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軍上任伊始,就開始把工作重點轉移到與各個施工隊的包工頭進行思想溝通。 他決定請他們吃一頓飯,可是錢從哪出呢?
他知道自己是總包商的代表,如果請分包商吃飯,那可不算什麽‘公事’,公司也不會出這筆錢的。況且,黃有德也未必拿得出來這筆錢,他只能找雪梅商量了。
“雪梅?”左軍午休時在宿舍裡對她輕聲道。
“嗯。有事嗎?”
左軍顯得有些拘謹了,小心地問道:“咱們現在攢多少錢了?”
雪梅心裡怦然一跳:“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我現在想用一點···”左軍有點語塞。
“你幹嘛用?要用多少?”雪梅一連串地發問。
“我想請那些包工頭們吃一頓飯,估計得七八百吧。”
左軍說完就低下了頭。他跟雪梅生活這麽久了,很少向她手裡交錢,而這次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雪梅有些茫然了,她沒想到左軍成了工地的負責人,卻還要請那些平時套近乎佔便宜的包工頭們吃飯?
但她也頓時理解了,現在身為總包的黃有德拿不出工程款,現在可不是能命令那些施工隊乾活了,而是要商量來了。
雪梅看左軍確實為難了,心裡不忍,便回答道:“咱們在這工作七個月了,但拿到的工資還不滿兩個月的。雖然咱們平時花銷小,但也就只有那點錢了。咱倆的工資一共是三千七百多,平時零用了一些,還有三千五百元。我存附近的儲蓄所了。你要是用,就自己取吧,這是存折。”
雪梅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存款折子遞給左軍。
左軍小心地接過了存款折,並感激道:“雪梅,謝謝你。請你放心。等度過眼前的難關,我一定會加倍奉還給你的。”
雪梅望著左軍離開的背影,不由無奈地搖搖頭。
左軍拿著存款折去儲蓄所裡支出了一千元錢。當天晚上,他把目前在工地怠工的那些包工頭們都請到了德江大酒樓。
那些包工頭們平時‘酒肉關系’慣了。這次左軍請他們吃飯,他們當然是來者不拒了。但只是吃喝喧嘩,回避左軍的正題。
左軍無奈,隻好站了起來,用力敲了敲飯桌,並高聲道:“各位先靜一靜,聽我講一下可以嗎?”
大家這才消停了下來,都把目光對準了他···
左軍清了清嗓子道:“各位都跟我們黃總一起乾很多工程了,應該了解我們黃總沒差過各位工程款吧?我們都合作這麽久了,難道相互之間沒有一點信任嗎?我們黃總由於把工程攤子鋪大了,這對大家都是好事,可以有更大的平台來發展了。但是,資金的缺口也暴露出來了。我們公司承建的‘金利苑’是很大的工程。由於甲方要等我們公司建到三層時,才能撥第一筆工程款,這對我們公司是很大的挑戰。由於我們公司並沒有足夠的財力,這才暫時挪用了咱們這個工地的工程款。但是,那只是暫時的。等到‘金利苑’工程起到三層後,黃總很快就會把那筆挪用的工程款拿回來發給大家。如今,黃總親自坐鎮那裡,並且已經建到了二層了,我們只要再咬牙堅持一下,就能等到了咱們的血汗錢了。可是,大家就因為工程款暫時不到位,而借故消極怠工,有意拖延工期。這不僅對我們公司是巨大的損失,對在座各位也是不利的。我們如果不及時按合同進度完成‘固州工程’,那我們的甲方就不會把後期的工程款交付給我們。
這樣,我們如果不完活,人家就不給錢,這樣的惡性循環的結果,大家應該明白的。” 這時候,有一個施工隊的包工頭開口道:“左工,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個活不是我們自己乾的,是要依靠手下這幫弟兄們吧?他們也需要吃飯生活吧?我們得不到工程款,拿什麽給他們開工資啊?他們拿不到錢,還有積極性乾活嗎?現在的人都很現實,調動他們乾活的積極性是靠‘銀子’,而不是‘道理’。”
他的話立即引起其他人的響應。大夥頻頻點頭,並連聲稱是,並反倒要求左軍盡快幫助解決工程款。
左軍見說話的那人是‘抹灰組’的李工,便反問道:“李工,您手下這三十多號人住在工地,住處和水電都是我們給提供的,那您們每天生活費還需要多少錢呢?”
李工眼睛一翻,便回答道:“我們這些兄弟每天的吃喝拉撒的費用,怎麽也得二百多塊吧!”
