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臂大漢打了個冷噤愣了愣,對於被這個酷酷的男子突兀打斷,顯得有些不明所以,但頃刻又攪拌著火鍋。 桌面的瓷杯旋轉了幾下,叮叮當當,慢慢停下,裡面的茶汁全都灑了出來,甄月垂眸陷入沉思,很多年都不見仇晟暴露情緒,雖然他表現的風輕雲淡,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憤怒了,而且是壓抑的憤怒。
“睡了嗎?”臨近深夜的時候,甄月還是吩咐小二準備了一碗百合粥,晚上用膳時他突然回房,也隻吃了幾口。
她又敲了幾下門,見沒人回應,最後想了想,還是推開虛掩的房門。
室內昏暗黑沉,出奇的安靜,隻能聽到自己均勻的呼吸聲,甄月還是一眼就撲捉到了那個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仿佛你不喚他一聲,他便與黑暗永遠溶解在一起。
冷月如鉤,靜靜滲透室內,他的背影在冰冷的月光下低落的讓人心疼。
她放下百合粥,輕輕走過去道:“阿仇,發生什麽事了嗎?”
男子過了很久才回身,輪廓隱在黑夜中,讓人看不清,隻有開口的顫音泄露了他的悲戚:“小月,讓我抱抱好嗎?”展開虛弱的雙臂。
甄月怔了怔,心口開始有些疼,走過去輕輕擁住他,腰間的力度不輕不重,但她卻覺得這是他所有的力量。
“阿仇,你怎麽了?”她臉頰緊貼著他冰冷的胸脯。
仇晟消瘦的下巴抵著她額頭,重重呼吸一聲:“沒事了,這樣就很好,謝謝你。”
“你還是不願跟我說……”
他們彼此很熟悉,卻又彼此很陌生,有很多無法跨越的心梗橫在中間。
仇晟加緊了力度擁著她,深怕她像風一樣消散在黑夜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會告訴你,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你的面前,再等等,好嗎?”
輕輕的歎息從她唇內溢出,她明白他的苦衷,像他這樣心思縝密的人必定是要在萬全之策中,才托出所有實情,這既是他的優點卻也是讓她無奈的地方。
她最後還是輕輕點頭,抬起腦袋燦爛笑道:“好,我等著你。”
仇晟隻覺心中所有的烏雲跟恨都在這絢麗的笑容中,奇異般的煙消雲散,這種感覺讓他負重的心微微顫抖,帶著微妙的悸動傳遍四肢百骸。
從鄴安城到臨陽城路程較遠,翌日,甄月二人快馬加鞭,不敢片刻停留,足足用了兩天半才趕到臨陽城。
臨近深夜,霄禁巡查的軍隊整裝待陣,陣陣鐵甲摩擦聲不時從厚重的城牆穿透而出,甄月與仇晟就著一顆寬大的槐樹歇息,距離辜月十一還有一天,部署、偵查,時間剛剛好。
臨陽城戈壁以北是逐水草而居的強大遊牧民族,周朝爭霸戰爭落下帷幕時,他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史書上――西奴;他們喜歡以馬征戰,擁有強烈的侵略意識,不停進犯蜀國的邊界臨陽城,而今年是百年一遇的大雪災,河水結冰,草木枯竭,他們供給不足,隻能侵犯蜀國,搶奪食物。
一場場持久的抵抗戰爭在邊界響起,而鎮守邊界的呂尚將軍,屢屢收復失地,是蜀國有名的抗奴名將,深得百姓愛戴,其嫡親妹妹更是身為貴妃,呂尚的身份功績在朝中更是舉足輕重,民間更流傳有“萬年幸,有呂軍便有國!”
今年的抗奴戰役格外嚴峻,帝都派遣監軍大臣范斯前來相助,明面上表達蜀王的共敵之心,實則有人心都明白這是防衛監督,以免呂尚擁兵自重,畢竟功高蓋主已經將鋒芒刺進了帝國的心髒,
然而呂尚深厭為官之道,絲毫不圓滑,在朝中樹立了不少敵黨。 翌日,甄月與仇晟進城分頭行動,將范斯下榻的都護府嚴密的勘察了一遍,范斯似乎膽子極小,守衛的將士竟有一個軍。
“你怎麽看?”密不透風的客棧偏房內,仇晟低聲問道。
甄月眼眸靈光乍現,好似夜裡黑鷹:“范斯素來喜吃茶,每日清晨都要飲用晨露泡製的茶水,明天鳴叫之時,我扮成送茶水的丫鬟,有緊急情況,你便引開外面的守衛。”
仇晟鄭重的擔憂看她一眼:“你確定……。”
“我會殺了他。”她語氣堅定,讓人不容置疑,接著道:“范斯在朝中中飽私囊,與宦官趙亥屬一丘之貉,這種啃百姓骨頭的人死有余辜,所以不用擔心我, 我又不是第一次殺人。”
氣氛突然變得沉悶,仇晟也覺得自己擔憂過重,一陣笑意從胸腔中溢出,眉眼都笑彎了。
甄月擰眉道:“笑什麽,好像沒有什麽笑點吧。”
仇晟拍了拍她的頭:“看你別扭的樣就覺得可愛。”可愛這個詞還是小時候她教給仇晟的,現在形容到自己身上,不免有些窘迫,兩世加起來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一時語塞又有點搗蛋的心理。
忽然,她眉眼一彎,對著面前俊臉就是一捏,與預期料想一樣,手指下的臉頰僵硬如木,甄月望著難得露出目瞪口呆的男子,嘿嘿一笑:“看你不設防的呆愣模樣就覺得可愛。”說完,滿意的拍拍衣角,如浴春風般的離開仇晟寢室。
待腳步遠處,呆愣的仇晟才慢慢摸向右臉頰,余溫尚存,空氣中還飄蕩著女子身上的清淺淡香,他嘴角高高揚起,像個淋浴驕陽的少年郎。
晨光未拂曉時,甄月便離開了就榻的客棧,她身輕如燕,在守衛換班之時,如一道旋風黑影翻進了都護府,早前都勘察好,換班間隙,漏洞方位,都一一精準把握。
她蟄伏在花房中,等待著進來采摘晨露的丫鬟,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女子好似沒睡醒,垂眸打了個哈欠,當當睜眼之時,兀地瞳孔大睜,驚恐的眸子倒映著一張冷漠嬌顏。
女子還來不及尖叫,隻覺頸部一痛,便一陣眩暈襲來,昏了過去,甄月嘴角一勾,手腳利落的扒了女子的衣服,又在最短時間裝扮好,提起落地的竹籃,低首垂眉的走出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