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一個故事，應當是5年以前的故事，甚至是更久遠的事情。

　　或許，這故事應該是虛擬的。但故事中，可能就有你，還有我，還有很多真實的人物。

　　說起故事，就從南山說起吧。看，這南山，還真是個好地方！清新，舒服，怡人！

　　春香三月的季節，忍不住一任百花顏。一樹桃花，一柳青色，搶在了春風的前面。溪流不必開口，便蕩漾了醉人的笑臉。呼一口氣，摸一下臉頰，就可以感受上一嘴又一嘴清新的味道。再細聽，樹梢上還有清脆的鳥鳴，直鑽你的耳膜最深處。醉了，醉了！此時，南山上的花豔了，開得滿山遍野;南山上的樹綠了，綠得滿山青翠。說不定，這青山綠水，哪天就感染了山下的繁華的南山市區吧?

　　清靜，幽美，新鮮，在這裡，靜心修為，天地一體，人與自然是和諧的，不會有太多的塵擾與衝突。

　　詩雲: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詩人陶淵明在《飲酒其五》一詩中，就表達了這詩情畫意。他於勞動之余，飲酒至醉酣之後，在晚霞的交相輝映之下，在山嵐的迷霧籠罩之中，采菊東籬，遙望南山，而抒發隱居生活之悠閑、愜意。遐想一下，或許，他來到這個更為動人的南山，當又會動動凡心，另有佳作吧?

　　正如此張三，非彼張三也。此南山，在南方，非彼南山也。

　　南山康健旅遊度假中心，就安放在這南山之半山，是與這樹，這花，這草，這溪水，是相當匹配的，實在是合適不過。名字太長了，大家都習慣稱之為“康體”中心。附近的村民，一說康體是大體知道的。

　　而近年來，康體中心的名聲，慢慢走向了全國。估計，不僅跟這裡美麗的山水有關，更重要的是，這裡引進了幾位留過洋的知名醫生。王強本是市人民醫院的心理醫生，也被老板高薪挖到了這裡，做組織工作。山高林深，終究掩不住仙人的名聲的，慕名來度假的也就越來越多了。

　　一條山路，蜿蜒至山頂，又漸漸拉長，拉長，拉長至山下的一個個村莊。村莊中，有個小村，就叫南山坳村，就因南山山坳而起名。山連著山，水挨著水，一千多米高的山並不多，大多數百米，這也符合江南丘陵的特點。這裡，南山算是最突出的高山了，最高峰約有2000米。村莊裡的村民，是有山裡所有權的，也是有特權的。不時有人走路上山，他們要打理山上的一些農活，或找一點山藥，或打點野味，改善一下生活。

　　山路，就是這樣，左一個上坡，右一個下坡，讓人頭暈。小車上山一般要掛個二檔，大巴上來也是不會太費勁的，雖然也有幾個三拐九彎，總的來說，路況還算是好的。何況離市區也不遠，大概為5公裡左右吧，算不上荒山野嶺。

　　今天，就又有一批特殊的遊客要來！一大早，王強便站在了“康體”中心門口，以迎接即將陸續到來的遊客。在一號樓前的牆壁上，掛著一條鮮紅的橫幅，上面寫著:歡迎參加心理拓展活動訓練營新學員。看上去，那些字有些年頭了吧！但四圍系著的各種彩色氣球，絕對是新掛上去的。

　　門外，一輛輛私家車，或是的士，停在了外面空曠的草坪上。有幾名保安，衝出門外，各有分工，維持監督著門裡門外的秩序，並指揮司機有序停車。重要的是，要阻止家屬入內。

遊客都是約定的，都很準時，大多在8點半之前相繼抵達。　　王強見客人們一個個走來，便不斷揮著手，喊著熱情的口號“歡迎，歡迎！歡迎各位親愛的遊客！歡迎各位新同學！”招呼著客人，一邊安排身邊的工作人員，等會兒帶著大家安放好行李，在大廳休息一會兒。

　　在隊伍分散之前，王強招呼大夥集中了幾分鍾，來了個簡單的歡迎致辭:

　　“各位親人，朋友們！早上好！辛苦大家啦！歡迎大家來南山！”

　　“南山是個好地方！南山是個度假的好地方。來了，就要好好玩！要開心玩！相信大家也是了解過這地方的。好不好，大家自己去體會吧！”

　　“同學們，請大家記住喲！南山是熱情的！我們也是熱情的！我們是同學，是來這裡旅遊的，不是來治病的！”

　　對，我們是同學，是來旅遊的，不是來治病的！這一句，如打了一針強心劑，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突然來了精神，一個個鼓掌，表示讚同。

　　“同學們，大家一定要聽我的話喲。我就是大家的家長！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從今天起，負責管理大家的一切！大家先到服務台登記一下，報個到！我們再等等其他同學，9點鍾，請大家準時到二樓會議室集中一下！謝謝合作！”

　　“改變，就從現在開始！幸福，就從明天開始！大家有信心嗎?”

