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視,卻是站住了,多隆阿舉到頭頂的琵琶也是不敢再砸下去。
樓裡的眾人,不管是姑娘還是像姑,不管是客人還是大茶壺,都圍攏了來,看熱鬧的永遠別嫌人少。
榮憲公主的額駙,那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揍駙馬焉有不看公主面兒的道理?
志端是今兒上半晌剛從西寧副將行轅處回到北京城,這在路上整整是走了三個月。這上半晌剛到,就到格格府拜望,卻沒成想,碰了一鼻子灰,格格竟以公務繁忙拒見。
去看格格,也就是個禮數,他真正惦記的還在這蒔花館,叫了老朋友戶部侍郎潘祖蔭,二人就興衝衝往這裡趕,那潘祖蔭,雖家中已有一妻兩妾,但對這蒔花館的柳如煙念念不忘,卻不料潘祖蔭屁股還沒坐熱,竟被攆了出來。
朱蓮芬呢,與志端是老熟人了,每遇年節朱蓮芬必前往叩賀,志端也必贈以銀票,就是在西寧軍營,二人也是書信不斷,今兒一來,志端就商量著要為朱蓮芬贖身子,娶媳婦,買房子。
他知道的清楚,皇上大舅哥把他打發到西寧,還不讓他在西寧副將行轅待著,又到了打箭爐那不毛之地,那真是他媽的畜生待的地方,吃的那簡直是喂馬的草料,喝的全是黃泥湯,還整天要與一幫軍漢廝混,放屁打嗝,磨牙打呼嚕,粗俗不堪,想想都是噩夢。
這乍一回北京,真是重又回到天上人間,但他這次回來,名義是探親,指不定哪天又得走,得抓緊把正事辦嘍。
他正與朱蓮芬商量著呢,潘祖蔭卻是闖了進來,聽他粗說緣由,二人都是火冒三丈,但潘祖蔭心細,好歹打聽著不是什麽王公貝勒家的公子,才敢直愣愣闖入,想給那小子點教訓,不料卻觸了霉頭,折了面子。
肅文看著躺在地上這個額駙,此時才知道這家夥是個——兔子!本來七格格也算有夫之婦,過分親近她實屬不該,此時他倒替格格惋惜起來,怎麽不休了這兔子!
此時,滿身象個血葫蘆的潘祖蔭已是糾集了一眾長隨、轎夫,竟又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圍住了,給我打!”他嘴角流著血沫子,八成門牙或槽牙已離他而去!
眾轎夫、長隨發聲喊,“蹬蹬蹬蹬”上樓,可是樓梯走到半截,只聽“啪”地一聲,卻一個個再也不敢動彈,手腳亂抖,臉都煞白了。
再看樓上的肅文,已是一把摔開攔腰抱著他的曹鴇,笑著掣槍在手,槍口已冒出縷縷青煙,他持槍在在眾人跟前一晃,那些人馬上退了下去,“誰上,誰上我就打死他!”
潘祖蔭愣愣地站在樓下,捂著腮幫子不敢說話,眼前這人,還真不是吹牛,還真是什麽也乾得出來,簡直,簡直就一活土匪!
那志端卻瞪大了眼睛,“那是我的,我的!”他歇斯底裡地爬起來,朱蓮芬此時醒過神來,發了瘋似地護了上去,擋在志端前面。
志端卻一把撥開他,“那是我的!”
眾人都愣了,跟出房門的柳如煙與玉姐也都不解地看著他們。
“什麽你的?”肅文也有些糊塗。
“火銃,火銃,火銃是我的!”志端的嗓子突然變得尖尖的,一伸指頭,指了指肅文手中的連發火銃。那火銃本是皇上親賜,卻還來得及把玩就被格格扣下了,隻留下個念想。
肅文馬上明白了,他眉毛一挑,吡笑道,“你叫叫它,它答應嗎?”
