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府張燈結彩,一派喜慶。
廳院裡人來人往,卻都是自家人,花廳裡,隻擺了兩桌,這排場明顯比往年減去不少,一些前來赴宴的官員,都在花廳裡寒暄,外面雖是秋風呼嘯,屋裡卻是溫暖如春。
廉敬一身新衣,一團喜氣,早早來到花廳,這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知是為生日還是為即將到手的功勞,他感覺一顆心都快從腔子裡跳了了來。
肅文、多隆阿、胡進寶、墨爾根早早來到廉府,扮成護衛的模樣,這大紅燈籠之下,夜色掩映之中,前來的官員卻無一人注意到他們。
“大人,奎大人來了。”門子走過來通稟道。
“諸位,奎大人來了,快隨我前去迎接奎大人。”廉敬笑道,語氣一如既往地謙卑。
眾官員說說笑笑跟在廉敬後面,待來到門前,一乘小轎恰好在門前停了下來。
廉敬快步走上前去,親自掀開轎簾,一身便裝的奎昌笑著走了出來。
“大人,長夜苦寒,您能親自屈尊前來,廉敬一門三代感泊之至,請,您裡邊請。”廉敬一彎腰,一伸手,作了個請的姿勢。
奎昌笑道,“你我同在官場,份屬同僚,但論情義,勝過兄弟,今兒又是你的四十整壽,我更當前來,”他笑著挽起廉敬的手,“來啊,把我的禮物帶上來。”
只見後面幾個護衛抬過一木質的長條櫃子,仿佛很重的樣子,眾人一臉羨慕,紛紛猜測著,有人猜是金銀,有人則猜測是古玩,還有人猜測是綢緞。
奎昌笑道,“諸位莫要再猜,一會兒就可見分曉。”
廉敬心裡也有些納悶,以往奎昌不是送字就是送畫,金銀都極少見,這裡面裝的東西,他也琢磨不透,“大人,怎麽不見邵師爺?”
在這烏裡雅蘇台城裡,只要邵乃文沒有遠行,必定是邵不離奎,奎不離邵的。
“噢,”奎昌笑道,“昨晚不知是鏖戰太急,還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壞了肚子,這會子,正躺在床上呢,不用管他,這頓酒,改天他再來討擾,……老廉,你這裡,不會有不乾淨的東西吧?”奎昌看看廉敬。
“那哪能啊,那不是打我自己的臉嗎?”廉敬笑道,一邊笑一邊把奎昌引進花廳,他打眼看看身後,那長條櫃子也抬了進來,卻一直抬進花廳,放在了一角。
奎昌慢慢在花廳裡轉了一圈,才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坐,坐,大家都坐。”。
來的都是烏裡雅蘇台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見奎昌落座,方才坐了下來。
“這燈燭輝煌,勝友如雲,高朋滿座,”奎昌看看大家,慢慢收斂起笑容,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蔣光鼐急歸急,可是也沒有理出個辦法來,“這半個月了,勞而無功,如何是好?”他搓著手,明顯著了急。
“蔣教習您別急,老話兒不是說得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多隆阿笑道,“何況您只是個從五品,二哥雖是五品吧,還不敢亮明身份,我們也不是強龍啊。”
“多隆阿這話兒有理,”肅文讚道,“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你問吧,人家不敢說,有人盯著哪,”肅文又一挑眉毛,“扳不到奎昌,這些人就要倒霉,輕者坐牢,重者掉腦袋。”
“那就坐困愁城?這裡簡直成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蔣光鼐沮喪道。
“哪那能呢!”肅文笑笑,“辦法我早就想好了。”
“什麽辦法?”蔣光鼐、多隆阿、胡進寶都湊了上來。
“那只有一個辦法,”肅文笑道,“就是讓奎昌離開這裡,跟我們回科爾沁,在皇上跟前,認罪!”
“切,”多隆阿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我當是什麽辦法呢,二哥,你腦袋沒糊塗吧?”
