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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書信,些許暗號,當然也可以認為是一個『巧合』。
但是萬一呢?
就像是快遞員小哥接到了一塊一的打賞,又或是在高速路口上收費員收到了塗有墨跡的鈔票,或許興師動眾之下只是虛驚一場,但是如果漠視不理,或許就是幾條人命!
或許每一次的小題大做,只是徒勞無功,但是至少在這個過程當中展示出來的那些東西,會讓旁觀者覺得心中得以安慰。
荀攸早些年,有將其妻子還有孩子接出來到長安居住了一段時間,但是他嶽父母什麽的因為年長,並沒有跟著出來,所以後來他妻子又重新回到了潁川給老人盡孝,他長子就跟著母親回去了,所以在這個角度來說,荀攸或許並非是對於斐潛有什麽異心。
不管是在大漢,亦或是在後世的封建王朝之中,孝敬父母,嶽父母也是父母,畢竟當年荀攸還未的勢的時候,願意將女兒嫁給荀攸,終歸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
斐潛見過荀攸的孩子一面,但是對其的印象並沒有多少,因為斐潛對於三國的記憶大部分都是來自於羅老先生,所以三國演義之外的那些人物,斐潛幾乎就是一知半解。
荀攸很厲害,斐潛知道,但是斐潛並不清楚其子利害不厲害了……
荀攸之前讓其妻與子返回潁川,斐潛也沒有過問。畢竟拋開忠孝不談,大多數的士族大戶也一般都是這樣做的,長子在家鄉繼承家業,次子什麽的外出奮鬥,雖然說荀攸在關中獲得的地位是比在山東要明顯高得多,但是畢竟豫州潁川才是荀攸的老家,有鄉土情節也是可以理解的。
斐潛可以做到擺脫斐氏的約束,一方面是因為河洛斐氏上下很小,並不是什麽大族,人口也不多,另外一方面則是斐潛有後世的習慣,對於家族的崇拜和歸屬感,並沒有像是大漢當下的這些土生土長的士族子弟那麽的強烈。
其實未必是家族,在後世之中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也不太願意立刻自己習慣的地方,比如街道公園的老夥伴什麽的,即便是孩子在大城市裡面生活條件物質水平可能會更好。
所以荀攸的嶽父母不願意離鄉,可以理解。但是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什麽好事情,就像是那句老話,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荀攸的嶽父母覺得鄉土好,
但是荀攸的那些族人卻未必會覺得荀攸有多麽好了。有些人嘴上兄弟父老不離口,但是行動起來就未必了。
別的不說,荀攸根本就沒有給荀氏族人帶去什麽直接的好處,在這樣的情況下,族人對於荀攸的認可度會有多高?
一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土匪山賊頭子,可能在他家鄉反倒是人人稱頌,因為他會將搶劫來的財富在家鄉分發。
一個清廉正直的官吏卻有可能被家鄉人戳脊梁骨,因為他一上台就先拿自己人開刀,完全不徇私情。
那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標準在哪裡?
屁股又是落於何處?
作為父母,大多數的都是希望將最好的留給孩子。
對於荀攸的嶽父母來說,他們可能覺得在潁川的那幾畝地,幾座房,就是留給荀攸和他們女兒最好的東西了,至少在荀攸將來可能不得意的時候,還有一條退路,還可以回家種田,不至於就完全沒有了一口飯吃。如果他們離開家鄉,那麽沒有人照料的田畝要麽會荒廢,要麽會被佔據,沒有人居住的房屋要麽會倒塌,要麽會被糟蹋……
荀攸的嶽父母也願意替荀攸守著這一條退路。
而同樣作為父親的荀攸,也想要給他孩子最好的。長安雖然好,但是太過繁華,年少之人心性不足,很有可能就會在這樣的繁華之中迷失了自我,還不如在家鄉之中沉下心來讀書,積累增長,將來才會有更好的發展。
畢竟荀攸在長安,每天早出晚歸,都很忙碌,若是一個沒顧上,使得孩子最終變成了如同韋康一般的刷滑頭,小聰明,豈不是一輩子都完了?