志端又氣又急,在可又想在朱蓮芬面前把面子找回來,
看肅文放下腳,眾人也不敢衝上來,以為他們礙於他的身份,怕了,他正要張牙舞爪地往前衝,“啪”,又是一聲槍響。 眾人都是嚇了一跳,“啊——”,朱蓮芬的那尖利的聲音一下回蕩起來,都能把人的耳膜劃破了。
志端面色慘白,一下站住了,看著肅文手中的火銃正冒著青煙對準自己的下身,他慢慢低頭一看,肚臍眼下邊的袍子上正有個窟窿眼,他下身一熱,一時憋不住,那尿水隨著褲腿就流了出來。
“哎喲,額駙爺尿了!”一個大茶壺怪笑著指了指地板。
緊接著,多隆阿的小眼睛眯到了一塊兒,“額駙爺,快看看您那茶壺嘴丟了沒!”
“嘿,你這個公子,怎麽說話呢?”那大茶壺不樂意了,轉眼間,兩人這就懟上了。
“哎喲喲,這是怎麽了?都是些有頭有臉的爺,這怎麽還象小孩子似的,動起手來了呢,蓮芬,快把這位公子扶出去!”那曹鴇一使眼色,朱蓮芬卻扶不動呆呆地站在當場的志端,潘祖蔭一揮手,幾個長隨大著膽子上來,背起志端就往外走。
“潘爺,您慢些走,您看,您看……”曹鴇小跑著追了上去。
一夥人乘興而來,竟是狼狽而去。
“二爺,您這可惹了大亂子了!”曹鴇一會功夫就從外面走了回來,看著圍在肅文身旁柳如煙和玉姐,笑道。
“我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個吧,你不怕那‘是狼’把你這蒔花館拆嘍!”肅文笑道。
曹鴇一癟嘴,“他敢?給他十個膽子,也就敢在我跟前擺擺臭臉!”
肅文頓時起疑,這蒔花館,怎麽透著邪門呢,這一個老鴇子敢這麽說一個當朝的二品侍郎,也是奇了怪了!
“二爺!”柳如煙拉住他的手,“是我帶累了你,我……”
“別說了,”肅文看看多隆阿、麻勒吉,“女人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麽男人!我,寧可不要這些勞什子前鋒校、總學長,也不能讓你受欺負!說吧,贖人,多少銀子?”他扭頭看看曹鴇。
“二爺,我們姑娘果然沒看錯人!”玉姐笑著一伸大拇指。
“哎喲,如煙,你可真有福氣啊,終於等來了這一天,二爺,我就琢磨著,您可是這北京城最大最大的情種啊!”曹鴇驚呼道,“這京裡那麽多人想梳攏姑娘,我就由著姑娘性子,”她突然哭了起來,拿著帕子不斷拭淚,“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我當年做姑娘的時候,多少老客說著要給我贖身呢,到頭來,沒一個真的,騙了你的人,還騙了你的心,”轉眼間,她一抹臉子,又是眉開眼笑,“這些年,如煙你說,我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喝好的,就當親閨女一樣養著她,這衣裳錢、脂粉錢,我就不算了,五萬兩銀子,少一分也不行!”她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五萬五!”肅文笑道。
這個銀子他還是能拿得出來的,大不了再賣幾個方子給嶽家,只是惠嫻那裡不好交代,自己這是怎麽了,這逛會子胡同,怎麽竟逛出一個紅顏知已來!
曹鴇驚異地眨眨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哥,你糊塗了吧?”多隆阿馬上靠上前來,“哪還有自己個兒往上加價的!”
柳如煙雙目卻變得如江南的春雨一樣朦朧,“二爺,難為您說過的話您還想著。”
這下,該肅文愣了,“我說過什麽?”
那玉姐卻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聲,“二爺!”
