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堂上眾人肅靜無聲。瞧著他母子相會這一幕,人人心裡又是難過,又是喜歡,更雜著幾分驚奇。隻聽得袁夫人哭道∶「獅官,獅官,這十八年來,你是在哪裡啊?我無時無刻,不是在牽記著你。」袁冠南道∶「媽,我以走遍了天下十八省,到處在打聽你的下落。我隻怕,隻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媽了。」
蕭中慧聽得袁冠南叫出一聲「媽」來,身子一搖,險險跌倒,腦海中隻響著一個聲音∶「原來他是我哥哥,原來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林玉龍悄聲問妻子道∶「怎麼?袁相公是蕭太太的兒子?我弄得糊塗了。」任飛燕道∶「袁相公不是說出來尋訪母親麼?他還托咱們幫他尋訪,說他母親每蘋手的小指頭上都有一根枝指。這蕭太太不也認了他麼?」林玉龍搔頭道∶「怎麼他姓袁,他爹爹又姓蕭?任飛燕道∶「蠢人,袁相公說他三歲時就跟他母親失散,三歲的孩子,怎知道自己姓什麼,胡亂安個姓,不就是了。」林玉龍道∶「這麼說來,蕭姑娘是他妹子了。兄妹倆怎能成親?」任飛燕道∶「既是兄妹,怎麼還能成親?你這不是廢話?」林玉龍怒道∶「呸!你說的才是廢話。」
他夫妻倆越爭越大聲。蕭中慧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聲,掩面奔出。
蕭中慧心中茫然一片,隻覺眼前黑蒙蒙的,了無生趣。她奔出大門,發足狂走,突然間砰了一下,肩頭與人一撞。她「啊喲」一聲叫,暗道∶「不妙!我一身武功,隻怕撞傷了人。」急忙伸手去扶,突然手腕一緊,左臂酸麻,竟是被人扣住了脈門。她一驚之下,抬起頭來,右掌自然而然的擊了出去。那人反掌擒拿,一帶一扣,又抓住了她右腕脈門。這時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卓天雄。
卓天雄哈哈大笑,叫道∶「威信,先收一把!」周威信應聲而上,解下了蕭中慧腰間掛著的短刃鴦刀。卓天雄道∶「蕭半和名滿江湖,今日五時壽辰,府中高手如雲。威信,你有沒有膽子去取那一把長刃鴛刀。周威信道∶「弟子有師伯撐腰,便是龍潭虎穴,也敢去一闖。江湖上有言道∶『路大好跑馬,樹大好遮蔭』」卓天雄哼的一聲,笑道∶「沒出息,先得把師伯拉扯上!」他生平自負,罕逢敵手,但被袁冠*蝦拖糝謝垡浴*夫妻刀法」聯手擊敗後,不禁心怯氣餒,此時無意間與蕭中慧相遇,暗想他男女兩人雙刀聯手固然厲害,但我既已擒住了一人,只剩下袁冠南這小子一人,就不足為懼。何況蕭中慧落入自己手中,蕭府上人手再多,也不怕蕭半和不乖乖的將那長刃鴛刀交出。
當下卓天雄押著蕭中慧,知會了知縣衙門,與周威信等一乾鏢師,逕投蕭府而來。
那「卓天雄」三字的名刺遞將進去,蕭半和矍然一凜,叫道∶「快請!」過不多時,只見卓天雄昂首闊步,
走進廳來。蕭半和搶上相迎,一瞥眼,見女兒雙手反剪,一名大漢手執短刃鴦刀,抵在她的背心。
蕭半和心中雖然驚疑不定,卻是絲毫不動聲色,臉含微笑,說道∶「村夫賤辰,敢勞侍衛大人玉趾?」
卓天雄在京師中久聞蕭半和的大名,但見他軀體雄偉,滿腮虯髯,果然極是威武,當下伸出右手,說道∶「蕭大俠千秋華誕,兄弟拜賀來遲,望乞恕罪。」蕭半和笑道∶「好說,好說。」伸手與他相握。兩人一運勁,手臂一震,均感半身酸嘛。這一下較量,兩人竟是功力悉敵,誰也不輸於誰,當下攜手同進壽堂。
兩人之中,卻是以卓天雄更加驚異,他以「震天三十掌」與「呼延十八鞭」稱雄武林,那「震天三十掌」唯有「混元氣(原為上無下火)」可與匹敵,是才蕭半和所使的,正是「混元氣」功夫。但「混元氣」必須童子身方能修習,不論男女,成婚後即行消失,因其練時艱辛,散失卻又極其容易,因此武林中向來極少人練。他來蕭府之前,早已打聽蕭半和一妻一妾,女兒也已是及笄之年,怎麼還能保有這童子功的「混元氣」功夫,豈非武學中的一大奇事?
