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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第二千六百四十一章生命之中承重
樓船之上,周瑜移動著視線。

 他看見了遠處的河流,也看見了近處的吳郡。

 還有那些在城上城下,揮舞著手臂的兵卒和百姓。

 他同樣的也看見了在城牆之上,那個身穿粗麻的年輕人,正在抬起頭來,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甚至看見了一些試圖蜷縮著身軀,躲在他人身後,就像是努力蜷縮在陰影之中的那些家夥,似乎還聞到了那些腐朽的家夥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然後他知道了,這個腐朽的味道,未必是哪些家夥傳來的……

 無數的目光匯集在他的身上。

 周瑜舉起了手,微笑著,就像是打著招呼。

 『江東,別來無恙啊……』

 下了樓船,在鐵甲護衛之下,周瑜坐在了馬背上,緩緩進城。

 夾道歡迎的百姓和兵卒,就像是遠處的那條河流一樣,從天邊而來,然後又連到了天邊。

 那些承受了一夜的惶恐不安的百姓,從各自躲藏的地方走了出來,帶著一些災難之後的恐懼,也帶著一點微薄的希望,有光著屁股的娃娃,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有走到到哪裡都忘不了吃飯的家夥的扁擔挑夫,也有抱著孩子頭髮蓬亂卻看著他傻笑的女子……

 他們乾癟、發黃的臉上,他們顯得有些渾濁的眼裡,寫滿了敬畏和恐懼,也帶著一絲期盼和希望。

 陽光灑落在周瑜的身上,映照在他的血紅色的披風上,他的周身,仿佛置身於火焰之中,鮮紅的燃燒著。

 一些老眼昏花的江東長者,眯起了眼睛。

 透過眼前的這般的景象,老人他們仿佛看見,在多年前,在他們還沒有這麽老的時候,他們也看見過如此熱烈的燃燒著的周瑜,還有那在周瑜身側,年輕,俊朗,意氣風發的另外一名的青年,對當時的人們露出了自信的,無畏的,彷若要擁抱燦爛未來般的笑容。

 那個時候的陽光,似乎也和今日一樣的紅豔。

 在陽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也有一些人將臉皮和身軀縮在陰影之下,望著周瑜,冷笑出聲。

 『他還真會騙人……』

 『就是,這樣搞還能有什麽誠信?』

 『玩弄我們的情感,欺騙我們的感情。』

 『就是,還侮辱我們的智商……』

 『……』

 他們如同老鼠一般躲在牆角,窸窸窣窣的,眼神之中透露著打娘胎裡面就帶出來的那種精明。

 『這次別管他說什麽,都不能信!』

 『對,都不能信!』

 他們憤恨著,躲在陰影之中噴吐著毒沫,其實內心當中是不是充滿了羨慕和嫉妒,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反正他們是絕對不會吐露半點出來的。他們自詡是生意人,是理性者,是最講規矩,最重規矩的,但是實際上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心裡都知道,之所以他們講規矩和重規矩,是因為他們是在貼著規矩爬行,時時刻刻都在尋找著規矩的漏洞,尋找著在地面之下的下水管道和昏暗陰溝。

 自始至終,他們手上高舉自由的牌子,他們口中高論律法的重要,可是那些高昂的語調、狂熱的表情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內心,所以他們看見站在地面道路上行走的人,總是充滿了自卑,然後從自卑演化成為了自大,自詡為人精,將尋找規矩的漏洞,變成了他們的本事和發財的工具,卻不知道真的變成所謂『人精』,也就漸漸的脫離了人性。

 『都督,別來無恙啊……』

 孫權見到了周瑜。

 孫權察覺到了不少人熱切的注視著這裡,這其中包括了他的親衛,普通的兵卒,還有那些侍奉的仆從。這些人眼中的熱切,並非是給孫權的,而是給周瑜的。

 『公瑾,這樣的計劃,未免有些行險了?』孫權招呼著周瑜坐在了堂內,又是驅趕了周邊的兵卒和仆從之後,低聲說道,『都督可否想過我們萬一失敗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雖然說這一次江東士族基本上都是在看戲,但是如果萬一他們下場了,那麽數量就肯定不止孫暠那麽一些人了……