　　有，還是沒有?幾乎沒人回答！也沒人願意回答！就連兩位年紀最小的小朋友，也表現出了360度的漠然。

　　王強醫生的話，還是振奮人心的！也是有一定的份量的！估計絕大部分家屬和病人，都是熟悉的，因為這邊的業務，絕大部分都是他在聯絡。

　　之後，王強走出大門，開始耐心勸說送行的家屬回去，並鄭重承諾:請大家放心，來了這，安全沒問題！生活沒問題！治療沒問題！相信我們，也希望大家多多配合！我們會提供最好的服務！大家回去，準備迎接一個全新的新生活。謝謝理解！謝謝合作！雖然這樣說了，還是有幾位家屬不願意馬上離開，留在門外轉悠。看樣子，舍不得離去，也想轉轉這南山大好的風景。不過，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似乎在後頭抹著眼淚。

　　雖然不是生離死別，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有位60多歲的大媽，拉著王強的手不放，帶著哭腔，小聲地說:“王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這孩子呀！昨天晚上，還要死要活的，不肯上山來，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上山，你可要想想辦法，讓她快點好起來！”王強沒說話，隻是緊緊握住大媽的手，點了點頭。

　　王強剛轉過身子，就差點與一位女人撞了個滿懷。她，是位30好幾的少婦，看上去保養得很好，皮膚白白的，衣服穿著甚為潮流，可謂豐韻猶存。她一把抓住王強的手，沒有一點女人的害羞，隻是懇求道:“王醫生，我這個小孩子，你是知道的，比較任性，不聽話，從來沒離開過家，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苦呢！”王強安慰道:沒事的！孩子還小，現在可是成長的關鍵時期，培訓一下，非常重要！

　　還有完沒完?這還了得！要擺脫糾纏，最好的辦法就是堅決，堅決不留余地！逃離，趕快逃離，就是上上策。王強一個快步，趕緊逃離了。後面，還有幾個人喊著:等等，王醫生！我還沒說完呢！……

　　“放心！我知道啦！”王強頭也不回，扔下了一句話！進了康體中心大門，似乎感覺有家屬跟上來。就匆忙吩咐保安:把大門關上！別讓家屬進來！

　　聽著這夥家屬的擔心，柳陽也有點忐忑不安，其實昨晚自己也沒怎麽睡覺，一夜下來，除了跟老婆短暫的親熱外，還算是有點激情。但後來，幾乎不想閉上眼睛。一閉上眼，就感覺天眩地轉，感覺世界末日就要到來，頭也感覺像要炸裂似的難受。眼前，一輛，又一輛大貨車正呼嘯著急速飛來，快跑，快跑，來不及啦……

　　唉呀，後面還有一輛長長的大貨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正像喝醉了似的，就突然方向一轉，準備直接從邊上變道，沒道理的超速衝了上來，就這樣，誰也攔不住，稀哩糊塗，不打招呼，就一下子咬上了後面的屁股。不只是簡單咬一口解恨，還狠狠地用上了吃奶的力氣，就像跟誰有什麽深仇大限似的……撞上來啦……

　　車子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其實也完全不會理會主人的意思了，難得任性一回！最終，還是按照該撞的路線，衝向了護欄，隻好任由慣性，一陣左撞右碰、劈裡啪啦之後，車子竟然轟然一聲，停在了高速公路右側邊的緊急避險道上……安全氣瓤彈出來了，直撲向柳陽的雙臂打來……不松方向盤……頭，砰的一聲，再砰的一聲，柳陽的記憶，也就一下子斷片了……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麽，也就不知道了……

　　完了，完了，快跑……

　　半夜了，還在喃喃自語，有時還發出尖叫。妻子霍豔也煩了，突然冒出一句:“幹什麽嗎！還讓不讓人活了！”這不耐煩，頓覺有種煩悶的空氣，在無聲地彌漫，充斥在整個房間。有一種壓抑，就叫沉默。於是，兩人進入了長時間的沉悶，誰也不想理誰。沉默，有時是解決爭吵的最好辦法。沉默，有時也會突然暴發，一發不可收拾。奇怪的是，兩人都在迷糊中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兩人竟然相安無事。

