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我一次,也坑過我一次,我們扯平了。”
但北宮君的面色卻漸漸冷了下來,一雙桃花眼有著濃濃的漩渦,只是夜色掩蓋了他眼中的波動,讓人看不真切,他語氣略冷的說道:“你殺了公孫淮,怎麽向墨凌交代?你我是扯平了,但墨凌呢!”
甄月微微一愣,沉聲道:“殺公孫淮是我必須做的事情,與北墨凌有何乾系!”
“有何乾系?”北宮君從躺椅上起身,緩緩說道:“墨凌一再信任你,你就是如此踐踏他的信任!明日天一亮,西郯使者被殺的事情必定滿城風雨,你以為墨凌會查不到你嗎?”
“我既然是破釜沉舟,斷然是做好了準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北宮君看著她倔強的側臉,歎息一聲,眼中露出淡淡傷感,聲音低沉道:“小月月,你明明心裡清楚他不會拿你怎樣,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他的心,他也是會痛的。”
“北宮君,你這話是何意!你明明知道我與他立場不同,陣營不同,他折斷我的翅膀,將我關在牢籠中,勢必我們之間不可能站成一條線,北瀛是他的未來,卻不是我的,我有自己堅信的理念,有自己需要奮鬥的目標,卻不是被他鎖在籠子裡。”
“甄月!”北宮君一掃眼中的輕浮,因夜色昏暗,才遮住了滿眼的傷痛,他重重吸一口氣:“你為何一定要給自己帶上各種枷鎖,墨凌做的這一切,難道你不明白嗎?難道你不知道他在等什麽嗎?拋開這些立場、陣營,難道你就看不到別的嗎?”
甄月心口一痛,想起過往一切。好似一把把刀子劃過,生生的疼,她沉聲道:“拋開這些立場、陣營,更多的就是怨恨!他是生殺決斷的麒麟坊坊主,主掌數萬生死,這些年我看的還少嗎?他為了一本魯公秘錄害死了多少人,扶家滿門被屠。他的手上沾了多少扶家人的鮮血。狄都之亂,我與扶子然生死離離,最後被賣入集中營。六年苟延殘喘,我只是他手中眾多利器的其中一把,我與阿仇步步為營,逃離麒麟坊的那一夜。死了多少人!從此我與阿仇天涯相隔,初三、初一死了。念夏也死了,她們因為我而死,我們的生命如螻蟻,隨時都能被他踐踏。我要掌握我自己的命運,我必須反抗,我必須幫著阿仇。開創一個不一樣的社會秩序,而不是北墨凌的鐵血。這一切就注定了我們將會水火不容!”
北宮君眼孔一縮,修長的手指靜靜握拳,呼吸頓時凝重:“小月月,他的冷漠鐵血是被殘酷的現實所磨礪,他殺盡天下,可有傷害過你!”
甄月身子一晃,目光閃過一絲茫然,轉瞬就漸漸冷了下來:“北宮君,我隻想自由的活著,其他的我都不想去思考。”
“我一直以為墨凌的心就很冰冷,今日才知你比他還要冷,你的眼睛只看得到那個人,卻不曾回頭看看他。”他苦澀一笑:“我不知你要走多少年,經歷多少人世滄桑,才能真正的將目光分一點給他,若你心裡真那麽冷,我倒希望你永遠遠離他。”
男子一步步向前走去,目光在夜色下有著水霧,靜靜說道:“走吧,我送你出聖宮,你若是想離開北瀛,我不攔著你。”
卯時時分,晨光熹微,朝日初上,甄月坐上帝君的馬車出了森嚴的聖宮,守門的將領盤查嚴格,見內官拿著皇上的令牌,也不敢掀開車簾,揮了揮手便放了行。
清晨的街道冷風瑟瑟,到處充斥著禁衛軍的腳步聲,往常這個時辰,街道一片靜寂,可今日卻完全不一樣,肅殺之感尤為濃烈,西郯士大夫被殺,關系到兩國邦交,整個城內都在搜查刺客的下落,一些百姓穿著單衣就在門縫中往外看,心歎世道有不安寧了。
甄月坐在宗黃的馬車上,自然沒有人前來過問,她輕輕撩起車簾,看著泛白的天色,眉心緊緊蹙著,她讓馬車停在西直街的一個隱蔽角落,摸向腰間,拿出事先準備的信號彈,嘭的一聲,發射到天空之上,一抹不易察覺的亮光驟然閃爍,頃刻變成飄渺的白煙,無影無蹤。
然而佇立在城門蒼樹之下的男子,聚精會神的看著天空,一眼也不敢眨,那一抹轉眼即逝的白煙映入他的眼內,他心口一澀,別人是絕不可能看到那白煙,可他卻足足等了一晚上,沒想到等到的卻是一縷白煙。
他牽著一匹駿馬,肩膀上背著簡單的包袱,可馬匹兩側的皮袋內裝的鼓鼓的,全是乾糧,足足好幾天的分量,他朝著鎣華主街的方向走去,剛剛走了幾步驟然停下,勒著韁繩的手節骨分明,耳邊是女子叮囑的慎重之聲:“若是我發射信號彈, 便是行動失敗,拖不了身,你必須離開北瀛,趕往東郯,與阿仇聯系上,必須聽我的,不能魯莽!”
扶子然拂向胸口,那裡緊緊貼著的是一封書信,是妹妹寫給郯國太子的書信,他必須趕往東郯,請求太子相助,他轉過駿馬,在城門鍾鼓擊響的那一刻,驀然而去。
整個漢鄲城都籠罩在陰沉之下,讓人喘不過氣,恢弘的城門年歲已久,有些暗沉,層層軍隊將城門封鎖起來,只要是女子均不可離開,扶子然排在出城的百姓之後,拿著商人的令牌很快出了城門。
馬蹄鏗鏘,青衣飛揚,一向溫潤文氣的他,此時面色凌然,是個一心拯救妹妹的兄長,他夾緊馬腹朝綿長的官道奔去,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然而半個時辰後,暗潮湧動的漢鄲城,不僅女人不能離開,連二十歲左右的男子也不能離開,百姓們惶恐不安,平日熱鬧的主街,行人寥寥,唯恐卷入是非之中。
宗黃的馬車將甄月送到都江巷後,便倉皇離開,一直護送的內官什麽也未問,一路上看也不看甄月,神情高度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