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捏著賈衢讓人傳來的書信,有些皺眉,然後叫來了黃成和馬延,將這封書信遞給兩個人觀看。
漢代的並州樹木還是挺多的,並沒有像後世那種動不動就黃塵遍野的情況。聽馬延說只有在奢延和龜茲的西北方向上,有一片大漠,寸草不生。
如果將眼前的這一片樹林砍伐而光,百年之後,會不會在這裡出現另外的一片沙漠?
河東郡在歷史上就算是經歷董卓遷都、三輔之亂,也只是受到了流民的影響,並沒有太大的損失,一直到三國的後期,都是算是處在相對後方的位置,沒有作為主要的戰場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最後成為了曹操的一個穩定的糧倉。
自己如今的行為,勢必減少了河東郡整體的糧草存量,蝴蝶一旦扇起了翅膀,會不會讓這一條歷史的河流改變方向?
斐潛不知道。
就像當初王莽篡位的時候,如果早早的乾掉了劉秀,會不會出現另外的劉繡、劉鏽和劉琇?
後世課堂之上,就有老師說過,歷史是偶然的,但是歷史又是必然的。那麽自己到底是一個偶然還是一個必然?
斐潛也不知道。
有時候斐潛就覺得自己就像在後世那種間諜片裡面的臥底,心中思緒千千萬萬,卻只能閉口不發一言。
不隱忍不懂得隱忍的痛,不穿越不知道穿越的苦。平平凡凡的時候羨慕那些呼風喚雨的人物,卻不知道這個風雨未必是那些人所願,不是不願意停下來,而是有時候根本停不下來。
就比如現在。
“叔業、誠遠,你們覺得此信應該如何處理?”
不是問怎麽看,而是問如何處理,言下之意必須處理,只不過要采取什麽方式來罷了。
黃成已經換成了軍候的製式盔甲,雖然不算是精美,但是卻在樸素中透出一股力量感。黃成已經看完了書信,憨憨的一笑,說道:“不服打了就是,打了就服了”
這倒是一個比較直接,但是卻有效的做法。
斐潛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了馬延。
馬延將書信遞還給了斐潛,思考了一下,說道:“其他方法也有,但就是更耗時間,所以我也讚成直接討伐,此事本身就是張家不佔理。不過就是張家說大也不大,也不算小,在城東的莊寨也算得上嚴謹有度,恐怕也會有些損失。”
所謂的其他方法不外乎造勢,讓河東郡出面調停,又或是再次拿征調說事等等,但是所用的時間都會比較的長。
“要打麽?”斐潛輕聲的念叨了一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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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旭在帳篷裡騰騰的踏著步,來回的轉圈,而賈衢則是規規矩矩的坐得端端正正的。
“要我說直接動手便是!張家算個屁!主公讓我們在這裡看著,不就是為了防止這些蠢貨搗亂麽?我就不信,張家能有多少兵馬,一個破莊寨能頂幾天?”
黃旭念叨著,揮舞著手臂,就像是要將張家莊寨一舉掃平一般。
在黃旭的想法中,這個事情全都是張家貪婪的過錯,文書都簽寫了,現在居然說反悔就反悔,然後說要再重新商談一下價格,天底下哪有這種美事?
既然禮講不通,就動拳頭唄!
黃旭不是不懂得動腦子,但是他覺得這種事情擺明了是一種挑釁,那還能忍?
要不是斐潛斐郎君在出發之前一再交待,讓黃旭要聽從賈衢的安排,現在估計黃旭就已經率隊去圍攻張家莊寨了。
還有一點在黃旭心中隱藏的想法是,既然斐潛將安邑大營交到給自己和賈衢,也就意味著自己和賈衢算是單獨領軍了,但是就張家這樣的小事都搞不定,豈不是等於剛出門就吭哧摔了一個狗啃泥?
這自然是黃旭不願意接受的。
而對於比較急迫的想要多證明一些自己能力的黃旭來說,賈衢則相對比較的求穩,思考的也相對多一些。
賈衢本身就是河東人,自然也就知道張家是屬於什麽樣的一個等級,在他看來,張家居然采取這樣的一種方式本身就是有違常理。
張家不是大世家,也不是強豪,頂多算一個中等偏下的一個鄉間的豪強而已,護衛不過七八百人,有什麽資格來叫板?
除非是衛家在其背後撐腰。
如果是單獨的一個張家,賈衢的想法也是和黃旭一樣,收拾了再說其他,但是現在牽扯到了衛家,就不是很好辦了。
衛家不僅僅是在河東享有盛名,除了在安邑之外,在聞喜、臨汾等地同樣也有不小的莊寨,大大小小有六七處,大莊子千余護衛,小莊子大概幾百,就平均每個莊子按照一千的護衛莊客來算,也是有五六千的人手的……
黃旭走到賈衢面前,彎腰盯著賈衢說道:“梁道啊,就一句話,能不能出兵?”
賈衢也看著黃旭,很認真的搖了搖頭。
黃旭頓時有些氣結,嗨了一聲,跺了跺腳,一甩帳篷的簾布,走了。
可是沒有走出去多久,黃旭呼啦一聲又掀開了簾布走了進來,手裡多了一封書信,上頭封了鮮紅的火漆。
“這是主公給你的回信!”黃旭將信件遞到賈衢面前,然後也沒有避開的意思,伸著個腦袋,明顯是也要一起看。
賈衢笑笑,反正這個事情也是不用避諱什麽,便檢查了一下火漆,然後就用竹刀打開了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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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邑城頭之上,有一個兵士在角樓了望斐潛大營許久,看到整個斐潛大營次序如常,並沒有調動兵士的樣子,又眼看天色將晚,便退下角樓,拐了一個彎,找到了在耳洞內坐在馬扎上,斜靠著牆,翹著腳,正拿著一個小醋葫蘆,小口小口的抿著陳醋的一個軍候。
“二黑子,城外有動靜了?”軍候一看見兵士,立刻就放下了翹著的腿,問道。
“這個……稟軍候,還沒動靜……這都盯了一整天了,眼都快盯瞎了哈……這個,估摸著也不會有啥動靜了咧……”二黑子彎著腰,陪笑道。
“你個哈慫,碎皮!”軍候伸出手,不輕不重的扇了二黑子一個腦門,“叫你有動靜再來通知我,你他娘的就盯了這麽一會就估摸這個,估摸那個,你怎不估摸著上天呢!給我滾回去盯著去!”
二黑子腆著個臉,嘿嘿笑著,說道:“中!中!我這就去哈!”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是腳步卻沒有動,眼饞的盯著軍候手中的小醋葫蘆,舔了舔嘴唇。
“你個瓜皮!”雖然軍候嘴上罵著,但是還是將小醋葫蘆遞給了二黑子,然後看著二黑子咕嚕一大口,便心疼的搶了回來,“怎麽不酸死你個碎皮!”
一大口陳醋下肚,二黑子渾身一個激靈,哈的吐出一口長氣,“酸不死咧,美著咧!”
軍候做勢欲踢,二黑子連忙屁顛屁顛的跑回去了。
軍候哈哈一笑,重新坐了下來,翹著腳,晃了晃小葫蘆,皺了皺眉,顯然還是有些心疼。
結果還沒有坐下來多久,二黑子撲騰撲騰的又跑了回來,喘著氣說道:“……有……有……有動靜了!有動靜了!”
軍候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卻差點撞到頭頂的牆體,連忙扶了扶歪斜的頭盔,“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