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季府,說是逛街,其實各有心思。
楊必書和季千尋兩人一唱一和,說了很多進步思想,以及當前時局。
廖北風聽在耳中,本來興趣不小,可漸漸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這兩人搭腔默契,不像是聊天,倒更像是遊說。
“曰本人狼子野心,炸毀南滿鐵路嫁禍我中國軍隊,公然發動對我國的侵佔,此等野蠻行徑,簡直就是強盜!”楊必書義憤填膺的說道。
“更可恨的是張少帥,因為他主張不抵抗政策,曰本人兵不血刃就佔領了奉天、四平、營口等十多個城鎮。”季千尋附和著說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近期全國嘩然的九一八事件進行評價,說的那叫一個大義凜然。
廖北風沉默寡言,陪著兩人在街上遊走,不時敷衍著附和幾句,有意識的朝警察局方向靠近,想著順便探探警察局有沒有出警動向。
其實楊必書和季千尋兩人的言論,近期報紙上都能看到,各界人士都在強烈要求張少帥出兵抵抗,這不是什麽秘密,廖北風也偶有關注此事。
最近更是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報道,標題是‘寧為戰死鬼,不為亡國奴’。
內容講述的是接受東北軍張少帥改編不久的第二十九軍,這支部隊在接受改編時提出不打內戰,槍口一致對外的口號。
廖北風還親眼見過這支部隊,不久前還從昔陽經過,現在部隊就駐扎在幾十裡外的平定、陽泉等地。
季千尋見廖北風一幅心不在焉模樣,不滿道:“你這是什麽反應,曰本鬼子都打到家門口了,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愛國心嗎?”
“怎麽突然扯到我身上來了,這種國家大事兒,我一個平頭老百姓關心又能有什麽用。”廖北風一臉無辜狀說道。
“怎麽沒用了,你這就是嚴重的舊時代觀念和自我貶低,我們國家過去就是因為有太多像你這樣的人,列強才敢肆無忌憚的欺負我們。”
“你看看我們國家的老百姓,有多少還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又有多少能人志士為了打破舊世界挺身而出的,這些年你難道就只知道在家混吃等死嗎?”
季千尋情緒有些失控,恨鐵不成鋼的將廖北風斥責了一頓。
楊必書聞言苦笑了一聲,急忙批評道:“千尋你要注意說話方式,怎麽能說出這種人身攻擊的話。”
“我……”季千尋一時情急,亂了方寸,這時楊必書補充道:“不過你說的確實是國情現狀,北風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能理解你的意思。”
“是吧,北風?”楊必書拍了拍廖北風肩膀說道。
廖北風木納的點了點頭,確實沒將季千尋的人身攻擊當一回事兒。
至於季千尋口中所說的愛國心,廖北風不是沒有,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
說到底,廖北風是空有報國心,但卻沒人引領,隻能用自己的土辦法表達決心。
畢竟這些年時局變化太快,各路軍閥廝殺不止,大總統都不知道換了幾輪了,就連那些外國鬼子都敢在中國地界上大打出手。
最近更誇張,曰本鬼子都打進家門口了,數十萬軍隊說不抵抗就他娘不抵抗了,上萬的軍隊愣是被幾百號曰本鬼子碾的顧頭不顧腚。
這樣的政府,靠得住嗎?
廖北風不是沒有想過當兵,生在這樣的亂世,誰不想建功立業,可在這樣的時局下,當兵有什麽用?
難道好好的少爺不當,
要去給那些軍閥當護院嗎? “北風,你有沒想過為國家做點貢獻?”楊必書突然問道,見廖北風一臉茫然,他又指點道:“以你警察局長兒子的身份,若是站出來發聲抗日,我想咱們昔陽一定會有不少能人志士站出來響應。”
“這不太好吧……”廖北風有些措手不及。
“我看你就是怕死,為民族做貢獻的事情,有什麽不太好的!”季千尋心裡又竄起一股怒火。
楊必書急忙勸阻,怕她過猶不及,反而讓廖北風反感。
“我知道你的擔心和顧慮,但你要知道,你是個中國人,是中國人就有責任和義務在民族危難關頭站出來,哪怕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楊必書慷慨激昂的說道:“星星之火尚可燎原,我泱泱大國四萬萬同胞,多一個人站出來,革命就能多一分希望,若人人都站出來,那區區三島倭奴又豈敢在我國土內撒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區區三島倭奴?
廖北風感覺體內血液一熱,聽完楊必書這一席話,頓時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但這麽大的事情不是兒戲,廖北風需要考慮,畢竟自己不是一個人,老爺子還在世,萬一因為此事牽連老爺子,那自己可就太不孝了。
“時間不早了,你們今天舟車勞頓,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事兒改天再說。”廖北風轉移話題道:“前面不遠就是警察局,我找人開車送你們吧。”
“別,千萬別,剛回來就讓我們坐警車,虧你想得出來。”楊必書婉拒了廖北風的好意。
他能感覺到廖北風身上的情緒變化,也知道廖北風把這些話都聽進去了。
這是個很好的開始,來日方長,今後大家有的是時間交流。
三人就在這裡分道揚鑣,楊必書和季千尋順路,一起回了季府。
廖北風也並未去警局,這個點老爺子估計也已經回家,沒有老爺子下令,今晚警局應該是不會有行動了。
十月入秋時節,夜晚天氣漸冷,廖北風邁步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腦海中不禁回想楊必書剛才所說的話。
老實說,北平回來的大學生確實不一樣,三言兩語就把廖北風給說動了。
隻是相比社會人士的呼籲方式,廖北風更動心的還是投身行伍,到戰場上去殺敵報國。
而且麾下三十來號人馬,全都是打過仗,有豐富戰鬥經驗之人,算起來也都是老兵了,帶著裝備去投軍直接就可以上戰場殺敵。
還不用擔心牽連老爺子,這不比呼籲的方式好多了嗎?
廖北風內心蠢蠢欲動,但自己若就這麽走了,老爺子怎麽辦?
自打七年前家裡遭難,父子倆就相依為命,廖北風是家裡獨苗,要是讓老爺子知道投軍這事兒,非得氣瘋不可。
雖說自古忠孝難兩全,但對廖北風這樣的普通人來說,真正要從中做出選擇,難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大。
一邊是需要赴湯蹈火的民族大義,一邊是孤寡無依越漸老去的父親。
這怎麽選?
廖北風選不了,索性將這個難題壓下,等明天回一趟山寨,問問弟兄們的意見。
畢竟這不是小事兒,即便是老大也無權替他人做如此重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