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
千萬年的進化之中,最為犀利的條件反射,就是經驗。
雖然有時候會有什麽經驗主義害死人的說法,但是大多數情況之下,經驗都是比較正面的,因為人類的老祖宗就是靠著經驗一次次趨利避害,生存至今。
徐庶幾乎是瞬間判斷出所謂的巴西太守投降是一個把戲,靠得就是經驗。
徐庶年齡也不比劉誕大多少,兩個人都是接近四十歲,但是徐庶在軍政上面經歷過的事情就比劉誕多了不知道多少,自然更有經驗。
徐庶脫口而出之後,黃權也幾乎是瞬間反應了過來,張則雖然慢了一些,但是有徐庶和黃權在前的提醒,也很快想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頓時也是色變。
雖然張則和劉誕不怎麽對付,尿不到一起,但是劉誕手下也沒少漢中人,用的漢中的錢財,這些人和物,要是不明不白折損了,張則同樣也是會感覺到心痛。
當然,其實在張則心底,隱隱的還有一些莫名的欣喜。
“這個劉益州!”張則憤怒的拍了一下桌案,說道,“貪功冒進!愚鈍無能!若是累得漢中軍民前功盡棄,自當該死!該死!”
徐庶眼珠子轉了一下,微微掃了一眼張則,便也不搭張則的話頭,徑直說道:“城中還有多少可用兵卒?可有錢糧儲備?”
黃權立刻拱手說道:“城中還有兩千正卒,一千輔兵,當下正值農閑,若是抽調民夫勞役,亦有三千之數,可供差遣。”
“善!”徐庶毫不客氣,當然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徑直下令道,“抽調一千正卒,五百輔兵,一千民夫,即刻準備糧草軍資!某當令上庸黃將軍,再多湊些兵卒糧餉,便出發前往巴西……二位,漢中後續糧餉供應,就有勞了……”
張則和黃權連忙拱手應下,也是知道情況緊急,便告辭先下去準備事物去了。
徐庶深深的皺著眉頭,之前沒有發現劉誕是冒進之人,怎麽會在入川之後就如此的不謹慎呢?
“但願,能來得及……”徐庶站了起來,眉頭緊皺,“若得進,某便領軍而進,若不得進……唉,也只有退兵一途了……”
巴西郡是什麽地方?
是早在劉焉時代,就成為了龐羲的自留地!大量的東川兵匯集在巴西,也是當年劉焉用來製約川蜀其他士族的重要據點!
這樣一塊地方,會輕易投降?
會在沒有任何重大損失之前,就乖乖的將印綬名冊全數拱手奉上?
劉誕或許未必是糊塗,只不過人在急切的時候再加上了貪婪,就難免會被蒙蔽了雙眼,就算是察覺了不對,也會用僥幸來安慰自己。說不定這一次會中獎呢?不試試怎麽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個人被坑或許是之少了一個人,或是一個家庭的錢財,但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徐庶現在就真的想將劉誕拖回來,抽十幾個嘴巴子讓他清醒清醒,但是現在急也沒有用,還是要先匯集兵力再向前而進,能救多少就挽回多少,盡力而已。
川蜀之地原本就是情況複雜,怎麽能如此的輕率?
