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行呀皇上!”宮女慌了神,也忘記了身份尊卑,隻慌亂地上前去阻止——因為她清楚地看到,皇帝竟然拿起旁邊的枕頭來,壓在皇后的面孔上,同時,緊緊地捂著。 莫非,這是想要將好不容易撿回條性命的皇后悶死?
不論宮女如何努力拉扯,如何努力阻止,可多爾袞就如同被惡魔附體了一般,兩眼血紅,狀態癲狂,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了這麽大的力氣,大得驚人。 宮女嚇壞了,在惶急之中也顧不得輕重,連指甲都掐到他手臂上的皮膚裡。 可他卻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毫無反應,仍然繼續死死地向下壓著。
“來人哪,快來人哪!出事啦~~”宮女不明白皇帝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如此瘋魔,難道是中了邪?還是被什麽惡魔附體,從而失了心智?眼見著如何阻止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她不得不高聲呼喊著,叫殿外的人過來支援,免得釀成大禍。
這時候,一直在昏迷中的皇后漸漸有了反應,那雙失血而蒼白如紙的手突然顫抖一下,然後緩緩地抬起,雖然並沒有意識的支配,卻一點點地向皇帝的手靠攏。 最後,無力地搭在上面,輕輕地握著,就再沒有什麽動作了,連出於本能的掙扎都沒有。
兩人的肌膚接觸在一起,多爾袞似乎稍微恢復了點理智,也知道低頭去看了。 不過,還沒有等他有任何清醒。 她的手就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陡然地滑落下去,不動了。
聞聲而來地幾個宮女們一進門就吃了一驚,正打算上前將他拉開時,卻見他主動地松了手,將枕頭拿了下來。 眾人忙上前查看,只見皇后的臉色已然發青了。 試探一下,原本已經恢復的呼吸又微弱下去。 若有若無起來。 於是,她們不約而同地驚恐起來:若皇后真的薨了,那麽她們這些宮女大半是要陪葬的。 因為她們親眼目睹了是皇帝親自下的手,事後殺人滅口,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幾個哆哆嗦嗦地宮女紛紛跪地,一個勁兒地叩頭,幾乎帶出哭腔來。 “皇上,皇上,求您了,不要再這樣了,再這樣娘娘會沒命的……”
多爾袞雖然不像先前那麽狂躁了,不過顯然還沒有恢復理智,眼睛裡仍然熊熊燃燒著熾烈而昏亂地火焰。 他只是低頭看了看皇后的情形,並沒有說話。 就忽地伸出手來,將皇后攔腰抱起,離了炕沿,踢開擋路的宮女們,就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宮女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尾隨著追了出去。 一面追,一面焦急地喊著:“皇上,皇上,您就放下娘娘吧,這樣會摔到的呀!”
可是,無論她們如何匆忙地追趕,如何極力地央求,多爾袞都毫不理會。 很快,就這樣出了仁智殿的大門。 門口雖然有不少值夜的侍衛,可是誰又敢阻攔皇帝呢?雖然大家都瞧出皇帝似乎精神上有些不對勁兒。 可是誰也不敢明說出來;加上按照規矩沒有重大事故或者主子吩咐不能擅離職守。 他們盡管心裡疑惑,也不敢追去。 隻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從眼前經過,又很快遠去了。
有宮女匆匆地趕去武英殿叫醒了阿娣,上氣不接下氣地將事情的經過大致地講了一遍,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傍晚地時候皇帝清醒過來還和大阿哥說了很久的話,那時候怎麽瞧著都是好端端的,現在又怎麽會突然變成這般模樣?按理說,皇帝醒來之後想起之前的事情,肯定會發怒光火,可是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就實在令人費解了,難道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她知道皇帝是個極其固執的性子,在氣頭上更是沒有人能攔得住他,面對這個局面,她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還是先跟在後頭快看看皇上這究竟要帶娘娘去哪裡再說。 畢竟眼下宮門還沒有開,皇上肯定不會出宮去的。 ”她迅速地穿好衣服跳下炕,在宮女的領路下,出了門追去。
等阿娣終於趕上人群時,皇帝已經抱著皇后通過煥章殿地夾道,然後出了武英門,已然上了金水橋。 金水橋下是一片開闊的廣場,正對面的是南熏殿和燈籠庫,他自然不可能朝這兩個地方去。 除此之外,這個方向就再也沒有什麽可去的地方了,無論往哪裡走,都是出宮的途徑。 阿娣的猜測果然印證了,因為他很快下了金水橋,朝西華門地方向去了。 這大早晨的,皇帝竟然打算帶著皇后出宮,況且皇后還在昏迷中,這究竟是要幹什麽?從哪個方面都解釋不同,而一路緊追的眾人心裡頭雖然想著,嘴巴上卻不敢說:皇帝這是不是瘋魔了?
