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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在難題面前
龔浚在沾滿了露水的草叢當中,叼著一根草棍已經盯著山上的軍寨很長時間了。周遭的一切,都是安安靜靜,除了軍寨寨牆之上偶爾的川中語音,便只能聽見在軍寨那邊的山澗之內的水嘩嘩流淌的聲音。

良久之後,才見到龔浚豎立手掌,往後揮了揮,跟在龔浚身後的屬下,才隨著龔浚,彎著腰,緩緩的在草叢當中退下。

山嵐輕輕撫過,山林之間草木搖曳,幾個眨眼的工夫,龔浚就帶著人消失在林木之間,了無痕跡。

“嘖……”等到已經遠離了山上軍寨的可視范圍了,龔浚這才搖了搖頭,直起腰來,嘖了一聲,一臉鬱悶的模樣。

“頭兒,為什麽不和前兩次一樣,裝扮成士族混進去?”

“你懂個屁!”龔浚斜了一眼,看了看問話的黑彘,說道,“第一個軍寨,四十四個,活得死的,一個沒少,自然可以再接著裝扮混進第二道軍寨,然後呢?人頭少了幾個?你自己說說?”

黑彘嘿嘿的笑了兩聲,說道:“不是第二道的軍寨人多了一些麽,兄弟們一時照看不來……再說了,也不見得後面的軍寨這就知道了……”

“屁話!”龔浚扇了黑彘一個後腦杓,說道,“還他娘的有臉講!山上山下就這一條路,他娘的不往這裡跑,難倒還能上天不成啊!這一路上的腳丫子印又不是沒有見到,你當成這軍寨裡面的人都和你一樣的蠢啊!滾一邊去,見了就煩!”

黑彘摸著被扇了一下的後腦杓,也不惱火,只是嘿嘿笑著縮到了後面去。

龔浚的火氣其實也不是針對著黑彘,而是因為這一次不能全功,多少有些心中煩躁而已。當然,龔浚也知道,四十多人和一百多人完全是不同的兩個概念,只是跑了四五個,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但是戰場之上,容不得半點差池。

就是在第二道軍寨跑掉的這四五個人,導致了李冠和龔浚不能再次沿用之前的策略了……

分水嶺的軍寨之上,人員攢動,神情緊張,明顯和前兩道的軍寨的那種松懈,毫無防備的狀態不一樣,這要是大刺刺的依舊還是裝成士族上去,不被射成篩子才是怪事。

龔浚正半蹲在山道邊的樹下,奮力用鐵鏟子在樹根往下挖著泥土,卻聽到來路上一陣聲響,回頭望去,卻見到斐潛帶著些人,已經是走了上來。

龔浚呆了一瞬,就立刻將鐵鏟子往地上一插,幾步趕到斐潛面前,拱手行禮。跟著龔浚的這一隊斥候,也紛紛向斐潛行禮致敬。

“怎樣,前頭如何?”斐潛看了一眼龔浚挖開的地面,有些潮濕,但是卻不夠,不像是能出水的樣子,便往山那邊指了指,說道。

“啟稟君侯,”龔浚回答道,“已是有了防備……”

這就很麻煩。

對於龔浚手下走漏了人員,斐潛自然也是很頭疼,不過也能夠理解。

當然對於龔浚在第二道軍寨的行動,斐潛沒有什麽可以指責的,畢竟龔浚等人也是第一次走這條山道,人生地不熟,加上第二道軍寨的人數也比第一道要更多,所以黑燈瞎火之下,走漏了幾個人,也屬於情理當中的事情。

或許應該這麽說,在漢代現在的條件下,能做到像龔浚這樣半特種部隊性質的兵卒,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要像後世那樣,幾個人可以清掃幾十倍的對手的特種作戰部隊,呵呵,暫時還是不太可能,或者說沒有激度快且強悍無比的遠程武器,單是憑借現有的冷兵器,是不足以確保每次都能夠以少勝多的,形成少數壓製多數的優勢局面的。

畢竟人力有限,

殺人也是要耗費氣力的,強弩雖然可以補充一部分的遠程需要,但是如果在黑夜當中,沒有紅外瞄準器的強弩想要射中人,也就只能是憑借外掛進行瞄準射擊了。逃走了幾個人不是什麽問題,但是導致第三道軍寨有了提防,就成為了大問題。