 畢竟吳郡周邊還有個騎牆者朱治,若是他也是完全倒向了江東士族,亦或是倒向了孫暠,那麽後果恐怕就是不堪設想了。

 畢竟周瑜之前是『死了』。

 萬一朱治相信了,又有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比如覺得吳郡周邊他可以稱老大了呢?

 然後北面的曹操收到了消息,舉兵南下……

 孫權此時此刻,有些後怕。

 在事中的時候,孫權來不及想那麽多的如果,而現在平靜了,再回想起來,便是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有些不敢想象萬一在這個計劃過程當中,稍微有些不甚,然後連鎖崩塌,全面失敗的後果。

 周瑜看了孫權一眼。

 『公瑾早有安排?』孫權自以為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想想也是,畢竟是周瑜啊。再這樣的情況下,敢這麽做,定然是有所憑借的。

 周瑜又看了孫權一眼。

 那是略帶了一些看著自家熊孩子,亦或是關愛智障的眼神。

 『若是失敗,那麽所有人都一起死。』周瑜平澹的說道,『既然都死了,哪裡還會去管什麽後果能不能設想?』

 孫權呆若木雞。

 周瑜仰起頭,似乎看見了他自己曾經跟在一個人的身影后面……

 『伯符啊,你要想想後果……』

 『伯符兄!你要領導這些人,不能整天說過於直白的話語,你需要顯得神秘一些……大義,忠誠,這些聽起來空泛的詞語,但是實際上也很重要……』

 『伯符你要說服那些不跟從你的人,讓他們也能從你的言語之中感覺到力量,這樣他們才會懼怕,然後這些人才不會搗亂……』

 『伯符兄,你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你,包括你的敵人……』

 『伯符啊……』

 『哎呀,公瑾啊,別嘮叨了,若是失敗,便是大不了一死,到時候死都死了,哪裡還有辦法去考慮那麽多?啊哈哈哈哈……走,我們打獵去……』

 『伯符,別來無恙啊……』

 周瑜微微低語,笑了起來,然後咳了幾聲,隨後越咳越是嚴重,最後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覺得天地一片昏暗起來,搖晃著歪斜著,倒了下去。

 『都督!公瑾兄!』孫權大叫起來,撲到了近前,抱起周瑜,『醫師!快傳醫師來!』

 周瑜伸出手,抓住了孫權的手臂,『封,封鎖消息……』

 ……_(3」∠)_……

 孫權讓出他的後院,讓周瑜歇息。

 所有在周邊值守的,或是往來服侍,都是孫權最核心的人。

 坐在周瑜的床榻之側,孫權皺著眉,側頭看著院內被風吹拂得搖擺不定的樹梢。

 周瑜服用了一些湯藥,似乎好了一點。

 只是似乎……

 醫師叩頭請罪,頭皮都磕破了,他說他最多只能暫緩,無法根治,而且即便是暫緩,也緩不了多久……

 這讓孫權很吃驚,也很憤怒,同時也有些恐懼,複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處,敲擊著,衝刷著,使得他心中那些對於周瑜個人防備和成見的外殼,最終破裂出了豁口,然後被衝擊著,跌落下去……

 孫權才意識到,這個人,原來是如此的重要。

 孫權從來沒有看到過周瑜如此虛弱的一面。

 周瑜的頭髮已經有些斑白了。

 周瑜的身體,其實已經很瘦弱了,單薄的身軀,就像是輕得會被風吹了就飄走了一樣。

 給周瑜診治的醫師,是孫氏府內家養的,他顫抖著,說周瑜的生機幾近耗盡,隨時可能進入永恆的長眠……

 孫權憤怒無比,近乎於蠻橫的,凶殘的下了命令,要醫師不惜一切的代價,挽救周瑜,不然就讓醫師陪葬!

