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這個歌聲彌漫在上方的廢墟之中,而一聽到這個歌聲,彥瞬間就愣住了。因為這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歌聲,如果說有人會唱這首歌的話,那也隻有天天來聽他講故事的小帕米拉會才對。
他曾經對著小帕米拉唱過這首歌,而思念父親的她則也一直把這首歌掛在嘴邊。因此這是小帕米拉的歌聲,這一點他是絕對不會聽錯的。
小帕米拉在上面?想到了這一點的彥根本來不及思考任何其他的問題,他立刻就飛奔起來,向著地窖外面衝了過去。
而當他剛剛衝出地窖,來到外面的世界的時候。他立刻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標――自己一直擔心的小帕米拉。她小小的身影像是一個蝴蝶一樣,在一個破舊的,連地板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房間裡奔跑著,蹦跳著。無憂無慮,但是卻又讓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疼。
而看到這個樣子的小帕米拉,彥瞬間就哽咽的不能言語了。
雖然那的確是小帕米拉沒錯,但是卻是彥最不願意看到的小帕米拉。因為此刻的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而隻是一個無知而且迷茫的幽靈。她唱著,跳著,全然不顧自己幽藍而透明的身軀,全然不顧自己周圍那一片荒涼而可怖的廢墟景象。一切就好像如同她生前一樣。但是,明明一切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默默地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彥強忍著內心的悲傷走到了小帕米拉幽魂的身邊,然後對著似乎全然沒有察覺的小帕米拉溫聲問道。
“帕米拉,你......你還好嗎?”
“咦,有人在那裡嗎?”
就在彥發問之後,小帕米拉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她不在歌唱,而是飛快地轉過了身子,對著自己身後的位置問道。而看著她副全然沒有變化的天真無邪的模樣,彥心中的悲痛就更加深沉了。
他沒有在意小帕米拉怪異的舉動,而是蹲下了身子,湊到了她的邊上,以更加柔和的語氣對著她說道。
“小帕米拉,是我啊。你的朋友幽靈先生,你不記得我了嗎?這首歌,你剛剛唱的這首歌,還是我教給你的呢!”
“幽靈先生,是你嗎?”已經同樣變成了幽靈的小帕米拉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身前的彥,她摸索著探出自己的小手,徑直地從彥的身體中穿了過去。而她還對這些一無所知,隻是一個勁地問道。“你在哪裡,幽靈先生。我看不到你,雖然我能聽到你的聲音,可是我看不到你。這是捉迷藏嗎?帕米拉不想玩捉迷藏。”
“不,不。這不是捉迷藏!”聽著帕米拉幼稚的話語,彥怎麽也說不出你已經死了這種話來。他隻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一個人的身上。“是我的原因,帕米拉。我變成透明的了,再也無法被人看到了。所以你才隻能聽到我的聲音,而看不到我的存在。雖然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我就在你的眼前。”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對彥幾乎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小女孩立刻就相信了他這誰都不會相信的借口。然後她搖晃著自己的小腦袋,就像是抱怨一樣對著彥說道。“幽靈先生,這麽長時間你去哪裡了。自從那一天我帶著鮮花去看你的時候找不到你,我就一直在等著你。是不是你覺得我找到的鮮花不好看了,還是你生氣我學會做好喝的糖水茶之後沒有給你喝過?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不,
怎麽會。小帕米拉那麽聽話,那麽可愛。我怎麽可能生你的氣。我隻是有事,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而已。”聽著帕米拉單純的言語,彥除了勉強做出一副堅強的腔調安慰著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外,什麽都做不到。他徒勞的手掌一次又一次從小帕米拉的身體中穿過,這種現實讓他既無力,又絕望。整個人心中都如同烈火灼燒一般。 而這一切,小帕米拉並不知道。她還在為了和自己的朋友幽靈先生的重逢而歡呼雀躍,為了他並沒有和自己生氣而喜笑開顏。
“太好了,幽靈先生,我們繼續講故事吧。我已經有好多個白天沒有聽到你給我講故事了。”
“好,講故事!”隻能通過聲音和小帕米拉溝通的彥強忍著聲音中的哽咽,不讓她聽出自己內心的波動,同時把早已經準備好的故事給她說了出來。此時的他大腦裡完全是一片混亂,以至於他連自己說的是什麽都記不清楚了。而說著說著,他就再也說不下去了。留在他和帕米拉之間的,隻有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面對著小帕米拉的幽靈,彥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問出口。他想知道在帕米拉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讓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姑娘這麽早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問不出口來,沉痛的內疚和悲傷讓他實在不願意用殘酷的現實再次傷害這個無辜的生命。
