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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第三千一百五十三章當惱羞遇到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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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婪,可以讓人忘記一切。

包括恐懼。

因為貪婪的人得到錢財物的時候,可以獲得快樂,這種快樂會刺激神經,甚至是會上癮的。

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其實走在了『上癮』的道路上。

就連最為基礎的食物獲取,大腦都在企圖指引著人類去獲得某些物資,或是避開某些毒素,就像是糖和脂肪,就是從食欲當中衍生出來的上癮物質。

貪婪則是從生存欲當中擴大化的欲望,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或許只需要一點點東西,保證生存所需,就可以快樂了,可是越往後就需要得越多,快樂卻在衰減。

這種快樂的衰減,會導致上癮的人行為越來越失去理智,簡單來說就是失控。變得越來越瘋狂,不在乎做任何的事情,只需要能獲取那一瞬間的快感,漠視生命,漠視一切。

夏侯塍想要的快樂,就是擊敗敵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強,至少不是他自己想象當中的那麽強,但是他依舊渴望著,貪婪的想要勝利,想要獲得勝利的一切。

『西河郡兵如今屯扎於大陶之處,側有九澤,此處茅草茂密,冬季多枯而不敗……』夏侯塍盡量顯得語氣平穩,但是難免透出一些顫抖來,『所以某欲仿效皇甫焚長社之策……你們有什麽意見?』

不得不說,夏侯塍的這個想法,確實是不錯。

九澤是在秦漢時期的在太原晉陽西南方向的一個大澤,後來隨著水土流失和氣候變化而消失了,但是在當下依舊是一個水草豐美的區域,歷史上南匈奴投降大漢之後,就被拆分出來被安置在九澤周邊,並設立有護匈奴校尉來專門盯著。

九澤周邊,茅草眾多,因此確實是一個適宜火攻的場所。

夏侯塍指點著江山,『我等從晉陽出發,多張旗鼓,以壯聲勢,黃昏之時抵達大陶,賊定不敢進,戒備以待天明,屆時我等夜間在九澤點火,火借風威,以北侵南,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而……』

夏侯塍重重向下揮動了手臂,一字一句吐出兩個字來——

『克之!』

……

……

天色昏暗。

風獵獵。

夏侯塍仿佛看見了勝利正在前方招手。

正如夏侯塍所預料的一樣,等他和陳睿的部隊斥候之間產生接觸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的部隊都比較克制,沒有想要舉火野戰的意思。

夏侯塍距離大陶五十裡下營。

這個數值是經過了夏侯塍的一番考量才定下來的。

一般來說,雙方營地間隔是在六十裡到八十裡之間,這樣一方面方便第二天的交戰不會需要走太遠,另外一方面也不至於太近被對方偷襲。

可是夏侯塍心中想要的是準備偷襲陳睿,但是又害怕自己的舉動被提前發現,所以就下了一個稍微近一些的五十裡,算是掩耳盜鈴也罷,其實就是為了夜間出擊的時候能夠路程更短一些,更快的進入攻擊范圍。

夜色已經是慢慢的降臨了下來,夏侯塍的心便是一點點的提了起來,碰碰亂跳。

在山東,只要讀了兩天的書,都能知道所謂遇到大事要有靜氣,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反正現在夏侯塍就靜不下來。

夜風撲在夏侯塍的臉上,宛如刀割,可是夏侯塍絲毫不覺得寒冷,甚至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隨著時間的推移,跳得越來越是歡快!

自己的顏面,到了現在,就可以重新挽回了!

經此一戰,自己就可以重新抬起頭做人,重新成為夏侯氏二代之中的佼佼者!

到時候自己有更大的威名,就可以在山東曹氏政治集團之中,獲得更高的地位!

在陽曲之敗,只不過是自己一時疏忽而已,自己也從之前的教訓當中總結了,獲得了經驗,得到了成長!