“怎麽說話呢。”肅文給了多隆阿一爆栗,多隆阿疼得直咧嘴,“二哥,輕點,這是人腦袋。”
“還有半個月就是萬壽節,這奎昌,都不去科爾沁為皇上祝壽,他能離開烏裡雅蘇台?”蔣光鼐起先興奮,又失望起來。
“是啊,我們就這幾個人,人家可是定邊左副將軍,麾下幾萬兵馬,我們這幾個人還沒近身怕就成肉泥兒了吧!”胡進寶也搖搖頭。
肅文笑道,“事在人為,在這裡只會被拖死,到最後半點東西也查不到,奎昌製造點麻煩呈報皇上,那要查的就是蔣教習您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蔣光鼐正色道。
“到時不是你想不斜就能不斜的,”肅文道,“無中生有,製造點麻煩還不會嗎?”他看看多隆阿。
“是啊,比如女人,比如在你住的地方給你塞一包銀子,再比如……”多隆阿腆著肚子笑道。
“無恥。”蔣光鼐氣憤地又一捶桌子。
多隆阿眨巴著眼睛,看看肅文,一臉委曲,“蔣教習,我,不是,我……”
“不是說你。”蔣光鼐現在也不知生誰的氣。
肅文道,“粘竿處以往發現過線索,待往下查證據時,就立馬橫屍衙門口,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奎昌押回去,讓他們群龍無首,你才能放開手腳去查。”
蔣光鼐皺眉道,“從那天的宴席看,他們確是蛇鼠一窩,勾結到一塊了,但,就是奎昌能被我們帶走,這裡還有其他人。”
“我們當日能從大盛魁走脫,就是有人提前報信,將軍行轅裡肯定有忠於朝廷的人,只要能把奎昌弄走,這裡就不再是鐵板一塊,我們才有機會去查。”松筠是朝廷的人,這在宣光身邊時,聽上書房大臣議論過,但規矩在那擺著呢,值守時聽到的話兒,不管大小輕重,是不能往外傳的。
可是,那個送信的人是誰呢?他心中模模糊糊出現一張人的臉,但又不敢確定。
“說吧,怎麽弄走?”蔣光鼐問道,滿臉期盼,這是他到都察院以來第一次出來辦差,這弄砸了差使,以後在都察院是抬不起頭來了。
“您別著急,說不定,現在有人比我們還著急呢。”肅文笑道。
“我們不急,有人會急。誰?”
“您甭問,我們就穩坐釣魚台,到時他就會來找我們。”
兩人正說著,一護衛從外面匆匆進來,“稟大人,適才有人送來一封信,說是請蔣大人身邊的護衛親啟。”
“人呢?”蔣光鼐急道。
“已經走了。”
“你怎麽不攔住他!”蔣光鼐有些埋怨,繼而一揮手,“得來,這事兒也不怨你,下去吧。”
“嘿,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人啊,就不經念叨。”肅文笑著接過那封信來,拆開火漆,抖開信瓤,只見上面寫著幾行字,“上子時,城北文殊菩薩廟。”
蔣光鼐看看肅文,擔心道,“會不會是個圈套?”
肅文一笑,“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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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裡雅蘇台每到農歷七月中旬,便開始零星飄雪,牧民就需要儲備過冬用的黑松木柴和乾牛糞。
這八月份,就已開始下雪,入冬那積雪更是常達三、四尺之厚,氣溫最低則低至零下五十度,呵氣成水,滴水成冰,雞蛋都凍如堅石。
這文殊菩薩廟裡,白天香火鼎盛,比肩接踵,晚上則一片沉寂,鮮有人來。
“姥姥,這不是拿爺們開涮嗎?”多隆阿搓著手,輕輕跺著腳,渾身上下凍得冰涼,還不敢生火,“就沒這麽作弄人的!”
