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牲口市場並不是一個專門的場所,而是在鎮子外面圈了一塊地,所有的四村八鄉想要出手的牲口都在這裡交易,牲口市場並不是固定的,一般來說跟著集市輪,而且小集市約定成俗的是沒有牲口市場的,只有像長坪鄉這樣鄉政府所在的鎮逢集的時候才會有牲口市場。
溫煦以前也見過,不過再一次見到牲口市場的時候,未免有點兒大失所望,不論是人還是牲口的數量都遠遠小於自己記憶中的場面。
在溫煦記憶中,整個逢集最熱鬧的除了百貨的攤子就是牲口市場,那時的牲口市場附近有炸油條的,烙大餅的,賣混沌的,叫賣聲幾乎不絕於耳,每一個牲口經濟身後都跟著七八人。如果想分辨牲口經濟那真是太容易了,直接看耳朵!為什麽說耳朵能分辯出來牲口經濟呢?因為每一個牲口經濟的耳朵上都夾了兩三根帶嘴的機制煙!
現在呢,連以前的一半都不到,整個牲口市場裡牲口遠比人多,主要交易的也不是大牲口,像是黃牛、水牛、驢之類的,轉而變成了豬、羊這些,就是豬羊還很少見到大的,都是半大不大的豬崽兒、羊羔子。
“老歸!老歸!”
進了牲口市場,溫世貴打著手望了一下四周,然後發現了目標,一邊吼著一邊示意溫煦跟著自己走。
溫煦跟在老哥哥的身後,心中想道:老龜?!這名字起的非常有創意!這爹媽的心得多大,給孩子起個名字叫老龜的!
心中邊想邊順著二哥去的方向四下搜尋!因為人並不多,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目標。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人,老頭的頭髮己經掉光了,光溜溜的腦袋上面多了一些斑點兒,面色也是那種棕黑色,臉上布滿了皺紋,肩頭搭著一個破了個洞的藍毛巾,己經幾乎看不出藍色兒了,上身穿著破綠軍裝,下身穿著迷彩褲,腳上是一雙旅遊鞋,不論是軍裝、迷彩褲還是鞋上都能看到補丁,不過整個人穿的衣服雖破,但是收拾的還是相當乾淨的,一看就知道勞碌了一輩子的莊稼老漢,很會過日子的那種。
“什麽老歸,老歸的!歸你娘的個蛋兒啊!”老頭對溫世貴叫自己老歸,老歸的很不滿意直接張口罵將起來。
溫世貴也不惱,大聲笑道:“不叫你老歸叫你什麽?老王八?!”
這話說的旁邊蹲著的幾個人立刻大聲的笑了起來。
溫世貴看到老歸要惱立刻說道:“快點兒起來,給你找活兒來了!”
老歸看了一眼跟在溫世貴身後的溫煦,依舊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吸著煙袋,一聲不吭的直吸自己的旱煙。
看到老歸這做派,溫世貴直接笑罵道:“你個老東西,生意上門了也不招呼一聲,怎麽啦?準備回家挨婆娘罵才好受是不是?”
“這後生一看就城裡的,他買牲口哪要我出手啊,撿著肥的買唄,反正都是殺了吃肉的,挑什麽挑!”老歸看了一眼溫煦,低眉垂目的還是繼續吧嗒著自己的煙。
溫世貴笑著說道:“買牲口殺人還用的著你?我本家的族弟,今天來是想買一頭拉磨的驢或者騾子,拉原來村裡的那種老磨盤的,這才讓你一起長長眼,要是你不想的話這一百我就得找別人賺去啦?”
一聽溫煦買驢拉磨,吸煙袋的老歸眼睛一亮,放下了煙袋對著溫世貴問道:“果真?”
“誰沒事乾耍你這個老東西玩不成?快點兒的!”溫世貴笑著說道。
這下老歸站了起來,把煙袋咬在了嘴裡,
一手托著煙袋邊吸邊走,沒走幾步,一個三十多的漢子牽著一頭老牛經過了老歸。 老歸停下來,讓牽牛了漢子走過,望著被牽走的牛,一臉可惜的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感慨的說道:“現在集上的大牲口很多都是賣了殺肉的,真正賣回去犁地的越來越少了,很多好牛就這麽被牽到了那邊一刀了了,這要是放到了以前,這些人都能被人戳脊梁骨罵死……”。
聽著走在前面的老頭絮絮叨叨的懷念著過去的日子,溫煦一會兒就有點兒無聊了。時代是發展的,現在大家犁田有幾個用牛的,誰家不是拖拉機,插秧機什麽的全上?農業都機械化了,牛自然而然的就被淘汰,這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溫煦自己願意折騰小農生活,並不代表他要讓大家全都回家男耕女織去。
到了賣大牲口場兒,全場連驢帶牛一共也就是一百來頭的樣子,可供挑選的余地也不是很多,溫煦所看到的高大的紅驢就只有七八頭,一眼就看全了。
老歸每一頭都仔細的看了起來,看牙口,摸身段兒,看蹄子等等的一套下來,所有的驢都看了一遍,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吸著煙。
溫煦有點兒不知所以了,直接看了一眼旁邊的二哥,溫世貴望著溫煦搖了搖頭,示意他有點兒耐心。
“老歸頭,怎麽樣啊,到底你覺得哪頭合適,咱們也要和這位老板談價啊”有個賣驢的老漢有點兒忍不住了,直接對著老歸說道。
老歸沒有搭理這老漢,仔細的思量了一下對著溫世貴、溫煦兄弟倆說道:“不要看看騾子去?”