如果萬一導致兵卒受損,不僅許多前期準備的東西泡湯,更重要的是會影響到征西將軍的整體戰略,也會導致川蜀之地的劉璋更加的警惕,再想要進軍川中,就未必能夠有像現在這樣的機會了……
“這真是……”徐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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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就像是古董,有些價值連城,有些卻是贗品,而這些贗品,在行家眼裡是一眼假,但是在普通人心中卻是真的不能再真。
而在行家和肥羊之間,最重要的便是經驗。
就算是肥羊,被殺得多了,只要能活下來,依舊比新嫩的要好上不少。但是問題是,沒有那一隻肥羊在最開始的時候認為自己是肥羊的。
劉誕和馬恆之前都是和和氣氣的,但是在這一次上,或許確實是觀點不同,或許是起初的勝利導致了性格上的膨脹,劉誕卻在臨晉巴西郡的漢昌縣城的時候,和馬恆發生了爭執。
馬恆帶領三千人日夜兼程,急行軍五天的時間,搶佔了巴山桃溪谷,奪了巴人山寨,控制了峽谷的進出兩個路口。
隨後略作修正的馬恆的等到了後續跟進的劉誕,並一起前出了巴山區域,開始向巴西郡內進發,一路之上連克三個山寨,直逼漢昌縣城。
漢昌的守軍出動迎擊了一次,但是擋不住劉誕和馬恆的兵鋒,稍一接觸,便敗退下去。
漢昌之後便是閻中,若是閻中被攻下,不僅是佔領了巴西郡的治所,也等於是打開了巴西往川中的通道。
就在這個時候,劉誕接到了漢昌縣城送來的求降書信,表示願意投降,讓劉誕給一些時間,寬限三日之後,便可以整理好縣城的印綬典冊等等,然後迎接劉誕進城雲雲。
劉誕自然是大喜,旋即答應了漢昌縣城的請求,收整兵卒,就等著準備接受城池了。但是馬恆卻覺得需要繼續進攻。
馬恆認為,漢昌縣城的人很有可能只是一個緩兵之計。畢竟他們從漢中出來,是行動在前,漢昌縣城未必能快速反應過來,因此也未必能夠積攢多少抵抗的兵力,這個從漢昌縣城第一次出兵攔截就可以看得出來,漢昌的兵力素質很差。所以應該不管什麽招降不招降,直接進兵最為合適。
但是劉誕卻有些不以為然。
劉誕覺得,如今漢昌大勢已去,既然如此,都是出來混的,也不可能有什麽為自家小弟劉璋非要自己兩肋插刀的家夥,再加上自己來川中,肯定是要以收復拉攏為主,要不然自己這樣一個山寨一個山寨的,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攻打過去,要到成都要打倒什麽時候?
既然有人願意投降,便要給一個姿態,就算是有可能是假的,也需要通過這個事情來告訴別人,他劉誕,是歡迎所有川中人棄暗投明改邪歸正的……
馬恆還是不同意,他表示如果按照約定先等三天,不僅會拖慢整個大軍行進的步伐,而且會讓漢昌有機會喘息修整從容布置,而自己這一方遠道而來,又失去了突然襲擊的先手優勢,因此實際上已經虧了,若是漢昌守軍三天之後又反悔,豈不是白白損失了大好機會?而且說起來漢昌的守軍也沒有多少損失,是不是真的投降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劉誕對於馬恆的質疑非常生氣,質問馬恆道:“治中此言差矣!即已約,便不可輕違。若吾等肆意毀約,便失信義,倘若如此,更有何人信服?有怎能取信於蜀中?”
馬恆耐著性子,好言相勸說道:“使君,漢中發兵至此,山路千轉,溝塹百回,雖說連克三寨,進逼漢昌,然吾等糧草有限,不宜久戰,當速取也。”
劉誕不以為然的說道:“若以治中之意,應當如何?”
“即可進軍漢昌,兵抵城下,若其真降,便納之……”馬恆說道,“若其推脫,有意延誤,便揮軍取之!”
“某當汝有何妙計……”劉誕淡淡笑了笑,指點了一下眼前的山寨說道,“此處屯有軍中輜重,亦為軍中之重,若漢昌有詐,待吾等兵出之時來襲,屆時是繼續攻城?亦或是退而援此?”
馬恆有些無言以對。
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劉誕說的這個情況也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之前馬恆說的也是一種可能性,那麽到了劉誕這裡自然就不能否認劉誕所說的可能性。
“故而,以不變應萬變……”劉誕淡淡的說道,“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也。今於此處,待敵之可勝,何嘗不可?”
馬恆覺得還是有些可惜,正待再講,卻被劉誕製止了,豎掌說道:“治中若是實在堅持,某便與治中一千兵卒就是,治中不妨領軍先行!”
