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常侍領著一行宮中侍衛離開,接旨的蕭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口,除了蕭崇文這一支嫡系還算安靜,另外三家都紛紛炸開了鍋。 “怎麽可能?”蕭崇文的大哥蕭崇武一家最是不敢相信。
老三蕭逸陽家,老四蕭逸杭家也是紛紛覺得這莫是下錯旨了,“老大,這玉旨是不是錯了,你再看看。我們家蕭琰怎麽可能是駙馬,會不會是同名同姓?……那還有誰來繼承相位?”
“爹,怎麽會錯呢?今科狀元隻有一個,就是堂弟。”老三家的長子蕭寬一臉肯定地道,他僅比蕭琰年長半歲,今年同下考場,他考了二十八名,而蕭琰高中榜首,這還能有錯。
老四家的嫡子蕭顧也道,“就是啊!大伯,三伯,我們這麽多人都聽著的呢!而且大堂兄又不是寂寂無名之輩,可是我楚國第一公子,誰都會弄錯,趙常侍肯定不會把堂兄弄錯!”
就連靠在榻上的老祖宗,手中的福祿拐杖連連重重搗地,這可是她最喜愛的嫡孫,哀號道,“我的孫兒,怎麽這麽苦命!二兒,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可不能斷送了琰兒的大好前程……”
王夫人想勸,但是老大家的甄夫人一直站著最近的位置不斷對老祖宗哭道,“老夫人,琰兒也太命苦了。”
“我的琰兒……”老祖宗摟著一直沉默不發一語的蕭琰,涕淚連連。
就連蕭琰的幾個庶弟庶妹也是面面相覷,大哥怎麽成了駙馬,可是奈何這禦賜金匾的楚忠堂沒有他們發言的份。
“娘,難道大哥娶公主不好嗎?”一個美目如畫,十四左右的可愛女子挽著王夫人的手臂在她耳邊小聲問道。
王夫人橫了橫缺心眼的小女兒,“雪兒,別聽你嬸娘們說,你大哥的婚事,娘看來就是上上好的,她們就是羨慕。整個大楚還能有比嫡長公主的身份更配你哥的嗎?”
但若說老三老四家的沒有幾分眼紅那絕對是假的,誰不知道嫡長公主歸京在即,婚事肯定要提上日程,雖然是一駙馬銜,那也要看是什麽時候,現在卻是大大的好前途……
這番情景,他早已料道,蕭琰淡笑著回道,“老祖宗,琰兒不苦……”
可是老祖宗卻認為他心裡定是苦的,寒窗苦讀十五載,一生功名一朝成,可是這才轉眼間,卻從前途無量的新科狀元成為前途無亮的駙馬。
這怎能不苦啊!
快要吵翻天了的忠楚堂裡,蕭崇文獨自坐在上座中,揉著額頭,大吼一聲,“安靜,都別吵了!琰兒,跟我來內書房。”
對著老祖宗笑了笑的蕭琰揣著手中的玉旨,頷首應道,“是,父親。”
然後跟隨蕭崇文一前一後出了楚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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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府平日父子一起處理奏折的內書房,父子二人此時正一坐一跪。
蕭崇文坐在太師椅中,撫著頭痛耐奈的額頭。
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年,雙膝隻跪過君天地祖宗,就連老太君,父母都未曾輕易跪過的嫡長子第一次跪在地上地請求他,“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枉顧父命,擅自向大王請旨!”