大軍出動,消耗是及其驚人的。

糧草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飲水上的消耗。

水很重,又不能缺,這一路上但凡是遇到山澗,斐潛都會令人進行補充。

反正在漢代,基本上像是山澗泉水這一類的水源,多少都是比較清澈乾淨,也比較沒有什麽危險。這一點,可以從山澗邊的動物腳印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在第三道的軍寨的時候,卻遇到了麻煩。

儻駱道,三道軍寨,沉嶺,衙嶺,分水嶺並不是隨便叫的。

沉嶺一旁高崖,一旁深澗,險峻無比,一個搞不好,人就沉到深澗當中去了;而衙嶺,顧名思義,便兩山之間宛如羊腸之道,只能是列隊緩緩而行;

至於分水嶺麽……

就是分水。

很簡單,這邊沒水,那邊才有水。

若是被卡在此處,兵勢無處可取水,不出三天,必亂無疑!

雖然派人往回走去取水了,但是人力有限,攜帶也是有量的,對於大軍來說,杯水車薪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只有突破了這個分水嶺的軍寨,才算是確保有充裕的用水,不至於陷入士氣低迷全軍潰散的局面。

“走,到前面去看看……”斐潛一邊對著徐晃說著,一邊繼續向前。

龔浚連忙上前幾步,在前頭引路。

斐潛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對於這裡的地形基本上就是一抹黑,什麽也不清楚,當然要實地考察一番。

可以說走到了儻駱道的分水嶺,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算是即將走除了秦嶺了,但是眼前的山勢卻依舊崎嶇。

分水嶺軍寨作為漢中儻駱道的最後一道防禦陣線,確實是不容小視。

軍寨的東西兩個面都是絕壁岣岩,崖上林木蓊蓊,濃蔭如蓋,峭壁上綠苔斑斑,上下如削。雖然說南北的正面的寬度有十余米,算是比較寬了,但是依據山勢,全數用石塊嵌壘積而成,共有上下兩層的寨牆,卻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寨牆的門,雖然離得遠,但是看起來並不像是木製的,而是更像一塊巨大的石板……

雙層的寨牆的垛口之上,隱隱可以看到不少兵卒正在值守。在最上一層的張字大旗,正在空中迎風飄舞。

斐潛看著,眉頭緊鎖。

打肯定要打,但是怎麽進攻,確實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

“該死!該死!”

面對難題的,遠遠不止斐潛一個人,就連在漢中的張魯,在接到了消息之後,心神也不由得大亂,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張魯氣呼呼的將桌案之上的器物一口氣全數掃落在地,頓時廳堂之類丁零當啷的一片狼藉!

這才過了幾天的舒坦日子!

這些龜孫子怎麽不能讓人舒坦些!

張魯的怒火,其實一半是為了征西來襲的事情,還有另外一半,卻是源於對於自身地位的擔憂……

大家明面上雖然不說,但是實際上誰都知道,張魯之所以現在能夠做上漢中太守的職位,不就是有劉焉在背後扶持著麽?

漢中川蜀也並非傳說當中的風水寶地,是一方毫無戰火的淨土,只不過漢中這幾年確實是比較平靜,但也是針對於關中和河洛這樣鬧紛紛的地區來說的,而實際上,漢中和蜀中就像是深潭之下的水流,表面看不見,實際上也少不了洶湧異常。

掀起這個波濤的,不是別人,便是站在張魯身後的劉焉。

在中平五年的時候,馬趙二人假借黃巾之名,驟然起事,波及甚廣,最高峰的時候甚至號稱有萬人之眾,劉焉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能入川到任,後來在益州從事賈龍的幫助下,平定了馬趙之亂,方進入了益州。

然而劉焉來到益州之後,立刻翻臉不認人,種種行為導致當初給劉焉出過大力的賈龍極為不滿,因此在初平二年的時候,和犍為太守任岐合謀,舉兵攻伐劉焉,當時一度攻擊到了成都的邑下,但是在“東州士”的協助下,劉焉最終平定了這一場叛亂,並處決了賈龍和任岐。

但是賈龍和任岐的死亡,並不代表著漢中蜀地的波濤就此平息……

其中最為主要的矛盾,其實和現階段整個漢代的朝廷一樣,就是出在“編戶”上面,也就是當地士族豪右和國家政權方面的爭奪。

所謂“編戶”,就是政府登記在冊,需要按照人口繳納各種賦稅的人丁,但是實際上在漢中和蜀中,絕大多數的人口是被當地士族豪右隱藏起來了,這一類的人則是被稱之為“隱戶”,又稱之為“蔭戶”。

沒有了正兒八經的編戶,就沒有充裕的賦稅,沒有賦稅,作為益州名義上的統治者的劉焉,自然就是束手束腳,想乾點什麽都需要好臉好色的和當地士族大戶商討,時時刻刻被這些士族大戶掐著喉嚨,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忍辱負重?

