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聽了曹丕之言,叱退了曹植,就要籌備學起堯舜夏禹,可到底他是機警過人,雖然利欲薰心,卻也知曉統籌兼顧。
想著自己向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師出有名則戰無不勝,孫權劉備,名義上也還尊奉許都,一旦推翻建安,廢了劉協,未免為其所挾,落人口實,反而會大費躊躇,遂密召賈詡、劉曄、華歆、郗慮四人入府商議。
四人進得府來,參見已畢,曹操將自己意思說出,叫四人從長計議。
四人皆心下思忖,只聽劉曄率先開口道:“現聞江東周瑜已死,魯肅代領水軍,其人忠厚無用,主持內政者乃張昭,優柔寡斷,易於搖惑。”
“不如遣一介之使前往江東,告知玉璽已入西川,劉備早晚稱帝,玉璽乃孫堅殞命之由,孫權痛心切齒之物,兼之素有不臣之心,不過以建安襲號,亦已多年,勉強維系。”
“劉備新得志於荊益,一旦有所舉動,自假漢統以號召天下,漢室中興,江東焉能尚為孫氏所有?”
“雖兩家有婚姻之好,不過如孔融之表讓河西,安於布衣,孫權豈樂為此?”
“且其部下各有所求,既防江夏之歸劉,亦懼人心之思漢,孫權初以合肥之仇,轉聯劉備,我若釋合肥之忿,下結孫權,則彼自樂於從命,不願為荊襄之輔車。”
“如此,丞相便可為所欲為,以坐製孫劉之進退,昔先秦破合縱之局,而六國以亡,漢離烏月之交,而匈奴以敝,曄意如此,丞相以為如何?”
曹操大喜道:“公言是也,仍用漢家名義,策孫權為大司馬吳王,煩公一往可也。”
曹操處向來備有空頭誥敕,即時填發,從宮中取出符節,交付劉曄帶往江東。
劉曄領命,兼程趕至建業,單車奉使,王命所臨,沿途自無攔阻。
孫權排了香案,接受詔書,文武上前稱賀,設宴款待劉曄,宴上動問許都近事。
劉曄詳細說出魏王深願摒棄前嫌,與吳王親近提攜,惟劉備以新得益州,謀僭大位,暗中差人入許都,收買伏完,從伏皇后手中竊取玉璽,早晚必當稱帝,孫權與劉備交親,將來必擅椒房之貴矣。
一句話激惱孫權,喝道:“公此言差矣,劉備終守臣節,孤系姻親,若竊璽稱尊,則大義所關,又當別論。”
劉曄見孫權業已入彀,心中暗喜,連聲道是,休息數日,自回許都複命去了。
……
話說那隨劉備遠走益州的孫尚香,聽聞周瑜病故,母親心痛欲絕,哀思成疾,心下擔憂。
孫尚香情知母親一直將周瑜視如己出,此番仙逝,母親定然由周瑜念及孫策,又由孫策念及孫堅,如此日日哀愁,怎生不病?
便告劉備,要回娘家探視,此大孝之事,劉備如何能阻?惜益州新定,百廢待興,脫不開身,否則他便要隨妻一同前往。
當下劉備派了五百軍士護送孫尚香至荊州,請二弟關羽代為關照。
孫尚香到得建業,吳國太見小女歸來,日夜盡心侍奉開解,病情逐漸好轉,孫尚香也略松一口氣。
可惜她不知道,許都來使的一席話,便是她的催命符。
……
卻說孫權送走劉曄之後,立刻召集一般文武,商議此事。
也是合該孫劉斷交火並,其時恰逢魯肅染病,在鄱陽將養,徐盛甘寧,各守防地,不能前來,隻呂蒙因吳魏言和,邊境無事,陪著劉曄來到建業。
孫權以父孫堅之死乃因玉璽,玉璽所在,仇即隨之,此番聽得璽歸劉備,不覺肝火上升。
當下孫權將劉曄言語並自己意思,對眾說出,眾文武個個相顧無言,因為順著孫權的意思,則荊州之好必離,若顧荊州之好,則於鼎足三分之勢有礙,所以只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作聲。
孫權看出眾人意思,喚呂蒙道:“子明,諸將為事勢所拘,噤不敢言,卿可為孤一陳利害,但求於江東有益,不必顧及其他。”
呂蒙領命開口道:“主公如欲成三分天下之局,則當知輕重緩急,曹盛則偏劉,劉盛則袒曹,順時以趨,務使相犄相角,而我江東可坐承其利。”
“往昔曹盛於劉,主公於荊州重以婚姻之好,亦欲其為我屏障,受敵一方之意耳。”
“然曹氏於我,接壤僅淮北一帶,今劉氏據有荊益二州,西接天水金城,南臨越南交趾,東連江夏、九江、廬州各地,收馬超之眾,據天下之要,文武輻輳,海內歸心。”
“主公如甘於人下,願永為漢臣,則宜斷絕曹氏,專事荊州,如主公不屑俯首聽命,則宜結曹氏以製荊州,不能令荊州羽翼日豐,長駕遠馭,並吞六台,馳騁中原。”
“且主公之妹已回建業,無所顧慮,何用多疑?”