 孫權知道這樣的命令很不講道理。他知道有些病入膏肓,便是藥石難救。

 之前,孫權很喜歡講道理。他覺得萬事萬物,都應該有些道理。就像是他身為江東之主,難道道理上不應該是得到眾人擁護麽?他要進軍北伐,迎天子,討逆賊,道理上不是都應該欣然而應,景然而從麽?

 有些事情,有些東西,有些人物,在原本擁有的時候,很多人都不懂得去珍惜。有愛人的時候不珍惜愛情,有健康的時候不珍惜身體。

 在這一刻,孫權終於明白,周瑜,對於他,到底是代表了什麽……

 他是唯一的,最有價值的,最能夠解除當下面臨困境的,是江東的核心,是兵卒的榜樣。

 他無可替代。

 無人可比。

 『公瑾兄啊……』孫權低聲喃喃,『公瑾兄你做得已經夠多了……這樣的事,不必賭上性命啊……即使是能抓出是十個百個的賊酋,又怎麽能比得上公瑾兄啊……』

 孫權多疑。

 或者說,掌權者基本上都要有一個多疑的屬性,要不然就肯定會被人賣得乾乾淨淨,可是這一天,這一刻,孫權忽然痛恨自己的多疑,他把懷疑放在了周瑜身上,這簡直就是對於周瑜的一種羞辱,也是對於孫權自身愚蠢。

 之前,孫權覺得抓住一個孫暠,解決了隱患,還算是不錯,可是現在他覺得根本不值得,在他看來,即便是一百個的孫暠,都比不上一個的周瑜。

 『公瑾兄,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孫權低下頭,歎息著,『你已經為江東獻出得足夠多了。這種事,交給其他人就好了……我對不起你啊……』

 『咳咳……』周瑜似乎清醒了一些,咳嗽了兩聲,『沒有,咳咳,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只是做好和做不好……』

 周瑜在孫權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之前他很少見到的愧疚。

 而孫權只是看到了周瑜的平靜,就像是潛藏著波濤的平靜海面,一切的情緒都掩蓋在了水面之下。即便是虛弱和病痛,似乎都沒有掀起什麽波瀾。

 『守護這個江東,守護你哥留下來的這份基業……』周瑜平靜的敘說著,就像是平靜對待著他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我死了之後,江東局面會再一次的失衡,你準備要怎麽做?你要怎麽守護眼前的這一切?』

 周瑜的聲音很輕,似乎就像是陽光照耀之下,樹影落下的斑駁,有其形卻無聲。

 周瑜想起了他在孫策病榻之前的承諾,『伯符兄,我會替你守護這一切。』那個時候,他選擇了孫權,穩定了江東。

 而現在,這個問題又再次出現了,只不過回答的人,變成了孫權。

 『公瑾兄!』孫權坐在床榻之側,眼眸之中充滿了悲傷,『公瑾兄,你好好修養,……醫師說了,能治好……』

 周瑜伸出手,按在了孫權的手臂上,『你很久沒有稱呼我為兄了……』

 之前跟在孫策屁股後面轉悠著的孫權,笑容是純淨的,就像是一張潔白的棉麻布匹。那個時候,孫權就是一口一個『公瑾兄』,問著這個為什麽,那個為什麽,甚至跟周瑜的關系比跟孫策的關系都要好。因為孫策煩躁了就會揍他,而周瑜不會。

 孫權一愣,忍不住眼眶熱了起來,頭低了下去,『公瑾兄……』

 孫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周瑜,懷疑周瑜的各種舉動是不是有著什麽別樣的含義,就像是在昨夜之時,孫權依舊還在懷疑……