肅文趕緊扶起她,“玉姐,我一並贖了,明兒一早我來交銀子。”肅文道,惹下這天大的亂子,他也怕好事多磨,及早贖人是正途。
“成,您痛快,我也痛快。五萬五千兩!如煙跟玉姐!”曹鴇笑著一伸巴掌,“玉姐,年輕時也不比如煙差,就差在沒有碰到個好主兒,苦巴巴等了這麽多年!女兒啊!”曹鴇又哭了,“母女一場,媽媽還真舍不得你走呢!”
她臉上抹著淚,嘴角帶著笑,這東家早想把柳如煙讓什麽親王梳攏了,要不是她性子烈,尋死覓活的,還是這蒔花館的搖錢樹,哪輪到眼前這小子?
“走,再耍子去,麻勒吉同學,你精神點,”肅文同學已是來了興致,“我不撤你,你就還是藍翎長,繼續帶你的兵,我看誰敢說個不字!”
“二哥,提防適才那兩人吃了虧使壞!”麻勒吉同學提醒道。
“他們不敢,兵來將當,水來土掩,怕什麽!”肅文同學豪氣地一把抱起柳如煙,“走著!”進得房門,順腳把門踢上了。
玉姐卻是會意,笑著走到一旁,與曹鴇招呼起客人來。
“走著!”多隆阿同學馬上有樣學樣,一個姑娘驚叫一聲就被他抱了起來,緊接著,房門就關上嘍!
麻勒吉、胡進寶互相看看,“我們還是聽聽曲子吧。”
“嗯,聽聽曲子。”胡進寶似乎也有些放不開。
四人剛在房內坐定,就聽外面有人大聲喊道,“把這裡給我團團圍住,一個也別放跑了!”
緊接著,外面就響起陣陣女人的尖叫聲,雜亂的腳步聲,間或酒壺盤碗摔碎在地上的清脆聲,渾雜在一塊,要多亂就有多亂。
“壞了!”麻勒吉扒著門縫看了一眼,“當兵的,不知是哪個衙門的?”
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快跑!”
“別,跳窗戶!”麻勒吉臨事不慌, 他一把推開那個唱曲的姑娘,推開了窗子,“跳!”他先跳了下去。
胡進寶、海蘭珠、勒克渾也不敢怠慢,待雙腳落地,卻馬上感覺到眼前明晃晃一片,幾把刀已是架在他們脖子上,那個完成首跳的麻勒吉同學卻正自掙扎,打倒幾個軍漢,卻仍是逃不過這刀叢槍林,被象捆粽子一樣捆了個結結實實!
“爺,是不是誤會了,我們這可是正經的像姑堂子!”曹鴇卻是臨場不驚,笑著扭著屁股迎了上去。
“去,一邊待著去,有人舉報,有官員宿妓***我們進行巡查!”那帶頭的官員愛理不理的,卻也是不敢造次,“隻抓人,不許打爛東西!”
多隆阿同學也在一片低吟淺叫中聽到外面的雜亂,這位同學卻是動作蠻快,立即停止了推車的動作,一個高兒蹦下床來,可是褲子還沒穿上,房門就被踢開了,隨著姑娘的一聲驚叫,多隆阿同學就被光著屁股按在了地上。
一會子功夫,伴隨著聲聲驚叫,一眾人衣衫不整的男人就被帶了出來,一個個垂頭喪氣,手腳打顫,有人剛要反抗,卻馬上挨了兩個耳光,立時被打得口鼻滲血。
“我操,”多隆阿凶相畢露,那姑娘吃驚地看著他,又看看放在一旁的琵琶,這位爺還真有血性,卻沒成想,多隆阿變臉似的換上一幅笑臉,“哎,爺,您輕點,給條褲子穿成嗎?我自己個走,不勞您動手!”
待他光著上身隻穿一條褲子被帶到大堂,卻發現麻勒吉、海蘭珠、勒克渾同學都瞪大了眼睛,昂首於妓館之內、一身鮮亮官服的人,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