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墨凌並未覺得她的關懷有多麽讓人舒心,氣憤的認為她只是在轉移話題。
他猛地一甩袖子,面色冷峻,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北墨凌!”
因男子情緒的波動,甄月瞬間潸然落淚。
看著他悲傷孤傲的背影,心口像被針扎一樣疼,麻木的神智才有了片刻的鮮活。
不是不願意跟他走,而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殘敗的她怎麽配跟他在一起?喉嚨的話一字也說不出,只有嗡嗡的哽咽聲。
北墨凌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他的目光深邃的落在女子身上。
微寒的風卷起甄月的衣裙,顯得她格外單薄,常年筆挺堅韌的肩膀也一片頹然,他清冷的眸色漸漸露出壓製的疼惜。
沉重的呼出一口氣,看著甄月,神情認真的說道:“永遠記得有一條路叫回首,煙雨紅塵,等你歸來。”
強撐著她的最後一絲堅韌瞬間碎裂,變成一片片碎渣,有溫暖的情愫將殘敗的她緊緊包裹,如同將死之人尋獲了一抹暖陽。
男人清淺的嗓音流淌過她乾涸的心田,慢慢滋潤著她的靈魂。
這條路走到最後除了懸崖,仍舊有一個人為你點一盞燈,為你開一條路,告訴你,只要回頭,他就在等你。
北墨凌,北墨凌,我該怎麽辦,此時的她隻想縮在自己的殼內,慢慢舔著傷口,重拾自我!
馬蹄遠去,卷起東郯鮮紅的塵土,墨黑的身影在烈焰軍的護擁下漸漸消失在道路盡頭。
甄月跪坐在地上,嚎嚎大哭,滿目瘡痍的過往在腦海回旋,心中多年的悲涼再次化為淚水,滴落在白骨累積的東郯土地上。
肅靜的書房玉璧為燈,珍珠為簾,雪夜清冷,萬物蕭條。
書房外的玉石地面鋪了薄薄一層雪花,一排排的侍女跪在冰冷的地上,誠惶誠恐,地上是打碎的青瓷玉碗,香甜可口的蓮子粥已經冷卻,與白雪化在一起。
書房開了一點縫隙,風呼呼的灌進去,將燭火吹的猙獰可怖,屋內的人影被拉成各種可怕的形狀。
不時有將軍從書房內出來,寒冷的冬季,竟然個個頭心冒汗。
“滾!滾!我說了要活捉!你們這麽沒用的東西!給我滾!”
啪啪幾聲,幾位將士被人從裡面轟了出來,伴隨著混亂的摔杯聲,文房四寶、座椅板凳、只要完好無缺的東西,都被一劍碎裂。
四周寂靜,寒風碩碩,仇晟躺在廢墟般的書房內,靜靜的看著精致懸頂,深沉的眸子在塵埃落定的今夜終於流露出一絲情感。
他的不遠處還有一顆鮮紅的腦袋滾在地上,那是死士帶回來的楚仲的腦袋,他耳邊磨砂般響過無數聲音。
“姑娘讓屬下帶話,你無情我便無義。”
“萬裡長坡,姑娘被凌王帶走,但探子匯報,姑娘並未跟凌王離去,至今毫無蹤跡。”
“毫無蹤跡。”
萬裡長坡的慘烈他可以想到,甄月的痛恨他仍舊能想到,以甄月隱匿行蹤的手段,再找到她恐怕就難了。
可尋到她,又能怎樣呢?他還有資格說愛嗎?九年的情分,終於被他親手葬送,他以為他可以承受,可決裂真正來臨之時,他才明白,他無法忍受這種錐心之痛。
他終究是把她弄丟了。
新年已至,煙花燦爛,可在金戈鐵馬的東郯,戰火彌漫,天地一片冷瑟。
宗明七十一年,新年來臨的前一天,萬馬奔騰的郯國迎來了新的時代。
巴司城淪陷,替西郯抵擋數月的霍老將軍終於被斬於劍下,屍體高高掛在城門上,讓西郯骨寒毛豎,百姓談之色變。
那一天,相信整個郯國都無法忘記,那一天是所有人日以繼夜也無法消磨的回憶,東郯鐵騎徹底踏入記憶中的故土,踏入那所命運起源的盛京宮。
那一天,天氣出其的好,驕陽明媚,大街小巷全是跪地的百姓。
分列九年的郯國終於一統,結束了漫長的分列,沒有人會忘記九年前的那把大火!
多少人在那場大火中改變了宿命,含著徹骨的恨意從屍骨裡爬出來。
腳下的路與兒時一樣,乾淨整齊,紅磚綠瓦比記憶中更加鮮明,仇晟一身戎裝,坐在馬背上緩慢的走過盛京宮舉世聞名的藍雲祭台,每國使臣、滿腹經綸的儒家、連血統高貴的藩王,每次面聖都會從這所藍雲祭台走過。
大軍簇擁著他,他輕扯韁繩,微微抬起頭,看著巍峨壯麗的盛京宮,眼框忽然紅了。
當馬蹄踏進這所魂牽夢繞的宮殿時,沒有人能知道他此刻澎騰的內心,呼嘯的記憶填滿他腦海,讓他的手指情不自禁顫抖。
紫柱金梁,玉龍飛簷,一片輝煌。
筆直的宮道一望無際,遼闊雄威,氣勢磅礴的露台廣場跪滿了文武百官, 以及瑟瑟發抖的宮人。
他下了戰馬,大風長起,腳心落地的瞬間,無人不膽戰心驚,又有誰能想到,九年前一個喪家之犬會帶著大軍殺回來,結束了國家的破碎,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殘酷的洗禮。
仇晟深吸一口氣,抬起腳踏上了面前的長階,階梯綿長,比這些年走過的路還要長。
父皇的臉,母后的臉,皇姐的臉在腦海閃過,你們看到了嗎?我回來了!我不辱使命,不負重托,帶著最鋒利的刀子回來了!
我要讓人曾經踩踏我們的人,一個個生不如死!
鐵血的成就帶動著滿腔的恨意,這些年的隱忍終於在踏上層層台階時,徹底釋放,男人的臉不再溫潤,黑眸冷漠的眯著,嘴角扯出殘酷的笑容。
終於,當他踏上百階上的闊台之時,映入眼前的是一個個顫抖的脊背。
快感,除了遮天蔽日的快感,就是迫不及待的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