 這種懷疑,就像是霉菌。

 剛開始只有一點,後來便是一片,即便是一再洗刷,也會留下深刻的印跡。

 直到當下,孫權才發現,周瑜依舊還是原來的周瑜,他未曾有過絲毫的猶豫與困惑。

 『你以前不喜歡我管著你……現在好了,你要開始自己管著自己了……』周瑜安撫著孫權,『這條路,我走不動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打起精神來,我還有些事情要講……你該不會以為江東就從此太平罷……』

 『……』孫權怔了一下,然後坐正了身軀,『是,請公瑾兄指教……』

 『你恐怕也早就知道,我手下有一批人,隱於市井之中,做一些刺探之事……』周瑜點了點頭,『不用否認……要不然你那個校事郎又是幹什麽……我組建這隱刺之事,也沒想著要瞞著你……這支人手,我會轉給你,但是最好讓子敬去管……』

 在孫策遇刺之後,周瑜就察覺到了江東在情報刺探,反奸細刺客方面的不足,所以也就開始組建這方面的人手,同時也對北方的諸侯進行滲透,收買,甚至是刺殺。

 孫策死於刺殺,難不成周瑜還要守著什麽規矩麽?

 『我派遣了隱刺進關中探查情況……這些資料,也會後續轉給你……』周瑜緩緩的說道,『關中才是大敵……曹孟德,不是他的對手……』

 『驃騎?』孫權應聲說道,『曹孟德……曹孟德坐擁四州之地,有冀豫肥沃之土,百萬民眾,竟然是……防不住驃騎?』

 『對。曹孟德四州之地,其實也是四戰之地,再加上關中……你看了我探查出來的那些資料,你就知道了……驃騎,是個異類……』周瑜輕輕點了點頭,『所以,聯曹抗斐……和曹孟德交好,上表天子表示臣服,曹孟德多半就會順水推舟,不會動兵南下……你就可以借這個機會在江東發展,不要將目光盯著北面,而是要尋找機會進攻川蜀……驃騎地盤很大,但是核心一是關中,另外一個就是川蜀……拿下川蜀之後,江東才有爭奪天下的資格……』

 『聯曹抗斐,進奪川蜀……』孫權重複道。

 『對江東內部……放棄在吳郡這裡和江東大姓的爭奪,以此為條件讓他們支持你移都至秣陵,這些江東大姓肯定會願意配合……』周瑜繼續說道,『秣陵左近,沒有什麽大戶掣肘……開荒田,礦場,工房,作坊,都抓在你的手裡,才有辦法和大姓去抗衡……還有人才,切記,我若不在了,要和張公交好,要尊重老將,他們才是你和江東大姓抗衡的本錢……多提拔寒門,讓寒門到張公和老將下面去鍛煉學習,如此你才能有人可用……』

 『你要記著,「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國不以利為利,當以義為利也」……咳咳……』

 周瑜或許是說話得多了,便又是咳嗽了起來,孫權嚇得連聲大叫,讓人速傳醫師。

 幸好,這一次周瑜並沒有吐血,只是咳了一會兒就稍微平緩了下來。

 『沒事,我應該還能撐一年半載的……』周瑜拍了拍孫權的手臂,安慰著孫權, 『有些什麽不懂,你還可以來問我……江東之主的責任,可是不輕啊……』

 『按照道理來說,我之前就應該多找你談談……』周瑜笑著說道,聲音依舊是輕輕的,『可是那個時候總覺得自己還有時間,你也需要時間成長,所以……現在沒時間了,才發現其實我們好久沒這麽好好談談了……還好,還好……』

 孫權緊緊握著周瑜的手,淚水滑落,『公瑾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如果自己早一些,早一點,早一分……

 如果自己能夠注意到周瑜頭上的白發多了……

 如果自己能夠察覺到了周瑜身體變得瘦弱了……

 如果……

 可是世間萬事萬物,各種各樣的都有,就是唯獨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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