袁冠男見蕭中慧受製於人,自是情急關心,從人叢中悄悄繞到眾鏢師身後,待要伺機相救。但卓天雄眼力何等厲害,早已瞧見,喝道∶「姓袁的,你給我站住!」又向周威信道∶「有誰動一動手,你就一刀在這女娃子身上戮個透明窟窿!」周威信道∶「是。江湖上有言道∶『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自有┅┅』一想這句話不太對頭,下面「惡人磨」三字便吞入了肚中。袁冠男深恐這些人真的傷了蕭中慧,哪敢上前一步?
卓天雄道∶「蕭大俠,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兄弟今日造訪尊府,一來是跟蕭大俠磕頭拜壽,二來是想以一件無價之寶,跟蕭大俠換一件有價之寶。」蕭半和道∶「小人愚魯,不明卓大人言中之意。」
卓天雄白眼一翻,笑道∶「那無價之寶嘛,便是令愛千金,有價之寶卻是那柄長刃的鴛刀。兄弟跟蕭大俠無冤無仇,只求能在皇上禦前交得了差,保全了這許多兄弟們的身家性命,還盼蕭大俠高抬貴手,救一救兄弟。」說著拱了拱手。他的話說得似乎低聲下氣,但神色之間卻極是倨傲。
蕭半和伸手在椅背上一按,喀喇一響,椅背登時碎裂,笑道∶「卓大人望重武林,今日卻如何這等糊塗?鴛鴦刀既不在小人手中,這位姑娘更不是小人的女兒。難道練童子功混元氣的人,還能生兒育女麼?」說著衣袖一拂,一股急風激射而出。卓天雄側身避開,心道∶「半點不假,這果然是童子功混元氣。」
蕭中慧出十通說袁冠男是自己同胞兄長,已是心如刀絞,這事件父親為了相救自己,更咬定了不肯認是父女,忍不住叫道∶「爹爹!」
便在此時,隻聽得外面齊聲呐喊∶「莫走了反賊蕭義!」人喧馬嘶,不知府門外來了多少軍馬。蕭府幾名仆人氣急敗壞的奔了進來,叫道∶「老爺┅┅不好了!無數官兵┅┅官兵圍住了府門。」
卓天雄聽得「莫走了反賊蕭義」這句話,心念一動,立時省悟,喝道∶「好啊!什麼蕭半和?原來你便是皇上追捕了十六年的反賊蕭義。」只見大門口人影幌動,搶進來四名清宮侍衛,當先一人叫道∶「卓大哥,這便是反賊蕭義,還不動手麼?」
蕭半和哈哈大笑,說道∶「喬裝改扮一十六年,今日還我蕭義的本來面目。」伸手在臉上一抹,眾人一看,無不驚得呆了。大廳上本已亂成一團,但頃刻之間,人人望著蕭半和的臉,竟是鴉雀無聲。
原來瞬息之間,蕭半和竟爾變了一副容貌,本來濃髯滿腮,但手掌隻這麼一抹,下巴登時光禿禿的,一根需也沒有了,便是連根拔去,也沒這等光法。
這時袁冠男的書僮提著兩蘋書籃,從內堂奔將出來,說道∶「公子爺,快走!」袁冠男心念一動,從書籃中抓起一本書來,向外一揚,只見金光閃閃,飄出了數十*瘧”*的金葉子。眾鏢師和官兵只見黃金耀眼,如何能不動心?何況那金葉子直飄到身前,各人伸手便抓。袁冠男揚動破書,不住手的向周威信打去,大廳上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滿空飛舞的都是金葉。周威信倒想著「鴛鴦刀」不可有失,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教子,便宜莫貪。』」雖見金葉飛到,卻不去抓。 袁冠男一運勁,拍的一聲,一本數斤重的夾金破書擲去,擊中了他的面門。
周威信叫聲∶「啊喲!」身子一幌。袁冠男雙足一登,撲了過去。卓天雄橫掌阻截,隻覺脅下風聲颯然,蕭半和使混元氣擊到。卓天雄知道厲害,隻得反掌回檔,真力碰真力,砰的一響,兩人各自倒退了兩步。便在此時,袁冠男左手使刀降周威信殺得暈頭轉向,右手已解開了蕭中慧的穴道。
賀客之中,一小半怕事的遠遠躲開,一大半確是蕭半和的知交好友,或舞兵刃,或揮拳腳,和來襲的清宮侍衛、鏢師官兵惡鬥起來。
蕭中慧別了半天氣,欺到周威信身邊,左手斜引,右手反勾,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個耳括子,順手扭住他的手腕,已將他手中的短刃鴦刀奪了過來。袁冠男大喜,叫道∶「慧妹!清風引沛下瑤台!」蕭中慧眼眶一紅,心道∶「我還能和你使這勞什子的夫妻刀法嗎?」遊目四顧,只見爹爹和卓天雄四掌飛舞,打得難解難分,其餘各人,也均找上了對手廝殺,但兩名清宮侍衛卻迫得袁楊兩夫人不住倒退,險象環生。袁冠男叫道∶「慧妹,快救媽媽!」兩人雙刀聯手,一招「碧蕭生裡雙鳴鳳」,一名侍衛肩頭中刀,重傷倒地,再一招「今宵有人顏如玉」又一名侍衛被蕭中慧刀柄擊中顴骨,大叫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