左軍笑道:“可您們進場快一個月了,我們已經撥給您們生活費兩萬元了,足可以讓你們把這個工程乾完了。您現在不讓工人們加緊進度乾,現在氣候越來越冷了,等到想加快時,恐怕乾不出活了。目前天氣還不錯,您還不抓緊搶一點工作效率的話,到時吃虧的可是您呀。”
左軍的話說道點子上了,李工也知道這個道理。他是靠手下工人們的效率掙錢的。如果趁現在天氣暖和時不抓緊搶工期,那等以後天氣越來越短,越來越冷,還談什麽‘效率’呢?
在座的每一個包工頭都沉默不語了。他們跟李工一樣,都感到‘騎虎難下’。目前繼續乾也不是,不乾也不是。
左軍趁機又說道:“目前擺在各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就是善始善終地把工程完成好,等待年底拿到一泡錢回家過年。另一條路就是繼續在工地‘混、等、靠’,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的就是兩敗俱傷!”
左軍等酒宴散去回到工地時,已經很晚了。雪梅沒有睡覺,看他醉醺醺走進來,連忙把他扶到床上坐好了。
“你怎麽喝這麽多酒?多傷身體呀!”她心疼地責怪道。
左軍顯得很盡興。他瞪了瞪塌陷的眼圈道:“沒辦法,為了整個工程的大局,不得不跟那些人周旋一下···不過···我已經擺平‘他們了···他們都答應好好地把活···乾完···”
雪梅心裡依然不安道:“你今天請了各個施工隊的頭,可怎麽忽視甲方了呢?甲方代表傍晚來找過你了,讓你明天去甲方辦公室見面,我看他們語氣不善呀。”
左軍心裡也是一驚,頭腦裡的酒勁瞬間也清醒了不少。他知道,甲方對目前工期相當不滿了。明天見面時,還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麽情況呢。
等到了第二天,左軍穿戴好,便隻身來到了甲方辦公室。這是他就任工地臨時負責人後,第一次面對甲方。
甲方的經理叫王志,是德江本地人。他平時性子就急,經常對工程進度發泄不滿,就連黃有德在時,也當場受到他不少的數落。如今左軍面對他,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王經理,您找我嗎?”左軍一見到王志,便點頭哈腰地露出了笑臉。
王志用輕蔑的眼色掃了掃面前的年輕人,然後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講道:“你們公司已經把這個工程拖延很久了。我遵照我公司的指示,再正式與你們交涉。但是,你們的黃老板推說把這個工地交給你全權管理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當這個家,做得了這個主?”
左軍聽得心裡也發虛,強裝笑臉道:“王經理,有話好商量。只要我們能辦到的,就一定會盡力辦到。”
王志嘴裡’哼‘了一聲道:“這個工程按照合同是在月底交工的。可你們現在隻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工程,而距離月底僅有十天了。現在超期施工不可避免了。所以,我公司決定對你們進行處罰,今後每超工期一天,我們要扣除工程款一千元。”
左軍點點頭道:“這個我懂。但簽於特俗原因,請您們能否減輕處罰, 畢竟超工期不是幾天,可能還要經歷一段漫長的施工過程。”
王志冷笑一聲:“你覺得超一天罰一千多了嗎?我再告訴你,如果超期兩個月還完不成的話。那麽,我們就不再繼續扣工程款了,而是直接把你們驅除工地,終止與你們的合同!”
左軍一聽,有些驚異道:“我們知道錯了,但會盡力搶工期的。但依舊排除不了特殊原因,您們公司這項決定是否太苛刻了?”
王志把眼睛一瞪,突然一拍桌子道:“我們又給了你們兩個月的時間,這還叫’苛刻‘嗎?如果按照以前的合同,你們超一天工期,我們要處罰一萬的,那再超兩個月,你們被扣得也沒有工程款了。我們現在每天隻罰你們一千,對你們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左軍默默無語。黃有德把工地的事情全交給他了。可他能擔著這麽大責任跟甲方簽署這樣的後續協議嗎?
王志看他有些’蔫‘了,便更加藐視道:“你們的黃老板對我說,你可以全權處理這件事。看樣子,你也是做不了主了,那就別怪我了。”
“王經理,您想怎麽樣?”左軍驚異道。
“如果你們拒絕簽署這個後續協議,那就表明你們還是按以前的協議辦事。我們只能超一天罰一萬,等到處罰金額達到了剩余工程款了。你們也該被請出去了,這個問題的’成破利害‘關系,請你斟酌一下吧?”
事情說到了這個份上,左軍感到自己沒有退路了。他的自尊心和好強心油然而生···
“好,我簽!”他終於說出了這句擲地有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