蕭家在楚國地位超然,每一朝每一代的相國都出自於蕭家,不僅因為作為開國第一公勳的蕭家對於楚國羋氏的鼎力支持,犧牲了幾代人方才助第一任楚王一統西南成就楚國春秋霸業,並由此與第一代楚王建立了永世絕不相互背棄的君子盟約,還因為歷代蕭家子弟的出類拔萃和在楚國世林之間的超凡影響力,
一直是最有力的保皇派,並誓死捍衛著每一代楚國羋氏的正統和江山穩固。 可以說,蕭家就是楚國皇家的第一家臣,君臣關系互為倚靠,堅不可摧,楚國方才能佔據了最遼闊肥美的魚米之鄉,與晉國,巴國,庸國,四分天下。
傳至蕭崇文這一代更是由於楚王從登基之初起就纏綿病榻十余年,心有余而處理朝政而力不足。
二十年來,蕭崇文為國為君為民殫精竭慮,廢寢忘食,當然從另一個層面,如今的楚國的前庭幾乎可以說就是蕭家的天下,一半以上的文武大臣都是蕭崇文提拔推薦上來的。
作為蕭家下一代繼承人的蕭琰,仿佛匯集歷代蕭家所有子弟的優秀和才智於他一人身上了一般,得天獨厚,鍾靈頂秀。
不僅從小就有著過目過耳不忘的天資,又穎悟絕倫,才智非凡,幾乎是一路冠絕同齡所有才智出眾的人物成長起來,如今就連古稀之年的長者在他的面前也隻能淪為聽從。
三歲起識字所讀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千字文而是奏折,六歲起就跟著他這個父親開始熟悉政事,十歲就參與相府的書房政事協理,十四歲起就已經可以獨立代替他處理前庭的大大小小政事奏折批閱,而且每每所批複之言皆令人耳目為之一新,凡是經過他的手所頒布的每一個政令都能達到政通人和之效,簡直就是天生的王佐之材。
蕭崇文曾不止一次對眾人說,“此生有此子,足矣!”
其期望之高,可見非同一般。
跪在地上的蕭琰亦是知道父親對他的期待之高絕不止於遠勝於所有兄弟姐妹,族中更是對自己接棒相國之位無不首可,迎娶公主無亦於等同與仕途就此無緣,與相國之位無緣,更勝者與父親的抱負相違背。
他的這一求婚請旨的舉動,幾乎叫所有人不敢相信甚至失望,除了王夫人。
未來在楚國絕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蕭琰,居然會選了一條就連普通男子都不會選擇的路。
有名無實的駙馬!
這怎麽能和楚國第一實權的“相”位,相提並論。
跪在地上的蕭琰聞言劍眉微收,仍然清聲說道,“孩兒不孝,然父親知道,琰從十歲起就與長公主於上書房學堂共讀八余載,志投意合,大王病微多年,一直無子,公主有心代君振興大楚,而這三年來,長公主更是以女子之身代君討伐西土庸國,保家衛國。琰身為男兒,恬無一官半職又有家族之累,無法隨軍北上,唯有成為駙馬,方能長伴長公主左右,共治大楚。”
“如你這般說,豈不是此生為父做的最錯的一個決定,就是送你入宮成為伴讀。”蕭崇文痛心疾首,萬般後悔追悔莫及,又道,“共治大楚?身為蕭家嫡長子,難道你可忘了,我蕭家與楚國羋氏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蕭家與楚國羋氏世代不通婚。而這才是我蕭家與楚王能共治楚國的不世根基!且他朝一若為相國,長公主若為皇太女,你二人依然可以共治我大楚。但是你看看你現在的行徑,真的隻是為了社稷,不為私情?!”
“琰仰慕長公主久矣,能娶之為妻,此生夫婦何求?!”蕭琰不為所動,神色更加堅定。
“若長公主不為長公主,你二人情投意合,為父就是求也會為你們二人求得旨意。隻是她為我楚國公主,又是大王唯一嫡長女,大王登基二十載苦無子嗣。楚王如今是久病糊塗了,所以才病急亂投醫,琰兒難道你也色令智昏了嗎?今日特招你為附馬,他日你很可能……”
就是我楚國第一個男後!
蕭相國後面的話根本就羞於出口,以今時今日的楚國羋氏境況,一個嫡長公主附馬之銜堪比太子妃之尊,對於普通人家絕對是天大的榮耀,運作得宜甚至一步登天都是可以。
可是男人為後,和入贅為婿有什麽區別,哪一樣不都是丟盡他們蕭家第一等開國之勳的祖宗顏面,尤其還是如此苦心培養出的曠逸之才。
叫他心何甘!
