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往南,千裡之外的邯鄲磁縣,雙河村裡的劉二爺,怒氣衝衝的站在院子裡面對著一幫凶神惡煞般的下紅衛兵們。 這些小紅衛兵戰士們就像是一群餓狼一般,惡狠狠的盯著劉二爺,他們手裡舉著紅色的語錄本,臂上帶著紅衛兵袖章,穿著雜亂的衣服,腰間要麽扎著武裝帶,要麽扎著布條甚至是草繩,高喊著口號,氣勢洶洶的要劉二爺老實交代罪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而那幫小紅衛兵裡面,赫然站著一個最讓人無法相信最不應該站在那裡的孩子——李援勇。
李援勇有些無奈且苦澀的站在自己的同學隊伍裡面,就連舉著紅寶書的胳膊,也比別人低了許多,彎了許多,無力了許多。他耷拉著腦袋,口號聲喊得比任何人都低,他不敢去看劉二爺,更不敢看到任何一位姐姐弟弟妹妹,他更害怕趙保國和劉滿屯倆人突然之間回來了。
吳梅丫領著其他弟弟妹妹們攥著棍棒和菜刀從屋子裡衝了出來,要和紅衛兵們血拚。此時的吳梅丫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點兒都不像以前那般柔弱老實,她手裡攥著擀麵杖,披頭散發的像是一隻發了瘋的獅子一般,尖利的喊叫著:“都滾出去,誰敢碰我爺爺一根指頭,我就跟你們拚了!”
“爺爺,您去屋子裡,讓我殺了他們!”年紀最小的小毛攥著柴刀,瞪著眼睛氣勢洶洶,顯露出於他的年紀完全不相仿的凶狠戾氣。
紅衛兵裡面帶頭的不是學生,而是原村治保主任苗樹堂,前段時間被趙保國和劉滿屯帶領著紅衛兵隊伍徹底打成了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的苗樹堂。
自從被打成了右派和反革命之後,苗樹堂私下裡就一直尋找著機會東山再起,他聯絡各村原來的關系不錯的村幹部,又聯絡上鄉革委會主任鄭希明,得到了鄉裡的支持,立刻就被摘除了反革命和右派的帽子,重新站了起來,成為了鬧革命的最紅最紅的民兵戰士。
而苗樹堂之前雖然也努力過,卻見效甚微,然而卻突然在短短幾天時間裡突然間從反革命成為了革命派,完全是因為劉滿屯和趙保國作為紅衛兵代表去了北京。
鄉中學紅衛兵隊伍裡沒有了這兩個中心骨乾,一幫孩子們之間互相不服,甚至鬧起來派性。鄉革委會主任鄭希明立刻抓住機會重新奪回了被紅衛兵們奪走的革委會的大權,他對於趙保國和劉滿屯倆人更是恨之入骨,如今倆人既然去了北京,那就等於是給了自己大好的機會,兩個小毛孩子,還真想翻了天不成麽?鄭希明和苗樹堂私下裡一研究,先把劉二爺給打倒,打成反動派,再收拾其他的紅衛兵,逐一擊破,逐一的分化,然後逐一的……團結。偉大領袖毛主席不是教導過麽: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分化了敵人,爭取了一部分敵人成了自己人,就是勝利。
只不過在這點上,鄭希明和苗樹堂的勝利就顯得比較小了,也爭取的比較難,因為此時的紅衛兵們就像是沒有了領頭羊的羊群,各自都覺得自己是狼了,他們誰都不服誰,更別提要服從曾經被他們打倒過的鄭希明和苗樹堂了。
於是苗樹堂和鄭希明就開始拉攏小一點兒的孩子,比如先把苗樹堂的兒子苗兵給捧起來,讓他再帶著一幫的小孩子們去胡鬧,反正就是要鬧騰,就是不能讓劉二爺安省了,鬧來鬧區自然就把他鬧的臭了,不是反革命也成了反革命了。
就算是趙保國和劉滿屯倆人回來了,那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便是他們倆毛孩子,那也被打成“黑五類”的子女,還能掀出什麽么蛾子來麽? 這幾日來,小紅衛兵們沒少來家裡鬧騰過,起初的時候還被村支書羅宏給驅趕走了,後來他們越來越猖狂,尤其是苗樹堂的兒子苗兵以及女兒苗蘭,更是領著一把小毛孩子和一幫丫頭片子,喊著口號鬧騰著,要批鬥揪鬥黑幫分子,反革命分子,潛入我軍民內部的國民黨特務分子劉遠征,誰護著他誰就是反革命分子!而且苗樹堂也帶著原先的幾個爪牙站在後面撐腰,弄得羅宏都不敢露面了,生怕禍及己身。
一開始鬧騰的時候,劉二爺只是閉門不出,即便是那些毛孩子們用磚頭砸門,往院子裡潑屎尿,他也懶得去理會,倒不是不生氣,而是劉二爺覺得犯不上跟一幫不懂事兒的孩子們鬧騰。
上一次苗樹堂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要來揪鬥劉二爺的時候,劉二爺一看沒有小孩子們來,立刻迎著苗樹堂走了過去,硬實逼著苗樹堂幾個大老爺們兒步步後退,退出了院門兒。劉二爺一把菜刀劈在了院門框上,寒聲說道:“孩子們不懂事我不去計較,你們這些大人們誰要是再敢進我這個門兒,我就活劈了你們!”
