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 在不遠處等著鏟車將大部分的煤塊兒鏟走之後衝上前去卸煤和清理的工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卡車的上面,一個瘦削幼小的身影,雙手緊緊的抱著鏟車那巨大的鏟齒,在半空中蕩了兩下,便掉落下來。眾人不由得一聲驚呼,呼啦啦扔下鐵鍬,衝向卡車。鏟車裡的司機也傻眼了,愣愣的忘了操縱鏟車,巨大的鏟子就那麽高高舉在半空中。
卡車司機卻壓根兒沒瞅見這一幕,聽到嘩啦啦的聲響,感覺到車身猛然一沉,立刻掛擋,加油門,開著就往煤場外奔去。
後面的人群急忙大呼小叫的跟著追了上去,可是人奔跑的速度,實在是趕不上車輪轉動的速度快。
人群很快被拉下了幾十米遠的距離。卡車駕駛室裡只有隆隆震響的發動機聲,後面人群的喊聲壓根兒就聽不見。好在那開車的司機還不算魯莽到極點,他今年三十來歲,減了減速點燃了一支煙,眼角從反光鏡裡看到後面一大群人正在跑著追,揮著胳膊好像在喊叫著什麽,還有幾個人手裡忘了扔掉鐵鍬,鐵鍬都舉起來揮動著。
卡車司機嚇了一跳,心想著這是出了什麽大事兒了麽?看樣子這就是在追自己的車啊,難不成壓著人了不成?他趕緊刹車,熄火,打開車門跳了下來,心想著見勢不妙的話,趕緊先跑了再說,這幫人氣勢洶洶著急的模樣,看樣子想殺人了似的。
工人們看到卡車停了下來,不由得都松了口氣,奔跑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他們都不看路面,仰著臉踉踉蹌蹌的跑著。
卡車司機疑惑了,也抬頭看向車鬥上面,這一看不要緊,這位卡車司機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叫道:“啊,鬼呀!”
原本卡車裝煤,車鬥裡前後淺些,中間高一些,這是裝載的時候,因為慣性作用和地球引力的原因,煤塊兒滾動,形成了這種像是小煤堆似的形狀。此刻那小煤堆上面,爬起來一個渾身黑乎乎的瘦削矮小的身影,若非是兩隻眼睛中的眼白和黑眼球閃著光,還真讓人懷疑是整個兒一人行的煤塊兒。
劉滿屯被一連串的驚險嚇得渾身顫抖,身上被煤塊兒砸的酸痛不已,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在卡車鬥裡的煤堆上晃晃悠悠,冷風一吹,便將他吹倒在煤堆上,咕嚕嚕的滾到了車鬥後面。
人群吵吵嚷嚷的圍了過來,兩個身手矯健的工人飛快的躥上了車鬥,將劉滿屯抱起遞了下去,下面的人趕緊接過來,抱著就往煤場大門口的值班室跑去。
劉滿屯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被人抱著顛簸著,他覺得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在徹底昏迷前的那一刻,劉滿屯忽然想到,自己這是不是又讓老天爺給坑了一次?他奮力的想要大罵一句,可是發出的聲音卻低微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楚:“狗日的老天爺!”
……
當劉滿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單人床上。他翻身想要坐起來,卻感覺渾身酸痛難忍,劉滿屯試了試,終於又躺下了。他扭頭側著臉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這是一間並不算大的屋子,收拾的很乾淨,靠著窗台放著一張漆成了褐色的書桌,書桌上有幾本書,還有一個竹製的筆筒,兩個水杯。書桌旁放著兩把有靠背的木椅,靠著牆邊兒,有一個並不大的櫃子豎立著,櫃門兒的把手上,掛著一件白大褂。
劉滿屯歇息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踏實,他費力的忍痛坐起來,發現自己穿著一身乾淨的衣服,
倒不是什麽新的,只是洗的很乾淨罷了,而且上面還打著倆補丁。 門兒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婦女走了進來,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不到四十,剪著利索的短發,白大褂上衣兜裡掛著鋼筆。她一進來看到劉滿屯坐在床上,便微笑著說道:“小同志,你醒了?身上還痛不痛了?”
“不痛。”劉滿屯搖了搖頭,雖然他胳膊腿兒上都酸痛的讓他使不上力氣。
穿白大褂的婦女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拿著暖壺往杯子裡倒了杯熱水,遞給了劉滿屯。
劉滿屯怔了怔,還是接了過來,杯子熱乎乎的,劉滿屯捧在手裡,輕輕的往杯子裡吹了兩口氣。然後他慢慢的小口喝起了水,肚子裡立刻就傳來咕嚕嚕的聲響。
“餓了吧?”
“沒。”劉滿屯搖了搖頭,頭低的低低的。
那位婦女變戲法似的從桌子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饅頭來,遞給劉滿屯,微笑著說道:“吃吧。”
劉滿屯猶豫了一下,感激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接過來饅頭狠狠的啃了兩口,咽了下去。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把饅頭從嘴邊兒挪開,喝了一小口水。他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這位面目和藹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吃飽了,能,能不能,裝起來這個饅頭?”
