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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香》第212章 心疼
地上的空酒瓶被狂風吹的哐哐啷啷,如同歲月輕碎的聲音,清晰而疼痛,狂風怒吼,將花園的白花吹的肆意搖擺。

 她忽然明白,北宮君為何會在荒廢多年的東哲殿種上突兀的白花,寒冷的空氣混著花香縈繞鼻尖,淡化了這裡的淒涼,有了一絲風雨搖擺的溫暖,大概就是為了在這片蒼茫之地,留下一絲希翼。

 她緩緩起身,迎風立在台階之上,望著蒼茫的天空,輕聲說道:“回吧,過去已無法挽回,未來卻是可以掌握的。”

 “小月月。”他喚住她,神色悲戚道:“就像你說的,未來是可以掌控的,不管你與他有什麽恩怨,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所以不要傷他,他已經千瘡百孔了。”

 甄月忽然心口一澀,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口,只有苦笑一聲,沒有回頭,靜靜走在厚厚的積雪上,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荒廢的庭院中,大風刮來,卷起她滿頭青絲,眼角的淚痕早已吹乾,隻余一抹傷懷。

 有時候勸別人容易,只因沒有深陷局中,只能用旁觀者闊達的心態來客觀的看待,可勸自己卻很難,每一件事都是切膚的體會,又怎麽會說忘記就忘記,說過去就過去。

 她歎息的看著漸漸明朗的天際,心惆悵不已,又有一絲微微的疼,為這段悲涼的過去心疼,為這些人和事心疼,為曾經躺在血泊中的孩子心疼,為他漸漸冷漠的身影心疼。

 可她能做的只是看著而已,她本就是局外之人,沒有勇氣去觸碰任何一處,哪怕只是故事的一角。

 只因她與他有著難以調節的恩怨。注定各自為營,永遠無法比肩而立。

 掩埋十四年的皇家醜聞被血淋淋的掀起,又隨著那張風華絕代的臉而離去,深埋黃土之下,留給後人的卻是側骨的傷痕,如同生鏽的絲線在心口劃過,留下難以愈合的傷。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是沉淪,還是被遺忘。

 人事早已非,最後化為不滅的傷。

 清晨時分。白燈高掛,千綢舞動,鍾鼓哀鳴,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婦,素服至乾宣殿。具喪服入臨行禮,全城百姓素服三日,而理應行孝禮的帝君以及凌王,皆未出席。全程都是內官總管負責,場面凝重而蕭條,隱隱沸聲。卻沒有一人喧嘩,朝中大臣耳目靈廣。早就聽到一些風聲,皇家的內事沒有人深究,只能謹言慎行,裝聾作啞。

 三日後,宣太后的遺體由護軍送往了大青山,孤山淒涼,到處是野狼的嚎叫,這裡還葬著曾經橫霸北瀛的武安侯,因是叛軍,五年前被丟棄在大青山,直到其女唐瑾玉托人偷偷堆了個孤墳,才算有個了祭拜之地,而宣太后便被埋在了旁邊。

 這段纏綿神秘的情人,不管是真情還是利用,早就無關緊要,年輕的帝王在最後一刻圓了母后的夢,宣太后半生都沉浸在權勢中,早就利欲熏心,也只有臨死之前流出了真情,不入皇陵而與武安侯葬在一起,不管後世史官如何撰寫此事,都已不重要,只希望曾經的歲月能隨著黃土徹底掩埋,等到來年春暖花開,生出不一樣的果實。

 北宮君依舊是一身暗黃的錦袍,默立在城樓上,看著漸行漸遠的隊伍,眼神憂鬱而悲傷,嘴角卻是釋懷的一笑,新的一天總會來臨的。

 而在綿長的官道上,一個紫衣女子坐在馬背上,同樣看著大青山的方向,眼眶發紅,有些發青的手捏著一本鹿皮手劄,滴滴淚水隨風灑落,飄在揚起的紫衣上。

 她是叛軍之女,此生都不能入大青山祭拜,她恨了五年,痛了五年,如今總算釋懷了,那便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這處傷心之地。

 曾經或許有恨支撐,有仇執著,可當她昨夜翻開這本藏在暗格中手劄時,早就痛不欲生,這是父親早年寫的手劄,裡面記錄了隱藏在輝煌之下的血腥真相,原來她恨的那個人竟被父親所害,想起這麽多年對他的刺殺,早就心如刀割,哪還有何臉面再留在此處!

 唐瑾玉腦海又浮現曾經的初見,那年她十歲,初見男子雄師擁護,卓爾不凡,驚鴻一瞥,早就失了心魂,她如今未婚嫁,孑然一身,卻在愛與痛之間糾葛,從今日起,她肩上的仇恨已然放下,這麽多年,每次的刺殺已經分不清是恨,還是為了見他一面,而今日,她更多的是愧疚,為父親利欲熏心的殘酷而愧疚,她或許就是等著這一天,等著她不再恨,可以重新回歸初心。

 馬蹄滾滾,卷著霧蒙蒙的雪花,頃刻籠罩了她單薄的身影,唐瑾玉看了一眼威嚴壯觀的城樓,嘴角釋然一笑:“再見了。”

 策馬奔騰,消失在一望無際的白雪之中,身影漸漸化成一個點,好似夜空的一顆星星。

 短短三天,低沉的氣息漸漸複蘇,白燈卸下,又重新換上常日的燈籠,而凌王府卻依舊蕭瑟,夜幕深沉,黑的好似濃墨,天空漸漸飄著白雪,透在窗紙之上,帶起一絲絲寒氣。

 甄月與扶子然也只是在昨日被送回凌王府,大軍護送,陣勢依舊誇張,張良送她回來時,沒了往日的張狂跟跋扈, 反倒板著一張臉,從太后薨到今日,凌王依舊未現身,禁衛軍四處找了好幾日也沒有收獲,人人心生惶恐。

 甄月剛剛用了晚膳,見天色已晚,知道小離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府上的送禮之事,也累的不行,便早早讓她去歇著了。

 屋外蒼鷹撲朔著翅膀,在窗紙上印下一道黑影,轉瞬便消失不見,她吹了燈,便躺在榻上,這幾日一直在聖宮,提心吊膽又心思沉重,好幾夜都未合眼,此時躺下來睡意如海浪一般,只是身體好似從那個清晨後,便格外的冷,她縮了縮脖子,蓋的嚴嚴實實,才稍稍好了些。

 窗外三更梆子響起,萬家燈火早已熄滅,白茫茫的一片全是寒雪,夜深的只有朦朧的藍光,詭異而蒼茫。

 只聽咯吱一聲,靜悄悄的響起,帶起一陣刺骨的寒風,榻邊的暖爐隱隱亮光,漸漸滅下來,甄月雖然睡的沉,卻還是立刻驚醒,整個身子弓起來,眯著眼看向窗欞處。

 只見一個高高的身影好似孤零零的峰山,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有一絲光芒,淡淡藍光打在身上,影影倬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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