原來戰爭就不是雙方約定了戰場,然後立定之後,再一頓亂打……

夏侯塍覺得,陳睿的兵馬雖然多,但是實際上不算是什麽。

先放火,再衝殺。

在夜色當中,突然遇襲,不能列陣的步卒根本就無法抵抗!

不用說這樣的小營寨,就算是驃騎正規軍,也未必能在大火黑煙當中堅持下來!

夏侯塍覺得,到時候陳睿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在遇到了大火突襲的第一時間,就在親衛的護衛之下,上馬逃竄,這樣才有可能有一條生路!

這些想法,在夏侯塍腦海裡面盤旋,使得他越來越是興奮,如果不是需要謹慎行事,夏侯塍現在都想要高歌一曲,來舒展一下自陽曲之後的鬱悶心情!

火頭很快就冒了出來,然後在寒風的挾裹之下開始蔓延。

翻滾的火焰,還有跟在火焰後面的曹軍兵卒,一眼看過去,真就像是從地獄裡面蹦出來了一般!

夏侯塍和其他的曹軍兵卒一樣,忍不住都在大聲怒吼。

風聲和火焰混在了一起,恐懼和興奮扭成了一團。

……

……

陳睿在大陶立營,其實也多少知道自己是作為誘餌。

可能是張繡黃成等人的驃騎人馬實在是太強,和一般的郡兵差距實在是太大,所以陳睿很早就猜測到了自己絕對不是什麽攻打太原晉陽的主力。

陳睿去過晉陽,知道在晉陽之中究竟有多少物資儲備,如果說真的去攻打晉陽,不管是正面強攻還是圍城,都不是什麽好辦法。

既然打不好打,圍又不好圍,同時又不是主力,還在晉陽的眼皮子下面立營,那能做什麽呢?

當然,陳睿也想過,或許他只能瞎忙活半天,並不能真的引誘曹軍出來。

如果曹軍真的笨到了被引誘出來的程度,那麽陳睿必然第一時間稟報回去,只要張繡或是黃成領著騎兵一來,還會害怕收拾不了這些短腿的曹軍?

郡兵的質量,說實在的,真不怎麽樣,即便是在驃騎麾下,也是如此。

這種『不怎麽樣』,很大程度上是和個人意志相關的,有上進心肯吃苦的,下力氣練習武藝作戰技巧的,可不就是被一個個的被挑走了麽?

剩下來到了郡縣一層的,多半就是有這個或是那個的問題。

而且到了地方上之後,因為各地郡縣統屬不一的情況,有的軍事主官抓得嚴一點,那麽兵卒質量就高一些,若是有的軍事主官弱一些,或是混一點,那麽其手下的郡兵會變成什麽樣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西河郡原本是崔均在帶的……

陳睿接手沒多久,而且陳睿更主要的精力是放在民生政務上面,因為西河郡的軍事重要性並不是很強,所以一直以來兵卒的質量都比較堪憂,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扭轉過來的。

因此陳睿帶來在大陶駐扎的這些郡兵,就算是讓他們裝出一副精銳的樣子都未必裝得出來,反倒是更像是散漫無備的樣子,就再真切不過了……

可陳睿也沒能想到,這夏侯塍還真有些狠毒,竟然是上來就放火!

火頭燃起的時候,也使得陳睿營地之中值守的兵卒發現了,他們嘶吼著,驚醒了營地之中的兵卒,轟的一下就有些紛亂。

任何人,驟然一下被人從睡眠當中驚醒,都會有些思維混亂。

當然,自詡為不是人的那些鍵盤俠除外,他們不僅不會認為自己是屬於人類,也不願意接受旁人的缺陷,就像是互聯網上的磚家口中的誰能沒有五十萬?