“吃飽了?”這位婦女忍不住笑了起來,摸著劉滿屯的小腦袋說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飯量大著呢,怎麽才吃了兩口就飽了呢?快吃吧……”
“不,不吃了。”劉滿屯固執的搖了搖頭,說道:“俺喝點兒水就成,這個饅頭,俺,俺帶回家讓弟弟妹妹吃。”
這位婦女突然怔住了,她像是不認識劉滿屯似的,怔怔的看著劉滿屯……在這樣一個年代裡,她見過太多進城乞討的農民了,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聽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的孩子,獨自一個人來這裡乞討,而且還在饑餓到快要命的時刻,還想著家裡人。
這個多苦多難的年代啊……這位年輕的婦女,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叫肖雪晴,是漢口區人民醫院的一位婦科醫生,今年三十七歲,中共黨員。今天上午十點多,漢口火車站貨場保衛部門送來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孩子,衣衫破爛,渾身黑漆漆的。據說這個孩子是從火車車皮裝煤的車廂裡刨出來的,醫院裡趕緊檢查這個孩子的身體狀況,準備搶救,而肖雪晴,便是當時的一位主治醫生。她們檢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這孩子並沒有受什麽重傷,只是身體表皮受到了一些重擊,有些淤青,而導致昏迷的主要原因,是長期營養不良,再加上穿的實在是太過單薄,饑寒交迫下,才昏過去了。
既然沒有受到重傷,在打了點滴清洗了身體之後,醫院裡就有些犯難了。對於一個昏迷不醒,身世不清的孩子,該如何處理呢?要知道,那個年代裡,基本沒有日子過的舒坦的人,口糧是有限制的,就連國家總理都餓得渾身浮腫了,更何況下面的各個單位和人民了。
說實在話,在場的每位醫生心裡面都想幫劉滿屯,問題是誰家也不容易。最後是肖雪晴主動把劉滿屯接到了自己的宿舍裡。肖雪晴的丈夫在部隊,平時很少回家,而肖雪晴本人和婆婆鬧不到一起,住在一起互相都看著不順眼,於是肖雪晴便把孩子送到了娘家讓母親幫忙看顧著,自己就住在醫院宿舍裡,過年的時候,肖雪晴也只是去婆婆家看了看,正月初一吃了頓午飯,便回到醫院主動要求值班了。
至於把劉滿屯大包大攬的自己接過來,這倒不是肖雪晴的風格比別人高,心地比別人善良。當然這也是一個原因,不過肖雪晴心裡明白,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自己心裡的那份兒自私。她單人住在這個宿舍裡,害怕。
這個單人宿舍,原本是醫院裡條件較好的,一般都是主任醫師一類的住宿,像肖雪晴這類家在本地的醫生,都會回家住,即便偶爾在醫院裡值班,回不去了,也是住幾個人最少兩個人一間的屋子。
然而這間屋子,醫院裡的人卻沒有誰願意,或者說沒有誰敢來住宿,因為傳說這間屋子裡鬧鬼。
醫院裡的住房也比較緊張,肖雪晴這樣一個本地的醫生要住在這裡,本來就不合乎規定,礙著都在一起工作,而且院長又是曾經肖雪晴父親的一位老戰友,面子上抹不過去,隻好答應了肖雪晴,給她安排了這間沒有人住的房間。
在這裡住宿已經有倆月了,起初的時候肖雪晴害怕過,她聽說過這間房子裡鬧鬼的事兒,不過膽顫心驚的住了一段日子之後,發現並沒有什麽詭異的事情發生,肖雪晴的心也就放下了。可從上個星期開始,她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有時候半夜正睡的香呢,會突然好像有人推自己似的,她就會驚醒。
都一個多星期了,天天晚上如此,肖雪晴害怕的不行,可又不能向上級匯報爭取換間屋子。 一來醫院的住房緊張,二來,她也找不到個合適的理由,總不能說因為這間房子鬧鬼吧?
她已經兩天沒敢回屋住了,晚上就在值班室和值班的醫護人員做伴兒,困了乏了就在值班室眯一會兒。為此主任還表揚她為人民服務盡心盡力嘔心瀝血呢,勸她不能這麽勞累自己,要注意身體。肖雪晴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回事兒,自己的身體頂不頂得住另說,一直在值班室住著,時間長了總會讓人挑理兒的。
今天遇見了這個沒人願意領回去照顧的孩子之後,肖雪晴忽然想到,有這麽一個孩子給自己做伴兒,豈不是要好些麽?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是有個伴兒,就能壯壯膽兒呢。
劉滿屯當然不知道這些,不過當她看到肖雪晴哭了的時候,劉滿屯立刻把饅頭遞了過去,滿臉內疚的說道:“俺,俺還給你,俺不吃了,俺不要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吃吧,哦不不,你留著吧。”肖雪晴趕緊推回去劉滿屯的小手。
“那你,為啥哭?”
“哦,不為什麽,你是哪裡人啊?”肖雪晴趕緊轉移話題,強露出微笑來。
“俺是河北邯鄲人。”劉滿屯出來過幾次,明白別人問自己是哪兒人的時候,要說省份,然後是市名。
“你自己出來的麽?”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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