如果皇命可違,他現在一定跪在朝陽門,長跪不起,請求收回成命。
可是他侍奉了楚王二十年,如何能不知楚王的心思,想要一個像樣的繼承人,卻苦苦求了多年,也無半息子嗣。
如今所有幸存的公主中,唯有還身在回京途中大軍裡的嫡長公主,膽識非凡,一戰成鳴,可承皇統。
可是如果要他拿“雛鳳”一般的嫡長子送去深宮後院,而不是前庭朝堂,斷送吾家千裡馬的一身驚世才華,甚至斷送他期待已久的楚國中興的所有希望!
他,如何甘心?
知子莫若父,蕭崇文肅眸端顏,放下揉著額頭的大手,重重一拍紅木書桌,沉聲問道,“為父最後一次問你,你可是真的下定心意。如有反悔,為父現在就是舍下這所有臉面,也會為你抗旨到底!”
“琰心意已決,旦請父親成全!”
雙手枕地,再次叩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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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焦急地等在外書房,“這老爺到底有什麽不滿的!比起一個相位,這可是長公主駙馬,在大楚未來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說不定……”
說不定未來我孫子就成了龍子龍孫,當了這楚國的大王,才不稀罕這相國之位,這可是天賜的姻緣,天大的好事。
王媽媽大膽地捂住王夫人的嘴,“我的好夫人,後面的話可說不得,想不得!”
“我省得,王媽媽,這不是就我們兩個人,在自家家裡嗎!”
王夫人以絹掩面收了嘴,把她那些小心思都收進肚子裡,死死捂住,轉而說到二人婚事操辦之上,“王媽媽,你說說這琰兒馬上就要成親了,我這做娘的原先準備的六十抬彩禮配個尋常權貴女子倒是有余,可是如今我們琰兒要尚的是公主,什麽樣的聘禮才能匹配長公主之尊?一百二十抬,還是一百六十抬?我一定要讓我兒風風光光地娶到長公主。”
王媽媽也是一臉喜氣,“呵呵,這一百二十抬還是一百六十抬,那還得看相爺夫人怎麽安排,這個老奴可不敢說,但是私心裡,隻要能配的上我們公子的身份,自然多多益善。”
這句“多多益善”無疑說到王夫人的心坎上。
在她眼裡,他兒子就是天下最好的男子,自然要配世上最好的女子,這個長公主無論品貌身份堪為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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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啪”一聲巨響。
內書房裡陡然響起瓷器重重摔碎的聲音,一聲“不孝子!”的怒吼又接著傳了出來,王夫人聞聲緊張地什麽都不顧就推門衝進內書房,看見被踢倒在地額頭流血的親子,心疼的不行,“好好的賜婚,相爺到底做何發這麽大的火氣, 快消消氣!”
“看看把我們的琰兒傷成這樣,到時候還如何跨馬遊街十裡紅妝迎娶公主,又如何向大王交待……”
蕭琰的額角都是瓷器磕後的鮮血,可是他俊雅無雙的面容上還是笑意不減,“孩兒不孝,此一生隻懇請父親成全這一事。”
“你……孽子!”蕭相國氣極。
“相信二弟三弟能代兒子在父親身前盡孝,亦不會辜負父親的殷殷期望。”
“他們怎能和你相比!”蕭崇文撫著胸口氣極,培養多年的兒子,競不知他對他有多看重,多期望,其他庶子雖有才華,卻好比魚目與珍珠,豈能相提並論。
王夫人看著唯一的嫡子被傷成這樣,心疼無比,也幫著苦勸,“相爺,我們蕭家又不是隻有琰兒一個男子可承祖業,老二老三雖然是庶子,但是也是十分出息,到時候他們與琰兒,一內一外,豈不是更加互為倚助。”
“有其母必有其子,真能異想天開!”蕭崇文氣極之後是又是失望,蕭家以如今之地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至極,這權這勢在他這個位置上已不能再高,除非……但是以如今的形式,他隻能暫時順應君意,否則依這逆子的心思和手段,即使抗旨恐怕都無法打消他的念頭?
一切隻能從頭計議。
“既然旨意已下,你們母子自己看著辦吧!老夫累了!”蕭崇文生感疲憊,大袖一揮,大步步出內這間讓他窒悶的書房,再沒有一絲回頭。
“謝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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