而小帕米拉也沒有出聲,她靜靜地對著這個一直給自己講故事的幽靈先生的方向,乖巧地等待著他再次發生聲音來。
直到許久之後,緩過來的彥才再度張開了好像滿是膠水一樣黏著的嘴巴,乾澀地對著這個小小的幽靈女孩問道。
“帕米拉,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面對這樣的詢問,帕米拉很是直接地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
“不好,帕米拉過的好寂寞,好無聊。幽靈先生不給我講故事了,我就隻能和媽媽一起等著爸爸回來。爸爸是世界上最勇敢的英雄,他去打壞人了,不久就能回來接我和媽媽。他說過要帶著我去洛丹倫看看的,他答應過我的。所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後來媽媽也走了,瑪萊恩姑媽說媽媽去前線看望爸爸了。家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就隻能和我的洋娃娃一起玩。對了,幽靈先生。你能把我的洋娃娃找回來嗎?我把它弄丟了,我好想它啊。”
“帕米拉,我......”這一刻彥真的很想衝出去,把她的洋娃娃給找回來。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些事情的。他隻是一個過客,一個永遠參與不到其中的過客。這裡的一切對於他來說虛假而又真實。虛假的無法觸及,真實的讓人心痛。
而這個時候,小帕米拉突然笑了起來,她善解人意地說道。
“啊,我想起來了。幽靈先生你碰不到我的洋娃娃。真可惜,我還以為你能幫我把它找回來呢。對不起,幽靈先生,我錯了!我不應該提這種無理的要求。”
聽到這樣的話,彥的內心就更加抽搐了。他這個時候隻想大聲地告訴小帕米拉,不!不是這樣的。你可以提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無理的要求,因為這是你現在所擁有的權利。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像你這麽乖巧可愛又可憐的孩子,應該讓整個世界都遷就你才對的。你應該放聲歌唱,肆意玩鬧,你應該把你心裡所有的小小的要求統統大聲地說出來才對。
然而她並沒有這麽說,因為這些統統都已經變成了廢話。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小帕米拉,已經沒有了未來的小帕米拉,怎麽可能去做到這些事情。她的人生都已經被暫停到了這裡,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禁錮在了這個小小的地方。她無法安息,隻能徘徊,隻能等待。等待到一個彥根本就無法知曉,也無法承受的時間去。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和莫大的悲劇,在這種殘酷的現實面前。彥再也無法忍耐住內心的情感,他捂著嘴,讓自己盡情地涕泗橫流起來。這個時候的他除了流眼淚已經什麽都做不到了,而這樣子的自己也讓他痛恨到了極點。
他真的想要去做點什麽?去幫助小帕米拉做點什麽?但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他什麽都做不到。
痛苦,悲傷以及自我的厭棄,讓彥恨不得就這樣直接了斷自己的生命。而這個時候,聽到了他哽咽聲音的小帕米拉卻是側過了自己的小耳朵,有些疑惑地問道。
“幽靈先生,你是在哭嗎?”
“不要哭,幽靈先生。爸爸說過,男人是不可以流眼淚的。因為眼淚是最不能相信也最不可靠的東西。”盡管幼小的隻能讓人憐愛,但是帕米拉還是擺出了一副懂事的樣子,對著彥開解了起來。“我小時候摔倒的時候,爸爸就讓我不要哭,他說隻要我重新站起來踩過自己剛剛絆倒的地方, 我就已經戰勝了它。而那比任何眼淚都要有用。所以,幽靈先生你別哭了好嗎?加油,再去嘗試一遍,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根本不知道彥究竟為何而哭泣的小帕米拉用自己的方式鼓勵著他,安慰著他。而看著這個樣子的幽靈姑娘,彥卻是感到了一個可愛的天使在對自己微笑。是啊,我還什麽都沒有做,怎麽就能放棄了呢?帕米拉,隻有帕米拉,我一定也要讓她安息!
第一次在這個幻象的世界裡找尋到動力的彥重新在自己已經疲倦的身軀中萌發出了動力,他擦幹了眼淚,站了起來對著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問道。
“帕米拉,能告訴我你現在的心願是什麽嗎?”
“我的心願?”小姑娘聽到這話,憂鬱地用自己的腳尖摩擦起了地板。但是對於自己的朋友,或許也是現在唯一的朋友,她還是忍不住告訴了他答案。
“我想姐姐了,我想瑪萊恩姑媽了,我想卡林叔叔了。有時在夜裡,我仿佛能聽到我的叔叔卡林在哭,那個聲音從很遙遠的東方傳來,我真的希望他不是在為我哭泣。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你能做到的話,幽靈先生,你能幫我找到他們,然後告訴卡林叔叔,我過得很好,請他不要為我哭泣好嗎?我好想他,他的那個兔子和果醬的故事,真有意思。”
“等著我,小帕米拉。我一定幫你做到這些,我發誓!”
彥站定了身子,對著小小的幽靈,對著自己的內心,發下了最沉重的誓言。賭上我的靈魂,帕米拉,我一定要完成你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