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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琦也感覺到了那熟悉的男子氣息,聲音不由也有些顫抖,當那氣息離得越近,她感覺身上越是悸動,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格格,您在念《地藏經》?”黑暗中,肅文拉住了她的手。
宏琦下意識地看看左右,卻都是一心放燈的人群與虔誠禱告的善男信女,可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肅文卻放開她的手,直接把她摟在懷裡,她頓時感覺一陣迷醉,身體一軟,幾乎要倚在肅文身上。
兩人就這麽互相依偎,靜靜感覺著對方的呼吸與心跳,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彌漫了遠方的黑夜。
良久,宏琦終於戀戀不舍掙脫了那堅強的臂腕,她一抿鬢角,“這些日子,我已著人整頓四個稅關,這不查不知道,一查當真是嚇了一跳,你可知道,這起子黑心的奴才,這些年貪墨了多少銀子!”
她說起政務,身上那旖旎的女人氣漸漸消散,但卻還是有些不自然。
“我琢磨著一天每個關進帳不少於兩萬兩銀子。”肅文眨眨眼睛。
“四個關,每天進項在兩萬三千兩上下,你可知道,這窩子人有多大膽子,收上來的稅,帳面竟沒有,都中飽私囊了!他們竟是看好什麽就拿什麽,老百姓還敢怒不敢言,這些人家裡,我也著人去看了,竟個個是富得流油,一個稅丁不比二品大員差!”
“這也是一個小江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您只要讓他們互咬,一準查得清楚。”肅文笑著出主意,想法一動就往查案上想。
“不須他們狗咬狗,這些人前是爺私底下是奴才的混帳王八蛋,”宏琦忍不住罵人了,“最是色厲內荏,這欺下者必媚上,媚上又欺下者,骨頭是最軟的,帶到慎刑司幾鞭子就招了,都不用往刑部送。”
肅文還是第一次看她生氣發火的樣子,見她柳眉倒豎,胸脯起伏,不由有些發呆。
“這前面他們貪墨的,得給我吐出來,有一個子算一個子,一兩銀子也不能少!”宏琦道。
“這些肥缺,我估摸著這些稅丁、關長,背後可都站著人哪,就象《西遊記》裡講的一樣,哪個妖怪背後還沒有個神仙啊!”
宏琦“撲哧”笑了,“這個比方有意思,不過,我可不是孫猴子,打妖怪得罪神仙,”她眉目含情,看看肅文,“可是這妖怪還不能不打,那些神仙反正是得罪過了,那就不差再得罪一次。”
“這四個關的關長,這貪墨是跑不了了的,殺雞給猴看,給剩下的稅丁樹根旗竿!關上只要跟四個關長有勾連的,一律給我走人,剩下的慢慢整治,只要有貪腐的,發現一個,革除一個,補充一個,不管是誰薦的,誰的奴才,誰的門人,這鐵打的稅關流水的兵,不怕沒有人來,就是他們不貪,這好處也是不少的。”宏琦繼續道。
“嗯,打掃乾淨屋子再請客,慎刑司也可以四個關輪流進駐,不間斷巡視,這樣這潭死水就活了。”
“你的話兒對,就是要把這群牛鬼蛇神抓走了才乾淨,這明善在刑部也招了,七個司的郎中也抓了幾個,是該整治整治底下人了。”宏琦想著內務府這個爛攤子,從剛進門的辭官風波一路走到現在,也是艱難困苦,但最終玉汝於成了。
“閻浮提東方有山,號曰鐵圍,其山黑邃,無日月光。”肅文看看宏琦,“有大地獄,號極無間,又有地獄,名大阿鼻。複有地獄,名曰四角;複有地獄,名曰飛刀;複有地獄,名曰火箭;……更有叫喚地獄,
拔舌地獄,糞尿地獄,銅鎖地獄,火象地獄,火狗地獄,火馬地獄,火牛地獄,火山地獄,火石地獄,……”宏琦驚異地看看他,“你也信佛麽?”她臉色莊重起來,“業力都是自感自召,放哪層地獄也是他們自己造的業,誰也救不了他們了!”
“格格,這內務府的整治,您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您是金枝玉葉,須得當心,……當心那起子小人,謹防他們狗急跳牆。”肅文也莊重地看著她。
宏琦一愣,旋即笑了,“我是格格,他們是奴才,除非他們想抄家滅族,剝皮揎草……”
“但不管如何,我不希望你有閃失。”肅文輕輕抄起宏琦的兩手,“這女人當官,史上能有幾人?……”
他突然住了口,興奮地睜大了眼睛,宏琦看他的樣子,也覺著有些奇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她卻是驚異萬分。
只見黝暗的蒼穹下,一顆明亮的彗星自北指南,劃破了寧靜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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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妖星!”京城一處宅子裡,前內務府總辦郎中壽琪正與一白面老者對唔,正自僵持不下,那白面老者卻突然跳了起來,狀如瘋癲,如癡如狂。
壽琪慢慢站起身來,看著遠處這長兩丈有余、通體光亮、滑過天際的妖星,也是目瞪口呆,他略懂星象,這妖星正處參宿與並宿之間,直入紫薇,光指北極。
“妖星現,朝代變,妖星現,朝代變!”那白面老者兀自喃喃自語,“壽大人,這天下就要動刀兵,朝代就要更迭,這是天象示警,您還執迷不悟嗎?”