大家正慌亂無措的時候,就聽到空曠的廣場上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跑步聲,緊接著就看到阿克蘇帶了一幫子大約三五十人的侍衛們匆忙奔來。 到了近前,阿娣打眼一看,他的衣扣都扣錯了,顯然是聞訊之後披上衣服就朝這邊趕了,一路趕一面系扣子,難免也就無法齊整了。
等阿克蘇帶人追上皇帝時,已經到了西華門下。 此時太陽已經從東邊冉冉升起了,照耀在門樓上,在黃色的琉璃瓦折射出明媚耀眼的光芒來。 守衛在那裡地護軍們先是詫異地扶著欄杆朝下面望了望,起初還不明白怎麽發生了騷亂,不過有眼尖地人很快就認出了下面這一大群人追的不是別人,正是平日裡高高在上,他們難得一見地皇帝。 大驚之下,他們紛紛下了門樓,給皇帝跪地叩頭。 然後,悄悄地互相對視,都想知道皇帝這一大早地,抱著皇后突然出現在這裡究竟是要幹什麽,出宮城?出了宮城打算去哪裡?
“皇上。 皇上,等一等奴才~~”阿克蘇總算是氣喘籲籲地追上前來,在多爾袞面前慌忙跪地磕頭,然後問道:“皇上是打算出宮嗎?”
多爾袞的臉上忽然出現了很詭異地笑容,然後點點頭,“沒錯。 你來的正好,朕竟忘記叫你準備了。 這樣吧。 你趕快去安排好車駕,簡單點。 別太招搖了,然後護送朕出宮去。 ”
盡管他此時的神情很奇怪,眼神也不怎麽對勁兒,不過說話還是通順而正常的。 可阿克蘇怎麽也想不明白,他這究竟打算去哪裡,又為什麽突然要出宮,“可是。 可是皇上您想要去哪裡,奴才也好有個數啊!”
“去哪裡,你現在不用急著問,等會兒出了京城,你就知道了。 ”說著,多爾袞又擺了擺手,不耐煩地催促道:“還愣著乾嗎,快去!”
無可奈何之下。 阿克蘇隻好趕去準備了。 由於事先沒有安排,一時半刻哪裡能湊得齊整套的天子出行儀仗?況且看多爾袞的態度,顯然沒有心情擺架子,弄得聲勢浩大的,用那些三十六人抗抬地鑾輿或者金輅車之類。 為難了一陣子之後,他隻得臨時拉了三百名內廷護軍。 各自準備好馬匹,然後找來了禦用馬車和簡單的儀仗,朝西華門去了。
臨走前,他安排了人手,等開了宮門之後就立即趕去找內大臣訥布庫,讓他去請豫親王來。 畢竟到了這個時候,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夠阻攔住皇帝這次極其荒唐而古怪地行動。
車駕到了西華門下,眾人也不好再加阻攔,於是就近的人想要攙扶皇帝。 可多爾袞並不理會他們,就抱著皇后上了馬車。 又示意關上門啟行。 大家都無可奈何。 阿娣略一猶豫,然後跪在車前。 請求道:“皇上,娘娘還病著,不能沒有奴才照料,請皇上準許奴婢隨駕侍奉。 ”
多爾袞也沒有什麽遲疑之色,立即就點頭答應了。 阿娣這才斂了裙角跟著上了車,從裡面關上車門。 隨後,車駕就啟動了。 西華門一共有三個門洞,早已等候在旁邊的城門護軍們趕忙將沉重巨大的中門打開。 偌大的城門足足有四丈高半尺厚,外面還釘了厚厚的鐵板,要多人一起用勁才能推開。 隨著門軸發出沉悶的格格聲,城門漸漸打開,隨後,這支由馬隊組成地數百人的隊伍,就護送著禦駕通過長長的門洞,除了紫禁城,頭也不回地去了。
再說訥布庫這邊,他是負責給皇帝翊衛扈從的內大臣之一,今天正好輪值,就遇到了這樁破天荒的麻煩事。 在接到阿克蘇派人來的報信之後,他也來不及愣在這裡吃驚,就隻好匆忙地穿好衣裳出了門,朝東華門外的豫王府趕去了。
而王府雖然容易進,可若要進多鐸的院子,可就麻煩了。 多鐸幾個年長地兒子都已經成親分府出去了,剩下的兒子裡接近成年的只有當年跟著伯奇福晉過來的,今天已經十六歲的富綬,他倒是一大早起床了,出來迎接訥布庫。 他雖然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生父了,不過脾氣和行止倒是比豪格文雅多了。 簡略地寒暄之後,訥布庫也不敢多加耽擱,就直接把來意說明了。