荀攸認為,只有個人的能力和才乾,才是說話的底氣和真正的退路。
計劃都好,想法也沒錯,但現在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有些人對於荀攸的家人下手泄憤了,發生了某些事情,或許讓荀攸之子察覺到了危險……
荀氏一族最近並不太平。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在自身上找尋原因的,很多人更喜歡指責他人的錯處,似乎只要表示他人做錯了什麽,自己就等同於沒錯了。
沒錯,憤怒會積累的,猶如洪水一般,總是會尋找一些宣泄到他人身上的途徑,不管這個憤怒究竟是正確的,還是有偏差的。
斐潛思索了片刻之後,便是吩咐道:『來人,傳有聞司闞司長前來!』
雖然不清楚荀攸之子究竟在潁川之內究竟是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但是既然荀攸找到了自己,並且表示是其子可能是遇到了危險,那麽斐潛自然不可能視而不見,什麽都不做。
不多時,闞澤來了,見過了斐潛和荀攸。
『潁川之內,最近有沒有什麽新消息?』斐潛詢問闞澤道。
正常來說,如果說有什麽重要的情報,闞澤會整理上報,但是一些不怎麽重要,或是也不太緊急的事情,闞澤就會匯總起來,然後間隔三五天上報一次。
既然斐潛動問,闞澤也沒有多問什麽,便是思索起來,『回稟主公……最近,只是有聽聞天子欲行慶典,此乃其一……另外的就是孔文舉之事,依舊沒有定論……其他麽……』
闞澤看了一眼荀攸。
斐潛擺擺手,『無妨,德瀾直言就是。』
闞澤拱手說道:『就是荀文若依舊在清查農工學士,並且從潁川之中抽調寒門子弟,充當其補替之人……』
怪不得闞澤會看一眼荀攸,畢竟這是荀氏在搞事情。
不過斐潛自從上一次的王銘蔡昱等農工學士事件之後,就給那些潛在的人員下達了指令,暫時不要做太大的動作,若是感覺危險還可以撤離。
而且荀彧持續做清查的行為,也是正常的,畢竟有先例在前,徹底清查一遍也是應有之意,間諜奸細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內部清查沒有暴露之後,才能獲得更高的位置和更重要的信息麽?
『德瀾,這是犬子來信……』闞澤雖然沒有說一些什麽,但是荀攸明白闞澤的顧慮,於是主動對闞澤解釋道,『信中做了暗記……』
闞澤接過書信,然後看了,沉思了片刻皺眉說道:『並非某有所隱瞞……抱歉,真是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荀攸略有些失望,但是也可以理解。
畢竟有聞司也不是萬能的,什麽都能清楚。作為有聞司下轄的奸細間諜臥底之類的,也是緊著重要的事情上報,怎麽會去關心一個家族裡面的相互爭鬥呢?即便是真的湊巧有人知曉了,恐怕也是略過,並不會浪費精力和時間,去冒險上報這樣的小事情。
闞澤看了一眼斐潛,『主公,是否需要臣調派人手……』
斐潛沒有立刻回答闞澤的話,而是對著荀攸問道:『公達,此事……你打算怎麽辦?』
先稱呼『公達』,再轉成『你』,斐潛這幾年也不是白混的。
荀攸苦笑道:『臣……原本以為,文若多少可以照拂一二……還請主公加以援手,以求臣妻子脫險為盼……』
荀攸離席,拜倒在地。
斐潛上前攙扶起荀攸,然後拍了拍荀攸的手臂,略作安慰。
在斐潛看來,荀攸的做法其實有些類似於後世的離鄉務工人員,將妻與子放在了家鄉,當然這樣做有一定的好處,但是同樣的留守兒童的問題也是不少。只不過後世那些留守兒童大多數是因為父母的經濟條件不允許,而荀攸這種更多是他自己的思想或許沒轉過彎來。
一直以來,荀攸或許是因為對於故鄉的一種人文思念,又或者是對於荀彧的信任,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並沒有考慮過在潁川的自己的妻與子會有什麽樣子的問題,以為在荀彧的照料之下,應該會過得不錯。
但是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漫說荀攸了,就連歷史上的諸葛三兄弟不也是如此?
世家士族子弟,習慣了要分散投注,但是有時候分散投注的結果,也未必都是好的,也有可能像是諸葛三兄弟一樣,都是蛋碎了。
同時歷史上的曹氏政權,也不是從頭到尾一帆風順的,就連夏侯氏家中早亡的族人『烈士』的兒女,也是要和普通民眾一樣勞作,出城樵采什麽的……
所以曹氏夏侯氏如此,就不用說荀氏了。
荀彧同樣每天有大量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會時時照顧得好這些留守兒童?頂多偶爾詢問一二,過年過節的時候派人送點東西什麽的,也就頂天了。像是有人要對於荀攸的孩子下手,亦或是假借什麽名頭來刁難,就算是荀攸之子想要找荀彧求救,恐怕連大門都未必能進得去。再加上其嶽父母又不是荀氏裡面的人,荀氏族人想要幫手,有時候也會有些顧慮。
幫理不幫親?