“多隆阿,我怎麽覺著我們這會子特象《紅樓夢》中那賈瑞,在等鳳姐。”肅文笑道,“不是二哥沒提醒你啊,說不定待會有美人來。”
“行了吧,二哥,這一路上擔驚受怕挨凍遭罪的,我就說嘛,跟你在一塊沒好,我們在北京多舒坦,幹嘛跑到這鬼地方……”多隆阿已是忘了他怎麽進的粘竿處了,把火氣都撒到了肅文身上。
“那你回北京去啊,沒人攔你。”肅文譏諷道,“以後就甭想當官,想當官又不想遭罪,天底下什麽好事你一人都佔全了,孫賊,老天爺不是你阿瑪,你想幹嘛就幹嘛,就你這樣,吃屎你還趕不上熱的哪……”
“哎,別說了,別說了,來了,來了,”胡進寶輕聲喊道,“一人,兩人,二哥,總共來了兩人。”
“藏起來,藏起來。”肅文一下躲在了菩薩身後,多隆阿與胡進寶也趕緊藏起身來。
兩個黑影不聲不響地走進廟裡,“不能夠啊,這都下子時了,這會子也該來人了。”
黑暗中,兄弟三人相互看看,說話的人可不就是粘竿處頭等侍衛、一路帶他們北行的詹士謝圖嘛。
“詹士謝圖,你案發了。”肅文慢慢從菩薩像後面走了出來。
詹士謝圖手已按到刀柄上,旋即笑了,“兄弟,哥的親兄弟,哥就知道你沒死!”
“去,剛見面兒,說點吉利的成嗎?”肅文不樂意了,“您不會剛知道我沒死吧?”
“呵呵,當然,”詹士謝圖得意地笑著看看身旁的巴音,“蔣光鼐進城那天,我們就看見你了,我怎麽說得來著,這貓有九命,你肅文不會那麽容易掛掉。”
“得,謝謝您這麽抬舉我。”肅文笑道,“那這些日子查無所獲也逃不過您的耳目吧。”
“那當然。”詹士謝圖笑道,“說實話,這在我意料之中。”
巴音也笑道,“奎昌在烏裡雅蘇台苦心經營十年,要撼動他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說說吧,老詹,你肯定有章程,要不今晚也不會讓我們來。”肅文一揮手,多隆阿與胡進寶就悄沒聲息走到廟門之外。“可是我想先知道,為什麽我們一到大盛魁這將軍行轅立馬就知道了?急難之中,又有誰來報信,我們得脫險境?”
“我們粘竿處出了內奸,”詹士謝圖歎口氣,“這奸細是……”
“這奸細是玉兒姐吧!”肅文笑道。
詹士謝圖一愣,巴音更加吃驚,“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肅文反問道,“呵呵,除了玉兒姐與如煙,我在烏裡雅蘇台一個熟人也沒有,這剛進大盛魁,奎昌就知道了,要不是她們二人或者其中的一個,那都不可能!”
“可你為什麽說是玉兒姐呢?”詹士謝圖道,“沒道理啊,你不是把她們二人都軟禁在明安圖哪裡了嗎?”
“我這進了大盛魁就想走, 柳如煙就把我拉到了屋裡,親口告訴我,內奸是玉兒姐,”肅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玉人來,“可我,說實話,對她們二人都不甚了解,我不能偏聽偏信。”
“那你怎麽確定是玉兒姐不是柳如煙?”詹士謝圖問道。
“這大盛魁是這城裡的頭號鋪子,以玉兒姐跟柳如煙的交際能耐,肯定是跟奎昌的家眷聯絡上了的,玉兒姐豐韻猶存,柳如煙國色生香,這在將軍府裡拋頭露面,二人肯定會引起奎昌的注意。”
“但凡要一個人背叛,要麽是錢,要麽是情,兩人肯定也知道粘竿處的家法,為錢不值當,”肅文道,“那就只剩為情一條了。”
“想當年,柳如煙在京城,那多麽王孫公子,千金買她一笑,她都不動心,那麽多風流才子,賦詩搏她一顧,她都不給臉,這到了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會為奎昌動心?不可能!以她的能耐,奎昌也奈何不了她!”
“那只有玉兒姐了,在這地方,象模象樣的女人罕見,奎昌肯定是也是看中了她,她呢,這女人到了這個歲數,也想找個歸宿,這一來二去,乾柴遇烈火,唉,這女人,只要動了真情,就什麽也乾得出來……”
詹士謝圖看看巴音,道,“皇上此前講過,‘情練達即學問,肅文出身市井,熟諳人情世故,這是你們不及的,’人皇上聖明啊!……我們的人也稟明了,正是她,此前那十幾名兄弟,正是命喪她手,我們草原遇襲,也是拜她所賜,……此等惡婦,必當執行家法,讓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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