苗樹堂還真沒那個膽量跟劉二爺去拚命,倒不是擔心打不過劉二爺,憑著他們幾個老爺們兒去對付劉二爺這樣的一個老頭子,他還是有十足的把握,問題是他擔心一旦大打出手出了人命的話,自己對上面在村裡也都不好交代。
於是他再次動用小紅衛兵戰士們,天天來劉二爺家裡鬧騰,反正不讓劉二爺過的舒心了,他尋思著能把劉二爺活活的氣死了更好。
可就在今天,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被吳梅丫和韓曉雲等幾個丫頭給打了一頓,還有那個年紀最小的小毛,竟然拿著磚頭砸了自己家兒子頭上一個大血包。這下苗樹堂徹底惱了,自己親自召集手下,給一幫小紅衛兵們撐腰,他尋思著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劉二爺給揪出來遊街示眾開批鬥會!
村裡人平時還都向著劉二爺說話,苗樹堂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敢激起眾怒。可今天苗樹堂豁出去了,他怒氣衝衝的樣子讓村裡人也都心裡發毛了,沒人敢上前去勸阻,生怕殃及機身。所有人心裡都想,就連村支書羅宏都不敢管,咱們怎麽管啊?
劉二爺自然看得出來苗樹堂今天是徹底被激怒了,劉二爺心裡此時也是怒火高漲,恨不能立刻跑回屋裡從箱子裡掏出那把馬刀出來,把苗樹堂幾個人全都活活劈死在院子裡。
可他知道,不能這樣做,如今的社會不是以前舊社會的時候了,不是那個時候可以隨意的意氣用事,肆意的行俠仗義報仇雪恨了。他一個人死了不要緊,家裡還有這麽一大幫的孩子怎麽辦?劉滿屯和趙保國這倆最大的孩子,非得鬧哄哄的去北京搞什麽大串聯,要見毛主席,要學習參觀*……如今世道這麽亂,倆人去了這麽久音訊全無,誰曉得他們倆有沒有什麽意外?劉滿屯那孩子的命格又不好……一旦倆人有什麽三長兩短,家裡的孩子們……難道僅憑著吳梅丫這個丫頭來撐起一片天麽?
劉二爺忍著滿腔的怒火,把吳梅丫和一幫孩子們給趕回了屋子裡,把屋門從外面給鎖上了。扭過頭來的時候,劉二爺吐出了一口鮮血,他擦著嘴唇兒說道:“苗樹堂,你們不是要批鬥我麽?不是要讓我遊街麽?行,我跟你們走!”
苗樹堂和他的爪牙們全都震驚了,那幫小紅衛兵們也都傻眼了,口號也不喊了,胳膊也不揮了,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位傳奇中的俠肝義膽的英雄人物,會如此簡單的就屈服了。
然而他們震驚過後,並沒有任何一絲的愧疚和畏懼以及猶豫,他們給劉二爺的脖子上掛了牌子,押著劉二爺遊街示眾,在村中間的大街上開批鬥大會……
遊街的時候,小紅衛兵們高喊著口號,高聲的罵著,村裡的人有的關上門不忍心去街上看,有的人則站在街上麻木的看著劉二爺掛著上面寫著反革命分子的大牌子在街上遊行,一些不懂事兒的小孩子們則向劉二爺扔一些爛菜葉子和,苗兵幾個小紅衛兵用木棍戳了屎往劉二爺身上扔。
劉二爺一路苦笑著,在被人押解在批鬥會的高台上時,在被人強製著按著跪在台子上時,劉二爺苦笑著,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這只不過是在做夢而已;或者,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懲罰吧,自己前半生殺戮過重了,活該受到懲罰;再或者,是自己收養了滿屯,老天爺在懲罰自己了吧?滿屯的命格,本來就是要克死親人的,老天爺沒讓自己死,已經夠寬容了吧……
但是劉二爺終究是劉二爺,他的性格終究是讓他自己無法承受這種種的屈辱,他咬碎了兩顆牙齒,他氣得吐了血,氣得耳朵裡一直嗡嗡的響,氣得渾身的骨頭都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家裡面,一群孩子在屋子裡瘋了般的哭啊喊啊!
李援勇滿心的愧疚,他實在看不下去爺爺受別人的ling辱了,他跑回家去,打開了門,哭著跪在姐姐和弟弟妹妹們面前,可是沒有人搭理他,孩子們蜂擁而出,在吳梅丫的帶領下往村中間的大街上跑去。
孩子們跑到那裡的時候,批鬥大會已經結束了,大街上空蕩蕩的,只有劉二爺一個人掛著木牌子,彎著腰,苦笑著在掃大街。
吳梅丫瘋了一般撲上去奪過了劉二爺手中的掃帚,踮著腳把劉二爺脖子上掛著的牌子給摘了下來,孩子們一擁而上跪倒在地上哭啊!
