他殺人是有選擇的,他隻殺自認為有代表性的中國人。
比如拚刺技術好的軍人、
比如敢於反抗大日本帝**隊的平民、
比如白發蒼蒼的老嫗、
比如尚在吃奶的嬰孩、
比如身懷六甲的孕婦、比如……
同類的人他絕不殺第二個,除非他覺得自己於這類人的“忍”沒有練成。
正因為如此他很是瞧不起見人就殺的矢野洋平,一個只知道殺人的機器,連什麽是“道”都搞不明白的莽夫。
但南雲忍不關心矢野平卻非常關心那支很可能就是霍小山所率領的支那小隊。
他本是已經召集了手下要趕去矢野洋平所去的地方的,但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碼頭被中國部隊襲擊的消息後,南雲忍恍然大悟。
自己差點又上了那個狡猾如狐的支那年輕人的當啊,原來他們的目標竟然是軍用碼頭啊!
於是他馬上帶人就直奔那個碼頭而去了。
而就在日軍碼頭遭到襲擊的時候,南京城外長江之濱一處偏僻的地方,已是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
那火堆上的木頭正劈了叭啦地燃燒著,霍小山跪在上風口的地方,雙手合什微閉雙眼。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川口寬一,再往遠處則是依舊是日軍打扮的劉佔春,他正端著三八大蓋作警戒狀,在另一個方向則是同樣端著槍的彭勇。
小石頭和另外一個士兵卻是不見了,因為他們兩個被霍小山派出去到日軍的碼頭“搗亂”了。
霍小山在見了娘親的遺體後哭過後便平靜了下來。
他自然明白娘親已經去了,學佛的通透以及長期的軍旅生涯早已經讓他能直面死亡了,盡管娘親的離去在佛教裡的說法叫往生。
對於往生這種事情,不信者甚眾,而信者亦有,至少霍小山是信的。
不光霍小山是信的,就是現在他的那五個手下都信了,有人見過人死後屍體入土快一年了竟然沒有腐爛且栩栩如生的嗎?沒有,可是他們今天就見到了!
他們甚至覺得只有這樣神奇的娘親才會有霍小山這樣神奇的兒子!
霍小山決定火化了娘親的遺體,帶骨灰方可返回,於是他命令士兵搞來了汽油。
他明白日軍肯定是已經注意到這裡了,但他卻又不能搬著娘親走,他也只能讓小石頭找一處日軍的要害之處搗亂用調虎離山的辦法給自己火化娘親的遺體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
此時火焰升騰,那木火燃燒已有一段時間了。
此時距跪在火堆旁邊的霍小山口中雖然念著佛號卻是想起和娘親子君在一起時的一幕又一幕場景。
娘親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給自己縫著白天因為淘氣把衣服刮出來的三角口子。
娘親在月夜裡吹簫,幽咽的簫聲親裡萬山俱寂月色如水。
娘親摟著自己給自己講蘇武牧羊的故事告訴自己什麽是中國人節氣的節。
娘親在南京城裡開了一個施粥鋪自己親眼看到娘親為一個身有癩瘡的老婦上藥喂粥。
南京城破,娘親乘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面色欣然地飄向西方天際……
此時的霍小山已經不再擔心日軍來此搗亂了,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余下的便是天命,所以他心態平和。
就在這時霍小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透鼻入體,讓他身心皆忘,原本由於離得那火堆過近產生的炙烤感卻已是變成了雨露般的清涼。
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卻真真地看到了娘親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用一把蒲扇為自己扇出清涼。
他凝望娘親那慈祥的雙眸,娘親的眼神裡仿佛有一絲責怪,在說,你這個傻孩子
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那絲責怪卻是心疼,那眼神裡滿滿的都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無又言表的眷愛。
霍小山就在這樣神奇的境界中體味著,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有經歷了多長時直到耳邊有人輕聲說道:“師父,火已經滅了。”
霍小山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川口寬一正擔心地看著自己,他的身後站著那三個士兵。
其實他的那三個兵站了半下午的哨是很擔心有日軍來的,他們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他們心裡只是一個勁地默念著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求菩薩保佑霍小山能夠順利得到她娘親的骨殖。
霍小山移動目光看向那火堆,火果然已經熄了。
而天色竟然已經微黑下來,有風吹來,吹動起來一些飛灰,尚有火炭在那裡紅豔閃亮。
霍小山不再猶豫, 站了起來走向那堆灰炭。
他默默接過川口寬一遞過來的一支木棍開始輕輕把灰燼撥弄到一邊。
在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骨殖並沒有看到,他們卻看到了在那塵灰之中有九粒如杏核般大小的閃爍著晶瑩之光的的結晶體。
除了霍小山以外,其余三個人真的被驚呆了!
他們可是戰士,在戰場上殺過敵,也火化收斂過自己的弟兄,自然知道一把火過後人的**會剩下什麽的。
可是他們絕對沒有碰到過這種灰白色的骨頭未見一塊卻有晶體九粒的情形!
霍小山依舊很平靜地上前小心拾起那九粒晶體鄭而重之地用一塊布包好放到了貼胸的口袋裡。
很奇怪這一刻他感覺並不是那晶體貼到了自己的胸口的觸感,而是竟如同自己孩提之時又再次回到了娘親子君的懷抱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