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泥水中,咬的牙關吱嘎嘎作響,渾身都在不住的發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以前形容對一個人的憎恨,總說是挖了人家的祖墳,這就是最大的仇恨了!高於殺父之仇。因為中國人傳統理念很深,百事孝為先,人死為大。甭管多大的仇恨,死了,已經埋進土裡了,那就不能再打擾逝者的安寧了。
秦朝末年,楚霸王項羽對大秦恨之入骨,打敗章邯大破鹹陽城後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挖秦墓鞭屍泄恨。
馬程峰這一年來雖然在江湖上也得罪了點人,比如無雙之輩,可卻也說不上是什麽深仇大恨。怎麽會有人挖了他奶奶的墳?斷然不是無雙,無雙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可也絕對乾不出這種下作的小人之為。
“嗬喲……好嚇人……小狸走了……”胡小狸已經感覺到馬程峰體內散發出的那無盡殺氣了。嚇的她把雨傘也扔了,趕緊跳上一棵大樹,躲在樹梢上偷偷看著他,生怕他無處發泄拿自己出氣。
馬程峰渾身癱軟在墳坑裡張大嘴仰天怒吼!那喊聲震天動地,竟傳去好幾裡地去。他雙眼燃起熊熊憤怒之火。他是個冰冷的人,從小受盡世人白眼,本該早已心靜止水,哪怕是有人在他腦袋上撒尿,他可能都無動於衷,可你別觸動他的底線,他的底線就是兩個至親之人,奶奶和小曼。
老虎不是不會發威,平時在怎麽溫順卻不代表他可任人羞辱。狗急還跳牆呢,更何況他不是狗,就算是狗,他也只是長滿了尖牙利爪的惡犬。
馬程峰從墳坑中蹦了下來,把濕乎乎的外衣撕成長條,死死勒住自己後背上傷口,這樣可以讓他暫時緩解痛楚。
“狐狸,我們走!”馬程峰雙眼如炬冷冷道。
“啊……我們去哪?江南?巴蜀?還是……要不去廣西吧,電視上說廣西有柳江,很美的。”胡小狸以為他要兌現諾言,帶自己遊山玩水。
“不,我們先不走了,我要復仇!我要殺了他!!!”他也不管胡小狸聽沒聽見,右手緊握雪亮的七星刃,腳下踏著泥水朝墳山下走了出去。胡小狸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去給他撐傘。
他沒有回家,而是又去了鎮上找黃扎紙。現在的馬程峰不像從前那般是個翩翩君子,也沒有晚輩對長輩該盡的禮數,連門都懶得敲一下,一腳踹開了大門,踱步就衝了進去。黃扎紙還是習慣性地坐在那小板凳上忙活著手裡的紙人,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是放下了手上的活。
“你還是回來了?”他仿佛早就意識到馬程峰不會這麽輕易被他勸走。
馬程峰不由分說,衝上來直把鋒利的七星刃架在了黃扎紙脖子上,他怒喝道:“是誰乾的?說!你一定知道對不對?黃師傅!我馬程峰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沒有做過對不起梨樹屯鄉親們的事!這麽大的事你為何要瞞我?你我忘年交一場,奶奶的墳你為何不幫我看著?你忘了你當初做這買賣的初衷了嗎?”
黃扎紙閉著眼睛,任憑七星刃的那雪亮的刀鋒胳膊脖子上的皮膚,鮮血順著他的脖子直流到衣襟上,他一句話不說,就這麽仰著脖子,等著盛怒之下的“黑煞”馬程峰索命。
“程峰……你別這樣……你好嚇人啊!黃伯伯是好人,你快放下刀子,都出血了,他會死掉的!”胡小狸趕緊勸他,可勸歸勸,馬程峰一身殺意,乃至讓她這隻五百年修為的狐狸精都不敢輕易靠前去奪刀子。
“我不想解釋什麽,不管你怎麽問,我都不會告訴你是誰乾的,就算你知道了對你也沒有意義!這個仇你報不了!他……他對你而言太強大了。空前的強大,不僅是你,我和老瞎子也對付不了他。所以我才會勸你讓你趕緊去找董三立。”黃扎紙淡淡說道。
程峰松開他的脖領子紛紛說:“告訴我!是誰乾的!黃師傅,我知道您是好人,您心善,一切都是為了程峰著想。可您有沒有站在程峰的角度去想過呢?如果是您……您難道就這麽忍氣吞聲下去嗎?就算他是神仙,就算他是惡魔,他辱我可以,卻不能碰我奶奶的墳!哪怕是豁出去我這條賤命,哪怕我不是他的對手,我也要找到他!”
黃扎紙不為所動,只是晃了晃腦袋。“不,程峰,我什麽都可以幫你,可這次我不能害了你呀!信我的話,快走吧!他就在附近等你呢!”
馬程峰骨子裡流淌著的是胡子的血,關東胡匪殺人不眨眼,可他還是狠不下心對一個至親之人下手。更何況黃扎紙是為了護著他呢?
他收起七星刃,轉身就要朝門外走,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頭來, 定定地看了看黃扎紙,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黃師傅,程峰求您了!!!哪怕是死,您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您就算不說是誰乾的,您總可以看在我們相交一場份上幫我把奶奶的屍體尋回來吧?如果連自己親人是屍體我都沒有能力找回來,我還有何臉面去談江湖大義?我還算個男人嗎?”
黃扎紙從他身邊走過,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烏雲,烏雲漸淡,雨也要聽了。
“紙馬呀紙馬,何去何從都從你意!”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門口擺著的那紙馬的背部。
紙馬沒有靈魂,沒有生氣,怎麽可能回他的話呢?可說來也怪了,他話音剛落,就見門口那紙馬的眼睛腫滲出了幾滴眼淚,也不知是真的眼淚,還是存在竹骨裡的雨水。
“嗯……好吧,天意,是禍是福就只能看你自己的命了。”他喃喃自語著。
“馬程峰,來,把手伸過來給我。”黃扎紙帶著馬程峰進了後屋,後屋裡擺著的也都是這些喪葬用品,後邊是個小火炕,火炕上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黃扎紙坐在火炕炕沿上,從一摞被子下拽出了一個青銅羅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