“這是上天示警,紫薇垣是天帝居住之所,妖星出現在紫薇垣,……主紫禁城有刀兵之災!”壽琪喃喃自語。
“您說的是,”白面老者趁機說道,“那您還猶豫什麽?成大事者,萬不可臨陣怯敵。”
壽琪看看白面老者,沉吟道,“我只是想要七格格的命,並不想造反。”
四大稅關是他最後的一點指望,人換了,稅務也在整治,也就徹底斷了他的進項,而且,自從廣儲司總辦郎中的位子上退下來,這世態炎涼他是切實感受到了,別人輕視他一分,他則怨毒七格格三分,這心裡的怨氣一來二去就慢慢攢成了殺氣。
“您殺七格格,不是造反也是造反了,那皇上要是知道您乾的,凌遲處死、抄家滅族您是跑不了。”白面老者在壽琪對面坐了下來。
“你們天理教有把握嗎?”壽琪猶豫了,這畢竟是事關一家老小生死的大事。
“實話告您,”白面老者一笑,“我們的人這些日子在河南、山東已經動手了,就等攻下紫禁城,振臂一呼,天下響應。”他看壽琪還有些不相信,“各地的天理教徒從五月份就陸續進京了,個個是一頂一的好漢,這差不多準備了兩個月,對付那些酒囊飯袋的侍衛、護軍,應是手到擒來。”
見壽琪沉默不語,白面老者繼續道,“我們的人在外面,您內務府的人在裡面接應,我們裡應外合,還怕大事不成嗎?”
壽琪仍是不說話,白面老者看看他,“您以前也是炙手可熱的廣儲司總辦郎中,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讓一個女人整治成這個樣子,這四大稅關都在整治,聽說那米舒翰可是您的人,您就不怕他熬不住大刑,把您供出來?”
壽琪一下抬起頭,那白面老者笑道,“您就是不想乾,恐怕也沒退路了。”他看看壽琪,“今晚我們見面,保不住以後有人告訴皇上,我再給您說一句,宮裡的內監、宮女也有我們的人!”
壽琪一下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他。
“只要內務府的人配和,那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就都佔全了,這怕大事不成?”白面老者繼續蠱惑,“到時,您的仇也報了,這刑部或者慎刑司也沒人盯著您了,”
“可是這內城外城都有八旗駐軍,還有各營,哈保這個九門提督也不是吃素的。”壽琪還在猶豫。
“你以為高塞、常阿岱就跟宣光一條心麽?”白面老者笑道,“宣光冒天下之大不韙,推行新學,早把天下的士子得罪光了,這讀書人是官員的根本, 試問,哪個官員現在不是敢怒不敢言?……內務府整治,重用自己的親妹妹,牝雞司晨,古所未有,抄沒八大胡同,又革去一大批官員的帽子,他現在是眾叛親離了!”
“各營,各營的兵!”壽琪突然一拍桌子。
“各營的兵,護軍營、前鋒營、健銳營、火器營,就是豐台大營,也有我們天理教的人,朝中及各省,加入我們天理教的官員及內眷,數不勝數,待時,宮中一亂,立馬各營同時起事,”那白面老者得意地賣弄道,“待我們放出濟爾舒,正黃旗立時就會大亂。”他眨眨眼睛,那濟爾舒可沒有答應他,但用來騙騙壽琪還是成的。
壽琪冷眼看看他,端起桌上的茶碗。
“怎麽,壽大人,您不信?”白面老者笑道,“慈寧宮太后的梳頭太監李鴻君,大人,您該知道吧?”
“他也是你們的人?”茶碗裡的茶水一晃,灑了出來,“你別是騙我吧?”
“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怎麽會騙您呢?”白面老者哂道,“北京城一亂,慎刑司也用不著追著您了,您也安全了,作一富家翁或當一亂世豪傑也任由您選。”
“那既然一起謀事,你總得告訴我你是誰吧!”壽琪道。
白面老者嘿嘿一笑,“大人,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原本也是您的屬下啊,蒔花館的帳房,”他笑著指指自己,“您還有印象?當然,我去您府裡,是直接去帳房的。”
“你?”壽琪努力想著蒔花館帳房的模樣,可竟是一點印象也無。
“對,英雄不問出處,行院也可棲身。”那白面老者昂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