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亥笑道:“奴才怎麽敢騙坊主,若不是千真萬確,又怎麽會上報呢,奴才可沒有膽子再承受斷手之懲了。”
北墨凌摸著杯沿,聲線冰冷道:“人在哪裡?”
“人在麒麟坊。”趙亥一字一頓回答。
字字驚奇平靜的湖面,北墨凌心中大驚,緩緩皺眉道:“你常年在宮中,如何得知人在麒麟坊,難道你……。”話鋒一轉,徒生殺氣:“難道你遣了人進來。”
趙亥面色驚恐,嘭的一聲跪地,沒想到邀功不成,反被懷疑,急忙解釋道:“奴才怎麽敢派奸細進來,就算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啊,爺,您就別嚇奴才了,奴才不經嚇。”
“哼,”北墨凌冷冷一哼:“諒你也不敢,說。”
“是是。”趙亥緩緩起身,擦著臉上的虛汗,脊背也挺的筆直,聲音低低道:“奴才剛剛過來,機緣巧合,碰到一個女人,雖然已過六年,但是那模樣絕對就是長月公主,奴才絕對不會看錯。”
“長月公主!扶子月!”北墨凌凝眉,大概是沒想到這個舊人既然是扶家嫡女,六年前派出所有影魄查尋扶家子女的下落,卻了無音訊,沒想到躲到了麒麟坊,果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有一個莫名的想法似乎即將破土而出。
他垂眸問道:“扶子月躲在麒麟坊這麽多年,怎麽一點也未暴露身份。”
“因為她改名換姓了,剛剛我問了隨行的侍衛,她現在叫甄月。”
北墨凌修長的手兀地收緊,杯中的香茶蕩漾灑出,灑在雪白錦紋的袖口,染上淡淡的痕跡,男子面色平靜,內心卻激起千層浪,久久無法回神。
趙亥絲毫沒有發覺男子的異常。完全沉浸在即將獲賞的喜悅中,繼續道:“奴才是看著長月公主長大的,她逃走時已經十歲,雖沒有完全張開。但奴才閱人無數,常年伴在蜀王身邊,記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奴才雖然只看了一眼,卻十分肯定。這個甄月一定就是扶子月,那麽……。”停頓一會,笑意掩不住道:“那麽魯公秘錄便有了線索。”
“你確定甄月就是扶子月?”北墨凌再次眯眼問道。
“奴才確定,爺大可將她叫來,奴才躲到暗處再仔細看看。”
北墨凌從軟榻上起身,神色凝重,對殿外的侍衛道:“來人。”
“是,坊主。”侍衛進殿俯身。
“將甄月喚來。”
“是。”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甄月再次進入北院的寢殿,她心中越發覺得不妙。想起離開前,那個男人陰晴不定,此時又喚她來,不知道又鬧些什麽。
坊主喜暗,每晚燈架都隻點兩盞,今日卻將四盞燈架全部點了,燈火通明,連男子袖擺上的麒麟圖都看到異常清晰。
“坊主。”甄月行了禮,抬首看向站在窗邊的男子,問道:“不知坊主叫屬下前來有何事?”今日本不該她值夜。所以侍衛前去傳喚時,她不免有些起疑,又擔心是因為流光璃玉,此時也只能靜觀其變。
半響過後。北墨凌都未回復一句,孤傲冷清的身子一直佇立在窗邊,夜間的涼風刮起他的墨發,拂過他絕美的臉龐,讓人感覺像是即將登天的仙人。
甄月站的腿腳都酸了,又不敢催問。只能默默站在寢殿中央,可鋒芒在刺的感覺越發讓她難受,她警覺敏銳,心中不安的直覺越發強烈,好像有一隻眼睛在陰狠的看著她。
忽然,一直佇立的北墨凌緩緩轉身,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眼神幽深的注視著她。
她抬起頭,心中咯噔一下,緩緩垂下了眉眼,手中全是冷汗。
“甄月,昨日西北之地,進貢了一件火狐貂衣,明日你過來取。”男子聲線清冷遙遠。
甄月詫異,怔忡道:“火狐貂衣?坊主是要屬下交給誰?”
“給你的。”男子語氣平淡,仿若閑聊一般。
此話一出,甄月心中起了狂風大浪,並不是受寵若驚,而是害怕,這個男人不可能隨意贈送這麽稀少昂貴的貂衣,越難捉摸的事情,越能激起她心中的恐懼。
“你回去吧。”北墨凌走向軟榻。
“是。”甄月走出寢殿,重重吸了一口涼氣,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殺頭前都會給頓美食,這樣的恩賜,絕對不簡單,她眼眉一寒,快步離去。
待甄月離去,躲在雕花屏風後的趙亥急忙現身,快步走來,看起來心情愉悅,一雙細長的眼睛綻放著興奮,笑道:“是長月公主,絕對沒錯,那眉眼,與她母親太像了。”頓時感慨:“果真是女大十八變,長月公主越發長得水靈了。”
北墨凌淡淡垂眸,輕聲道:“這件事不可外傳。”
“奴才知道,爺,您就放心吧。”
“你的功勞麒麟坊自會記下。”他嘴角輕輕一勾,笑容不鹹不淡,卻又冷的很。
“不敢不敢, 奴才為爺效力,是應盡的責任,怎會要賞賜呢。”趙亥並未想象中的見到主子情緒高亢,畢竟魯公秘錄有了線索,按常理說坊主應該會精神抖擻,為何會有一絲平淡的低落,他不敢揣摩,彎腰道:“既然爺累了,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北墨凌修長的手搭著額際,淡淡點頭。
趙亥彎腰慢慢退出寢殿,輕手輕腳的關好殿門,上了院外候著的轎子。
北墨凌狹長的鳳目緩緩睜開,冷若冰霜,魯公秘錄他志在必得,可這一刻他有些彷徨,很多年前他早就變的冷血無情,可以毫無顧忌的利用任何人、任何事,此刻的他,卻有了一絲顧忌,第一次嘗到了無措。
晨霧彌漫,旭日東升,蜀國的天漸漸變的冷了,甄月披了件紅色的披風,臉頰越發顯得嬌小,下巴也尖尖的,可此刻女子面色急切,手裡緊緊拽著一張信箋,平日的冷靜也有一絲穩不住。
她回到房間將信箋燒毀,又回了一封信,急忙喚來小黑,將信箋綁在它腳爪處,展臂一揮,黑鷹展翅而去,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