“行啊!”溫煦看到二哥看了一下自己,於是就答應了老歸的提議,反正拉磨,騾子和驢差別對於溫煦來說也不怎麽大!
“哎!別走啊,價格好商量嘛,我說你這個老歸也太不地道了吧,人家準備買驢,你這老貨讓人買騾子”賣驢的有點兒不樂意了。
老歸說道:“你們的驢還是賣了殺肉吧,當豬喂啊!”說完繼續執著自己的煙袋慢悠悠的往前走。
溫煦眼著老頭又看了一圈騾子,騾子裡老頭到是初選上了一個,不過看樣子老頭自己也不太滿意,站在騾子面前眉頭一直都鎖著。
拉著溫煦走到了一邊,老歸說道:“溫後生,今天市集上的驢和騾子都不怎麽樣,你要是不著急著要的話,等下個集成不成,這樣的牲口太一般了”
溫煦想著一般就行了啊,自己要牲口拉磨,又不是要牲口選美,這麽挑幹什麽?
想到了這兒剛想說話,聽到了旁邊傳來了一聲牛叫聲。
“哞!哞!”
雖說溫煦不懂牛語,但是還是能聽的出來這牛叫的相當淒慘,順著叫聲,溫煦看到了一隻半大不大的小水牛。
有些人可能認為牛都長差不多一個樣子,其實黃牛和水牛是不一樣的,當然了外貌上用度娘一搜就能區分,就溫煦老家這一片來說,水牛的性子很好,很少出現拿角頂主人的情況,而黃牛就不同了,性子暴尤其是養公黃牛的,養牛的被頂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這個小水牛和別的水牛還不一樣,全身雪白,溫煦看著像是患了白化病一樣!小水牛白的很好看,不過這對於養牛人來說估計就不是什麽好事了,要是放到以前主家未必會拿這白化牛怎麽樣,同樣都是拉犁耕地,長相什麽的不太重要,不過現在嘛,估計這牛的下場不怎麽好!
的確也像溫煦猜的這樣,牽著牛繩的漢子拿著樹枝抽著牛背大聲的驅趕著:“走,快點兒走,怕什麽怕,到了地方忍忍一刀下去也就過去了!記住了下輩子別投胎做牛了,去城裡做獅子狗比人都活的好”
聽這話,溫煦知道這牛是沒有多長時間好活了,明顯這人想把牛趕到另一邊的屠宰場,賣給殺牛的販子。
就在漢子拿樹枝抽著牛的時候,啪嗒一聲,小白牛直接前蹄這麽一屈跪在地上,然後不停的哞哞的叫著,幾聲過後,大大的牛眼角居然湧出了淚花兒。
溫煦聽說過牛哭的故事,但是第一次真的見到牛哭!這個時候的溫煦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此刻的心情,總之覺得有點兒堵的慌,牛之將死居然也能顯出人的感情來,著實讓溫煦於心不忍。
牛流淚而且還下跪,頓時引得四周的人圍過來看熱鬧。
看到牛哭,趕牛的漢子抬起了手中的樹枝又放了下來,歎了一口氣說道:“別怪我,我也沒有辦法,只能賣了你換台手扶拖拉機回來”
說完這漢子站在牛頭邊上,伸手撫著白牛:“那就等回再走?!”
溫煦心中不忍,於是張口問到:“你這牛賣多少錢?”
漢子一聽說道:“四千!”
聽到有人要買自己的牛,漢子心中原本的那點兒憐憫立刻變成了花花綠綠的票子,直接對著溫煦張開了獅子口。
老歸聽了,自上前去仔細看了看臥在地上的白牛,然後說道:“你這牛四千?你賣殺牛的多少錢,最多也就是兩千五的事情!四千塊你還是賣給殺牛的吧,看他們能給你多少價!”
漢子聽了老歸的話,問道:“你是誰, 我和這位小哥談的生意!”
沒等老歸說話,周圍的人紛紛張開了嘴。
“你這人連老歸頭都不知道,還來賣牛?我跟你說,老歸頭說你的牛值二千五那它最多就隻值兩千五!”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嘲笑起了漢子。
“對啊,你這樣還賣牛!”
漢子怒道:“我的牛我想賣就賣,不想賣牽回去怎啦?”
“我是這位小哥雇的牛經濟”說完老歸看了一下溫煦,看到溫煦點了點頭就對著漢子說道:“你這牛還是白化病牛,二千五都算是給的高了!”
漢子這邊頓時有點兒不樂意了,他也看出了溫煦心中憐自己手上的這頭,而且看溫煦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莊戶人家,又辯道:“這牛怎麽看也不可能隻值二千五啊,最少三千!”
老歸說道:“那你賣三千去吧!二千四,愛賣不賣!”
說完老頭二話不說,直接拉起了溫煦就往人圈外走,溫煦可憐這牛所以下意識的頓了一下,老歸頭這邊用力的抓緊了一下溫煦的手,然後一松,送出了一個暗號。溫煦心中會意,立刻也就跟了上來。
看著老歸頭帶著年輕的主顧要離開,漢子有點兒慌了,這位趕牛過來賣給殺牛的人家出價也就在二千三,這邊多一百呢。
“賣你了!”看著溫煦身影消失了,漢子立刻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就這麽樣,老歸拖著溫煦又回到了人群中間,溫煦掏出了錢,兩下找了見證,證明這牛非偷非搶,就這麽成交了。
原來準備買頭驢或騾子的溫煦,驢騾沒買到先買了一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