實際上更多的時候,是幫親不幫理。
荀氏之內和荀氏之外,還需要多做選擇麽?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既然當下荀攸表示了這個態度,是要將其妻子一大家子都接出來,那麽就有兩種方式了,一種是走官方的,就是直接擺明車馬去接,另外一種就是私底下派人悄悄接出來,兩種方式各有利弊。
『天子欲行慶典……』斐潛思索著,既然兩種方式皆有利弊,不如雙管齊下,『不如就借此之名,明面上以賀天子……若是可以接來公達妻子,便是以使團庇護之,若是不可……便是私下接出就是!』
『多謝主公!』荀攸拜謝。
荀攸又是給闞澤致謝,然後他先退下了,說是會寫一封書信交給闞澤,作為信物。荀攸在尚書台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他即便在再擔心自家的孩子,也不能說將事情丟下不管。
闞澤則是需要留下,敲定一些細節上面的問題。
在一旁護衛,知曉了前後事情經過的許褚,表情略有些變化,似乎欲言又止。
『仲康,可是有什麽話要說?』斐潛看到了許褚的表情,便是問道。
『啟稟主公……』許褚低頭拱手,『這個……在下有些族人的父母妻子……這個當年也沒有全數跟來……』當年許褚帶著族人投奔長安,但是當時許褚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在長安久居,因此有些許氏族人沒有帶上妻子父母也很正常。
雖然說有人會像劉備那麽做,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劉備的觀念對,拋妻棄子視若等閑……
話說阿鬥之事麽,劉備既然能生,但是在阿鬥之前無子嗣得存,未必沒有其實他在顛沛流離的時候那些身邊的侍妾什麽的可能也懷孕了,但是正主跑了,最終只能找個接盤俠什麽的,於是原本是老劉家的,最後就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反正大漢有很多習俗和胡人其實差不多的,就比如對待孩子的態度,別管DNA什麽的,只要是名義上的就算,想必後世某些打拳的定然很是歡喜……
只需要能接受隨時可能被類似老劉家那樣的,隨用隨棄的行為就可以了。
斐潛收回了紛飛的思緒,微微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個問題。不僅僅是公達,仲康……我們還有很多山東籍的官吏,現在,或是將來,都有可能遇到和公達一樣的問題……』
『此事不可大張旗鼓……』斐潛捏著下巴上的胡須說道,『畢竟人數不少……這樣,先在尚書台那邊做個行文下發,若是籍貫不在關內的官吏,又是願意將家遷來關內的,可以領用一筆安家費用,具體數目參照其俸祿等級……』
斐潛寫了一封手令,讓人傳給前府之外的尚書台。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一般都不是什麽大問題。這樣大部分的中下層官吏,就可以自由的選擇,根據自身的情況來定。
畢竟現在東西之間雖然是對立,但是沒有斷絕往來。一般的中下層官吏真要是想來,跟著商隊一起就可以了,也不算是太麻煩。
至於像是荀攸這樣的人,才會被重點關注,也才更麻煩一些。
『此外,有聞司成立專門的轉運處,負責接觸和安排一些轉運的渠道,作為突發的應對手段……』斐潛繼續說道,『這條路子就不要跟著商隊了……』
這就需要一條新的路子。
斐潛思索著。
商隊有時效性的,雨季雪季都不走的,那麽真要是有突發的情況,總不能說讓人繼續等到下一次的商隊來?
另外,能跟著商隊走的,基本上都屬於沒什麽問題的人,或者說不會有人太在意的那一部分,而急著要離開的,往往都有一些麻煩,而這些麻煩在商隊那邊,有可能就成為商隊的麻煩,甚至被出賣……
畢竟商人麽,幾乎天天都是在權衡利弊得失,所以一旦商人發現自己的利益可能受到了損害的時候,什麽家國大義的可能未必是一個足夠分量的砝碼,即便是這商人平日裡面牛皮吹得多麽響亮。
許褚在一旁,輕聲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主公……這個事情麽,某倒是有些路子……只不過可能有些不太妥當……』
『什麽路子,且說來聽聽。』斐潛說道。
許褚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略帶一些謹慎的說道:『主公,山東多遊俠……其實說是遊俠,其實大多數都是閑散之人,平日裡面拿錢賣命……只不過這些人若是收了錢財,大多數時候還算是守諾……』
有守信的,當然也有不守信的。
這一點不光遊俠如此,就算是其他的職業的人也是如此。
斐潛之前在關中三輔清除遊俠,是因為遊俠之中藏汙納垢的太多了。雖然說遊俠有重信諾,輕性命的名頭,也有一些千裡送妻子的故事……
嗯,關雲長的千裡走單騎,其實就是從漢代遊俠文化之中轉化出來的。
但遊俠之中更多的是遊手好閑,每天不是敲詐這個就是欺負那個,欺行霸市,看見新開店鋪就過去一文錢坐一天等等。
所以為了關中經濟的發展,斐潛一開始就下了氣力清剿這一類的閑散浪蕩子,砂石俱下之時,自然也就沒有辦法說細細甄別了。
『山東之處,尤其是冀豫之地,遊俠之風頗盛。』許褚看著斐潛沒有厭惡和反對的神色,便是繼續說道,『而且這些人私下之中,多以對抗官府為榮……這些人當中交集極為廣泛,村寨坊丁, 駐守郡兵,很多都是認識的……若是急切之時,尋得這些人,肯定是有些隱秘道路是可以避開哨卡的……』
遊俠也是人,也要吃飯的。
越是名氣大的,便是要養更多的人,所以有很多表面是正直大俠客,然後背後搞汙濁勾當的,也不是少數。但不管怎麽說,這似乎也是一條路子,和商隊完全不同的方式,這些大俠為了保持表面上的名頭,還真有可能如同許褚所言和官府對著乾。
越是官府要抓的,便是越是要保下來,這樣才會有更多的人慕名而來,投奔到他的名下,然後他才能越來越『大俠』。
斐潛並不需要管這些大俠最終結果怎樣,他只需要給錢,然後讓這些人去將出現緊急情況的一些人平安送到關中來即可。
但是這個事情,是需要橋梁的。
斐潛看了看許褚,忽然明白了,許褚能提供這個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