若是只有曹軍來襲,說不得這些郡兵還能多少抵抗一下,但是現在面對著熊熊而燃的大火,很多人的腿肚子就有些發抖了。

『騎兵到兩翼壓住陣腳,後軍轉前軍,依次撤退!』

陳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令撤退。

有序撤退和無序逃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陳睿所帶領的兵卒,當然比不上張繡和黃成所統領的精銳,若是簡單的的一個『撤』字,說不得就逃出了一場災難來。現在陳睿表示自己帶著中軍壓後,又有騎兵在兩翼策應,其余的兵卒即便是面對越來越近的火線,也多少安定了一些,按照命令依次撤退。

兩千兵卒,短時間內要從一個營門之中湧出,如果稍微有些混亂,那就是一場災難,若是再加上背後升騰而起的火焰,那就真的宛如地獄一般。

不過,幸好陳睿在這一刻沒有慌亂,他帶著中軍,始終控制著局面,徐徐而退,不僅是沒有慢多少,反而讓整個隊列的紛亂的心,慢慢的沉澱下來,再回頭看著那些火焰,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可怕了。

……

……

遠處的火光投射過來,仿佛半個天空都已經燃燒起來一般,從這個方向看去,甚至可以看見天空中飛揚起來的火星。

斐潛站在山丘上,黃成站在一旁。

說起來,黃成作為最早跟隨斐潛的將領,一直以來都是處於相對默默無聞的狀態,既沒有如同太史慈奇跡一般的戰績,也沒有力挽狂瀾的驚天武勇。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黃成不過是斐潛刻意提拔起來的親信將校,除了姓黃之外,無一可陳,但是實際上黃成不論是在訓練新兵還是軍製改革,亦或是在後期穩定上郡護衛平陽上,都是勤勤懇懇,絲毫沒有持寵而驕。

正是知道黃成的性格如此,斐潛才特意將這一次對付夏侯惇的機會交給黃成。

沒錯,是夏侯惇,而不是夏侯塍。

這些年來,斐潛南北征戰,身邊都是一些頂級的謀士和將領,就算是跟著蹭經驗包,也能升個幾級,所以等斐潛再回頭看一直都在山東沒怎麽挪窩的夏侯惇的時候,就多了一種類似於等級上的優勢。

夏侯惇在太原晉陽,進不能進,卻又不退,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可偏偏這不合常理,才體現出了夏侯惇的價值所在。

就像是斐潛現在身邊站著的黃成一樣。

三國,亂世。

在這樣的混沌動蕩的年代裡面,背叛和欺騙成為了最為常見的戲碼,平日裡面道貌岸然的士族子弟變成了隨時可以改變立場的磕頭蟲,高高在上的兩千石高官被淹死在糞坑裡面……

老夫子一般的人物在嚎叫著道德扭曲,秩序淪喪,而野心家則是在血肉歡宴裡面猖狂大笑。

僅有的忠誠,猶如在黑暗之中,隨時都會熄滅的火苗。

因此曹操才特別對於關羽寬容,即便是關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那是曹操最為期盼,卻一直缺乏的忠誠,只要一個承諾,就是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夏侯惇對於曹操,無疑就是關羽對於劉備。

但是夏侯惇比關羽差了一點的地方,除了武力之外,就是夏侯惇和曹操之間是有親屬關系的,而關羽和劉備之間沒有什麽血緣聯系,這就使得劉關張這種異姓之間的忠誠,在混亂不堪,道德淪喪的社會當中彌足珍貴。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夏侯惇留在太原的原因就可以理解了……

在斐潛的沉默之中,黃成忍不住開口說道:『主公,還真將夏侯氏給引出來了!』

斐潛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曹軍確實是來了……只不過來的未必是夏侯元讓……』

『主公的意思是……』黃成眺望著遠方的火光,『曹軍猜測到我們有埋伏?』

斐潛笑了笑,『夏侯元讓也是久經戰陣之人,若是連這個都猜測不到,那麽這些年來他豈不是虛度光陰?我覺得,現在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夏侯元讓的前鋒……夏侯元讓隱身其後,若是前鋒可勝,他就不出來,若是前鋒落敗,等我們隊形散亂的時候,便是趁著夜色突襲我等側翼……』