　　柳陽有點不解，早上起來，霍豔並沒有一點生氣的表情，正在整理上山的行李，還一再交待:上山以後，就老老實實地聽醫生的話，不要耍大男人的脾氣，也不要去無事生非，更不要去惹其他的人，特別是女人。有什麽事，就多打電話，多聯系。家裡的事呀，不用擔心，自己一個人可以搞掂。說完，眼睛還是有點紅了。如果換成平時，霍豔早就要冷戰好幾天了吧?這會兒，怎麽裝上好人來啦?真是怪事！莫非真把自己當成病人啦?他為這特殊的待遇，很是鬱悶！

　　其實，柳陽和妻子霍豔昨天下午就來到了南山市區。至於酒店，是霍豔早幾天在網上預定的。住在南山市區臨近“康體”中心的北區，一個小街巷的商務酒店。酒店環境不怎麽樣，但服務員的熱情，還是有了彌補，加了不少印象分。價錢還算便宜，不到200元一晚，還配有豐富的早餐自助餐。今天一早，霍豔趕著要回去上班，並沒有隨行來“康體”中心。

　　當然，說是借口，估計也不為過的。不是說請了好幾天假嗎?上什麽班！早上起來，兩人道別後，柳陽就打了個車，直接上山了。

　　工作人員打著一個白色的旗子，活像一個地地道道的導遊，咕咚咕咚地跑在最前面，不時回頭，來一句“跟上，跟上！”，大聲指揮著一行人。隻是身上衣服上的康復中心工作人員幾個字眼，甚是刺眼！柳陽耷拉著頭，無精打彩，落在隊伍最後面，一聲不吭地跟著一夥男男女女，慢悠悠地就來到了一樓服務台。

　　服務台的兩位姑娘，大概都在二十來歲，一直掛著職業性的微笑，卻不怎麽說話，不停地說著“你好”，隻是催促大家趕快填表。似乎有點像醫院的護士，隻是換了一身的行頭。人是漂亮的，可這醫院白色的衣服，就像那病服，遮掩了她倆的光芒，如果換上裙子，一定更能顯現女人的味道吧?可是，在哪裡見過呢?柳陽想了半天，也沒對上號。

　　那姑娘，一定在哪裡見過吧?怎麽會這樣?以前，對女人可是過目不忘……如今，唉，他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健忘症了呢?

　　柳陽不想與人搶，故意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就那麽耽誤了十來分鍾。如此，終於如願輪上最後一個在登記表上填寫。他大致看了看表格，實在是太簡單了，快速地寫上了自己的個人信息:姓名，年紀，電話，地址，聯系電話，QQ或微信，等等。有些私人隱秘的信息，會不會泄露呢?

　　特別是，在寫到家庭地址時，他有點猶豫，要不要寫工作單位呢?這地址，有點含糊，是寫住址呢，還是是戶口地址，還是工作單位呢?他靈機一動，故意寫了一個錯別字，把長洲國稅局，寫成了長州。順便還把柳陽，寫成了柳洋。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40歲的年紀，寫成了39歲。俺寫的是實歲，不是虛歲。這有什麽呢?估計是沒有人會在意的。 以後有麻煩，還可以就此做點文章。為這小聰明，他有點得意，甚至把這神色掛在了臉上。

　　他快速地掃了一眼登記表上的信息，發現竟然有不少靚女的名字，如什麽蘇紅妹，張小嬌，孫嬡，田韻，等等。男人，也有好幾個，但年紀都不大，也就二十來歲。從年紀上看，大部分女性都三十多歲上下，有幾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老人家是沒有的，也不會來的。年紀大了，就算有病，估計就算死也不會來的。病死，總比說成神經病好。在不少人看來，心理疾病，就是神經病。

　　看來自己是最年長的了，40上下，真有點尷尬。來都來了，還怕什麽?反正自己來了，怕個屁！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就是怕個屁！柳陽給自己壯著膽。

　　不過，挺奇怪的，自己在南山醫院看心理醫生也有一段時間了。在看病期間，多少也聽說了一些故事，其實有些人看上去還挺嚴重的，為什麽不願意來呢?一看這些人的家庭地址，竟然大部分都是外省或外市過來的，本地的沒幾個。唉，估計大部分人，都跟自己一樣?如此有保密意識，不像是有什麽心理病啊！

　　離集中還有些時間，柳陽本想認識一下大家，便想過去跟大家打打招呼。可奇怪的是，大家在各自報完名後，都各自玩起了手機，誰也不理誰。場面有點讓人頭皮發麻:有的在發呆著，有的在傻笑著，有的在沉思著，也有幾個跑到大廳外面的……總之，很少有兩個人聚集在一塊的。

　　康體中心，有一種奇怪的氛圍！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