而作為外來的“東州士”,離開了原土遷徙而來,雖然多少是帶了些人口和財物,但是卻沒有辦法把原來的土地也一並帶來,為了不坐吃山空,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去獲取新的土地和人口……

急切需要展開拳腳的劉焉和迫切需要土地人口的“東州士”,自然眉來眼去,,一而不可收拾,滾到了一起,展開了一系列針對於川蜀本土士族豪右的左右連環組合的毆打行動。

因為當時賈龍和任岐叛亂的時候,甚至聯系了還在關中的董卓,希望董卓能夠代表月亮,嗯,代表漢代朝廷消滅劉焉,取得名義上面的上風,然而當時的董卓似乎已經是陷入了混沌期間,答應是答應了,轉眼又給忘了,賈龍和任岐自然就悲劇的領飯盒去了……

劉焉生怕董卓什麽時候又想起這個茬來,畢竟他能夠和“東州士”站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是朝廷正兒八經任命的益州牧,若是關鍵時刻來了第二個益州牧,劉焉不就玩完了?

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便假借漢中亂匪的名義,劉焉讓張魯進了漢中,並燒了棧道,徹底斷絕了和關中的直接聯系,做起了川蜀的土皇帝。

然而好景不長,劉焉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衰老的太快,又或是修煉道法的姿勢沒有到位,身體反正是一日不如一日,雖然劉焉在盡可能的控制著局面,不讓外人知曉,但是張魯還是從一些特有的渠道,得知了此事。

當然,這個事情從一個方面來說,是張魯的一個機會,是一個可以擺脫劉焉,徹底獨立出來的大好機會,但是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這個什麽玩意的征西將軍,竟然欲領兵攻打漢中!

這個征西將軍,不在關中玩泥巴,跑來漢中幹什麽!

真真是該死啊!

“師君,”閻圃見張魯憂慮,便拱手說道,“關中征西遠道而來,吾等雖說兵卒略乏,但可請劉益州調兵協助,亦可無憂矣……”別人的太守都稱之為“使君”,唯獨張魯自稱為“師君”,其中含義,呵呵,可圈可點。

張魯依舊皺著眉頭,看了閻圃一眼,沒有說話。我能告訴你劉焉這個老家夥現在已經是病得不輕了麽?這個老家夥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能喘幾天氣都不知道,哪裡還會顧得上我這裡?

劉焉病重,一旦是有個三長兩短, 張魯就算是用腳丫子也知道,成都肯定一片混亂,若是此時再多個什麽類似賈龍和任岐的人物出來,搞不好就是一場大亂!

因此在這樣的時刻,劉焉肯定要將所有能抓到手裡的軍隊全數都握得緊緊的,確保其劉家政權的傳遞,哪裡有多余的心思理會身處在漢中的自己?

反正就算是漢中淪陷,老家夥大可以守劍閣什麽的,反正將金牛道和米倉道卡死了,征西就算是想要一口氣進軍蜀中,多半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這些,又不能和閻圃細說。

雖然閻圃是自己的屬下沒有錯,平日裡也是忠心不二的樣子,但是畢竟是川蜀中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多一事還真不如少一事……

閻圃見張魯不言,認為是張魯不想和劉焉瓜葛太深,也沒有特別在意,便說道:“若師君不用此策,便直需遣一名大將,領兵駐守分水嶺,將征西將軍阻於儻駱道,並嚴查褒斜等山道……過得旬月,征西無糧無水,自然退去……”

正面和征西將軍打麽,憑借現有的兵卒,多半是打不贏的,但是卡在山道上,任征西將軍有多少氣力也使不出來不是麽,拖些時日,就可以拖贏了。

張魯琢磨片刻,也就只能是如此了,便說道:“不知以子梧之見,何人統兵據之?”

“軍中司馬楊,便足可當此任。”閻圃說道。

“司馬楊?”張魯仰著頭,思索了片刻,最後點點頭,說道,“可,便令其領兵北據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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