富綬一聽之下,也是大吃一驚,自言自語道:“按理說皇上不會這樣啊……”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原本的十四叔祖,後來的十四伯,是個極沉穩的人,從來也不會有什麽違背常理的意外舉動。 今天這個情形,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大人沒有聽錯吧,皇上真這般倉促地出城去了?要知道我阿瑪也是個脾氣不好的人,若是消息失實,你我恐怕都免不了挨罵。 ”
訥布庫也知道這事兒換誰也不敢相信。 不過這麽大的事情,想來阿克蘇也不敢糊弄他,隻得急道:“國公爺,您就信奴才一回吧,奴才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編造假話,來欺騙您和王爺呀!再耽擱下去,恐怕皇上已經出了京城,到時候再追就更來不及了!”
富綬有些猶豫,“話雖這樣說,可我阿瑪已經臥病三天了,一直不肯見人,更不讓任何醫士進去診治,也不知道現在究竟能不能起身,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不知道父親現在病情如何,若真的挺嚴重,那麽要是真地出城去追,一路騎馬顛簸豈不是要加重病勢?
“奴才也實在沒了法子,皇上就帶了那麽幾個人出去,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而步兵統領衙門必須要有皇上地手諭或者令牌才可以調兵,那令牌除了皇上也只有豫親王有了,奴才不找豫親王還能找誰?”
富綬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耽擱,徑直領著訥布庫朝多鐸居住的院子去了。 到了門口,守衛自然阻攔,不準他們進入。 無奈之下,富綬隻好跟守衛低聲交代了一番,然後讓守衛進去稟報給父親知道。
沒想到這次居然很順利,沒多久,守衛就出來了,對他們做了個請地手勢,“主子叫二位進去說話。 ”
富綬和訥布庫對視一眼,於是一前一後地入內了。
盡管現在正值盛夏,天氣悶熱,可多鐸的寢房仍然緊緊地關閉著門窗,簾子也遮擋得嚴嚴實實。 一名侍女從裡面打開門來,迎他們入內,又趕快關上房門,好像生怕屋子裡進了風一樣。
室內陰仄仄的,光線很暗。 不過進了內室,迎面一張大床,隔著紗帳,他們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翻身坐起,隨後,一個明顯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剛才那奴才也沒有交代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跟我詳細說來。 ”
訥布庫馬上將他所知道的敘述了一遍,然後也不擅作主張或者建言什麽,打算等待多鐸的吩咐行事。
多鐸沉默了片刻,而後問道:“皇上為什麽會帶皇后出城, 竟誰也不知緣故?昨日皇上已經輟朝一日了,究竟是聖躬欠安,還是因為皇后的病情?還有,皇后究竟生了什麽病,就沒一點內情傳出嗎?”
“回王爺的話,奴才也是昨日才輪到值守的,諸多內情也是毫無所知。 阿克蘇倒是把消息封鎖得緊,傳不出半點風聲來。 眼下,他也隨行護駕去了,大概是時間緊迫,所以派來的人也沒有給交代清楚。 奴才也隻好先來請示王爺,眼下該如何是好,要不要立即追趕聖駕?”
過了一陣子,他聽到帳內傳來兩聲咳嗽,然後是略有不滿的聲音,“呵,幾天不去竟出了這等蹊蹺事情,就不能讓我安生些。 只怕,也沒有誰能把皇上追回來了……”
說話間,帳子一掀,多鐸已經挪到床沿,準備下床了。 旁邊沒有奴才伺候,於是距離最近的富綬連忙俯身找到靴子,準備伺候父親穿上。 不曾想,卻聽到了訥布庫發出一聲明顯的抽氣聲。 富綬轉頭一看,只見他的視線正朝著父親的方向,而神情則陡然驚詫起來,眼神裡滿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