“一千?”馬恆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只能是拱手告說了聲“某遵令”,便告辭退下去點兵出發不提。
其實馬恆心中知道,如果真的漢昌有問題的話,這一千的兵卒能乾些什麽?疑兵?佯攻?但是劉誕當下畢竟是主帥,軍令已下,若是再糾纏不休便多少有違抗軍令之嫌,因此也就只能是如此了。
劉誕看著馬恆遠去,心中也不免略有不滿。他知道,包括馬恆在內,甚至在漢中的張則等人都覺得劉誕他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書生而已,並不太懂的軍事上的東西,導致到了現在,馬恆居然敢在中軍帳當中質疑他的決定!
要不是看在多少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劉誕哪能忍得下來!
書生怎麽了?沒有領軍經驗又怎麽了?
班定遠不也是書生?
沒關系,不用你們,我一樣能做得漂漂亮亮的,讓你們看看書生並非是什麽都不懂,你們當成寶貴的那點經驗,其實書裡不是都有麽?
若是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漢昌,就等於是在進入巴西有了一個穩固的落腳點,而且對於心中裝著整個的蜀中的劉誕來說,若是能夠招降一批川中的兵卒,也等於是可以擺脫一些征西將軍這邊的控制。
這一點,也是劉誕堅持,但是絕不能說出口的原因。
這一次進軍蜀中,便是劉誕心中的絕佳機會,一戰成名,一句定鼎的機會。當年征西將軍斐潛,也不過也是如此一步步到今天的地位的麽?
旁人既然可以,自己自然也行!
劉誕躊躇滿志,雄心萬丈,仰望著天上雲卷雲舒,微微笑著,輕輕的念了一句:“……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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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誕領兵進川的消息,逼近了漢昌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嚴顏的面前。
嚴顏是蜀中人,一輩子都在川中,對於川中的感情自然是比起什麽東州人要好得多。他不喜歡東州人,也不喜歡劉焉,但是不得不說劉焉至少還不算過分,這些年朝堂動蕩安不安,蜀中得享安寧,說完全沒有劉焉的功勞,也說不過去。所以嚴顏對於劉璋繼承劉焉的職位,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意見,前提是劉璋別亂搞就行。
所以當劉誕領兵前來的時候,嚴顏心中就及其不爽。
狗日的仙人板板,當蜀中是塊肉,那個龜孫都想要咬一口?川蜀之地是川蜀人的地盤,想過界來撈肉吃,有沒有問過格老子?
川中人習慣了爬山越嶺,穿越山林,這兩天劉誕的一舉一動,其實嚴顏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就連劉誕中軍大帳是朝那個方向,嚴顏派出來的斥候都在山頭上看得明明白白。
更何況劉誕還在等著漢昌守軍投降,根本就是寬心得很,簡直就是毫無防備。
嚴顏準備給劉誕一個教訓。
兩兄弟近來打生打死,有沒有問過川蜀人的意見?
當成川蜀人全部都是擺設一般?
亦或是覺得川蜀人都會逆來順受?
嚴顏手下的兵卒都是多年的老兵,這兩天好好修整了一下,又敞開了肚皮猛吃了幾頓,正憋著一股勁無處發泄,再加上劉璋聽聞漢中來襲,更是崽賣爹田一般允諾下潑天一般的懸賞,所以這些兵卒一聽說要跟隨嚴顏去攻擊劉誕,個個都是興奮不已,一個個拍著胸脯,鬥志昂揚。
征西將軍的部隊又能怎樣?
這裡不是關中,也不是漢中,這裡是山嶺溝塹遍布四野,樹林竹林灌木深深的川蜀!
征西將軍賴以成名的騎兵根本施展不開!
最為關鍵的重點是來的並非是征西將軍,而且什麽叫做劉誕的家夥!若是連這個都打不贏,那還和劉誕身後的征西怎麽鬥?所以嚴顏必須打贏這一次的戰鬥,對此,嚴顏也很有信心,畢竟現在是在自家地盤之上,那個山頭可以走,那個山間有近道,那個林地可以埋伏,就算是嚴顏不清楚,但是山間的獵戶各個都是門清,隨便找一個人來都可以指點一二。
在嚴顏看來,擊敗劉誕,也不過是一次尋常的在山林之間的狩獵活動而已,劉誕這個自以為是的傻肥羊,正在一步步的走向陷阱當中……
川蜀厲害的,只是兵卒麽?呵呵,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