黃成吸了一口氣,拱手說道:『屬下明白了!隊不可散,陣不可亂,不與夏侯有機可乘!』

斐潛點頭,拍了拍黃成肩膀,『不必太過拘謹,也切勿需貪功。經此一戰之後,夏侯元讓便無力再出戰,只有退軍或是死守可選……到時候還有機會……』

黃成沉聲領命,旋即下了山坡,帶著人馬朝著前方火光之處而去。

……

……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夏侯塍覺得自己手心都是汗水,滑膩得都快握不緊戰刀。

大火使得戰馬嘶鳴著,在本能的驅動之下遠遠的避開了火線,這就使得夏侯塍進攻的時候不用擔心被陳睿的胡人騎兵突襲,只需要解決陳睿撤退的本陣,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九澤周邊全數都是秋冬的敗草枯茅,燒起來確實快,可問題是如今冬季已經過去,春季剛剛開始,這枯黃敗草數量就自然比不上深秋那時候了,大火燒起來快,但是沒得燒的時候,熄滅得也快。

寒風將燒得滾燙的地面很快就吹得只剩下黑灰亂飛。

夏侯塍帶著人,就踩著這些黑灰,直撲陳睿撤退的部隊。

一切的勝利,就在眼前!

陳睿要避開火勢的侵襲,所以撤走的方向只能是貼近九澤水邊,而在九澤水邊的土地有乾有濕,並不好走,所以被追上了之後,只能是原地展開防禦。

一開始的時候,夏侯塍確實是勢如破竹一般。

隨著曹軍精銳殺出一個縫隙,那些投降曹軍的太原郡兵嗷嗷叫著,似乎是充滿了對陳睿的仇恨一般,瘋狂往前,士氣似乎比曹軍精銳還要更高!

這讓夏侯塍有些驚訝,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這些太原降兵,有些像是明末降兵,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或許是屬於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在面對相對較弱一些的西河郡兵面前,表現得比曹軍精銳還要更加的勇猛。

這些降兵瘋狂的撲上去,向之前同一個旗幟下的兵卒揮舞著自己的刀槍,就像是將陳睿的這些兵卒殺死了,就可以遮掩,或是消弭他們投降的恥辱一般。這種欺凌同胞而獲得自我心理補償的現象,也不僅僅存在於太原晉陽,也不是只有投降清軍的綠營,甚至可以在後世米帝的很多投靠了資本的中底層人員身上呈現出來。

欺壓自身的同胞,侮辱自己原本的陣營,以此來獲取侵略者的歡心,來表示自己的膝蓋發軟的選擇是順應了時代的需求,是響應了天下的大勢……

有了這些瘋狂的,想要證明自己選擇沒有錯的晉陽降兵的衝擊,陳睿的防禦陣線一度岌岌可危,許多西河郡兵沒能在第一波凶猛的撲擊當中活下來。

曹軍兵卒大叫著,企圖將陳睿等人往九澤水深處逼迫,壓迫陳睿等人的空間。

陳睿當下,就像是背水一戰,只能勝,而不能敗。

夏侯塍大呼酣戰,眼瞅著陳睿的陣線搖搖晃晃,即將垮塌,可是沒想到不知道陳睿又喊了一些什麽,讓有些崩塌的陣線又重新穩固了起來!

隨著陳睿組織將盾牌手頂在了前面,長槍手居於盾牌的後線,讓負傷的兵卒有機會退到內圈來救治包扎,防禦的體系漸漸的穩固下來。兵卒不再慌亂,那麽原本混亂不堪的局面,也就漸漸開始有序起來,而憑著一口氣在瘋狂攻擊的夏侯塍所部,卻顯得有些後續乏力了……

『司馬!』夏侯塍的護衛拉了一下夏侯塍,提醒道,『司馬,要小心他們的騎兵繞回來……實在不行,不可久戰……』

『混帳!』夏侯塍憤怒的大吼道,『大丈夫,豈可畏懼生死乎?!今日之戰,唯有敵死我活!』

只可惜,很多時候,玩命不一定能得到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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