孫權滿意的連連點頭道:“子明之言,深得我心。”
陸遜眉頭微皺,鄭重道:“主公,子義遺言,公瑾末命,皆言孫劉之交不可離,願主公詳加考慮。”
孫權聞言面色微凝,沉聲道:“值此局勢,子義公瑾若在,亦當不會有異議,卿毋須多言。”
隨即連下諭令,調陸遜赴濡須,呂蒙赴夏口,相機行事,以為進止,徐盛甘寧,盡歸二人節製,陸呂二人,領命分頭自去,孫權嚴禁近侍,不令小妹尚香知曉。
那吳國太病已痊愈,日久憂忘,孫尚香便與母親商議,要回益州,吳國太以系女兒終身大事,自然應允,便告知孫權,孫權卻總是推托不許,日複一日。
孫尚香年輕氣盛,候孫權進內問安,當著國太面前,質問孫權,是何意思。
孫權作聲不得,孫尚香情知有異,便數落孫權道:“哥哥當初因懼曹操復仇,才結好劉皇叔,不惜以妹子遠嫁荊州。”
“母親病重,妹子接到哥哥書信,便星夜趕回省視,今老母病愈,妹子嫁夫從夫,哥哥藉故托詞,不一而足,是何理也?”
“想必哥哥聽了宵小之言,與荊益為仇,留妹子以作抵押?恨父親大哥死在九泉,不能憐念妹妹,遂致此耳。”
說到此處,不覺悲上心頭,失聲痛哭。
吳國太見兒女傷心,也自陪著揮淚,切責孫權,孫權左右為難,沒奈何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孫尚香聽罷,不言不語,掩面入內,孫權寬慰了母親,亦自出外。
孫尚香回到自己房中,想起哥哥之語,為保全父兄基業起見,也怪他不得,自己一介女流,欲歸不得,對不住恩重情深的丈夫。
眼看著孫劉之交,就要分離,那時節進又不能,退又不可,千思萬想,除卻自己一死,更無第二條路徑。
次日起來,強作歡容,伺候老母,一連半月,絕口不提益州二字,孫權也就放下了心來。
一日,孫尚香告訴母親,言自己心中煩悶,欲出城外甘露寺一遊,吳國太生怕女兒愁出病來,立時允許,教人告知孫權,派人招待。
孫尚香辭別老母,心頭淚落,帶了侍女,乘車出府,到了甘露寺,遊賞了一遍,倚著欄杆,望那建業城,宛在目前。
長江萬裡,滔滔東下,心中暗道:“此水來自西川,去而不返,同著自己一樣,此時不死,更待何時?”
將手攀著欄杆,舉身一擲,可憐一個聰明英果的絕世佳人,竟隨著一片清流,魂歸大暮了。
眾侍女措手不及,膽裂魂飛,寺裡從人,急喚沿江漁舟撈救,那長江水勢,到此處洶湧異常,又兼是天與全貞,哪裡還撈得著?
從人慌忙回府,報知孫權,孫權痛哭,裡面吳國太已經暈倒在地,半晌方才醒來,只是痛哭。
任憑百般勸解,哪裡肯聽,老年人看見心愛的女兒生生慘死,如何不氣,一連三日,水米不沾,頓時魂歸瞑瞑。
孫權隻捶胸痛哭,悔之無及,開吊成服,一照禮經不提。
那消息長江上下,當作異聞, 揚揚沸沸的傳到荊州,關羽正接著劉備手書,請他送夫人歸川,剛欲派關平前往迎回,聽得此項消息,不覺大驚,急請徐庶入府,商議此事是否確實。
徐庶眉頭緊皺,沉重道:“以庶觀之,十之八九為實,前聞許都消息,穆順伏完被殺,曹操久有篡窺之心,懼孫劉之聯合,必以利啖孫權。”
“孫權欲立三分之局,必留主母不令西歸,主母處於兩難,唯自盡一途,國太年老,痛女亡身,尤為常有之事,可否遣人吊唁,藉悉實情?”
關羽勃然怒道:“吳不告哀,何吊之有?孫權見利忘義,害死我主母,此仇不可不報,即煩軍師傳令,叫下遊諸將嚴防汛地,令劉琦伊籍整頓水師,枕戈待旦。”
“差人星夜入川稟報主公,調子龍夫婦,並張苞廖化,軍前聽用。”
徐庶長歎一聲,點頭應諾,即刻分派前往,關羽再令從事飛檄江夏守將徐盛,請轉達孫權,速送孫夫人西還荊州,候了多日,杳無音信,關羽再無疑慮,立時下令,替孫夫人發喪,封江南宣告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