劉二爺身子晃了晃,什麽都沒有說出來,老淚橫流!男兒有淚不輕彈,英雄更是流血不流淚,可是劉二爺,卻流出了淚,這一哭,似乎幾十年來從來沒有流出來的淚水,突然間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洪水,傾瀉而下,一發而不可收拾……
附近各家各戶的村民走出家門,走到大街上,攙扶起地上跪著的孩子們,勸慰著他們不要再哭了,村民們扶著劉二爺往家裡走,要送劉二爺回家,他們勸慰著劉二爺把心放寬,不要生氣,歲數大了,別氣壞了身子。
劉二爺流著淚苦笑著推開村民們的攙扶,搖頭拒絕了村民們好心的勸慰,劉二爺搖搖晃晃的步履蹣跚的帶著孩子們回了家。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完!
劉二爺和原先就被打成了地主富農的四類分子一樣,開始每天掃大街,清掃茅廁,請罪,接受批鬥……
至於那封從千裡之外的北京城裡,發來的電報,誰也不知道發到哪兒去了。興許這封電報,早已經被不知道哪一層哪位負責的人員上廁所的時候當作廢紙用了。那個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有些亂套了。
倘若是那封電報能夠按時的到達雙河村,也許劉二爺就不會遭受到這樣的屈辱,或者說,能夠少受到些折磨和屈辱。只是這一切都沒有倘若,命運就這樣將許多的事情扭曲過去,讓許多不能事情發生後,再不能回頭。
當第二封電報上面明確的注明了某軍區加急電報的字樣,到達了雙河村的時候,苗樹堂震驚了,害怕了,嚇呆了!
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那來自於某個重要的地方的電報,到底包含著些什麽,劉二爺是個什麽樣的人,發來電報邀請劉二爺去北京的人,是什麽樣的人。
思來想去之後,驚恐萬狀的苗樹堂找到了鄉革委會主任鄭希明。鄭希明也同樣被這個消息嚇壞了,他坐在桌前久久不能言語,不知道這是不是闖了大禍,惹了不該惹的人,甚至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他們在這個時候才豁然想到,這位劉二爺,這個叫做劉遠征曾經綽號劉閻王的老頭兒,是一位身負戰功的英雄。
然而當他們驚恐過後,害怕之後,他們毅然決然的決定冒險,扣下這份電報,毀掉它!
如果沒有回信,興許北京那邊兒的某位大人物,將不會再找劉二爺了;就算是將來找到了,又能如何呢?興許他們找到的,只是一具死屍而已了。
鄭希明和苗樹堂倆人坐在桌子兩邊兒,面對著那盞微弱的燭火,陰險的笑了。
昏暗的燭光映射下,兩張扭曲的臉龐,看起來是那麽的猙獰那麽的扭曲,那麽的陰險狡詐,可惡之極。
……
華月高懸,銀河貫空,繁星隱隱。
清冷的街道上,一個猥瑣瘦削的身影順著低矮的牆根兒的暗處小心翼翼的摸索到了劉二爺家的門口。他蹲在門口四處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四周沒有人看著了,才飛快的竄到院子裡。黑影竄到院子裡之後,躡手躡腳的走到劉二爺睡覺那屋的窗戶底下,小聲的喊道:“二爺,劉二爺,睡了沒?”
“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西屋傳來,接著屋門哐的一聲開了,吳梅丫拎著一根棍子衝了出來。
“我,是我,給二爺送藥來的。”黑影急忙說道。
劉二爺有些疲累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老四啊,等會兒,這就開門。”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劉二爺披著一件破舊不堪的衣服走了出來,說道:“梅丫,回屋睡去吧。”
“哎。”吳梅丫答應一聲,又看了看胡老四,這才扭頭回屋了。
“老四,這麽晚了什麽事兒啊?咳咳……”劉二爺咳嗽了兩聲,往院門外看了看,低聲說道:“進屋吧。”
胡老四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院門外,這才快步走進屋內。劉二爺轉身回屋, 把門關上了。
胡老四走到裡屋,坐在窗戶下面的一張小板凳上,從懷裡摸出一個包裹,擺在用磚頭支起來的小桌上,小聲的說道:“二爺,我給您抓了點兒藥,回頭您熬了之後喝下吧,這兩天您受苦了,唉……”
劉二爺走到炕邊兒坐下,借著照入屋內的月光,替炕上睡的正香的小毛和朱平貴把被子蓋好了。這才扭頭苦笑著說道:“謝謝你了老四,別看我年紀大了,身子骨硬朗著呢,這些藥啊,你還是自己留著吃吧,這些日子你也沒少受罪。”
“唉,您說現在這人是不是都犯神經病,有毛病了啊?”胡老四重重的歎了口氣,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您說,我這樣的人被打成牛鬼蛇神,打成四類分子,那也算說得過去,畢竟我這人說難聽點兒就是一神棍,可您老怎麽就又被打成壞分子了?您老是抗戰英雄,打過仗立過戰功,可這如今……狗日的苗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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