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明現在很狂妄,也很平靜,他的平靜不是像袁承宣那樣的冷靜或者是高傲。 就只是平靜。
仿佛一件期盼了很多年的願望,突然達成之後那種莫名的平靜。
雖然現在還沒有達成。
但燕天明覺得想要借徐黑虎的頭顱,那他就能借到。
這是種很盲目很狂妄的自信。
但是燕天明覺得理所當然。
在燕天明看不到的身體深處,那一朵血焰正熠熠生輝。
“哈哈哈,我越來越欣賞你了!”洪厚材哈哈狂笑,額頭紅印消褪,渾身明光再漲,身周圍上的兵士被盡數崩飛,他大步走過兵牆與燕天明並肩而立,沒有遇到絲毫阻擋,也能說是沒有兵士能阻擋他。
袁承宣當然能阻擋洪厚材,但他只是站在龍頭前,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徐黑虎身前聚攏了層層疊疊的兵士,將燕天明和他相隔的百丈空間堵得嚴嚴實實,徐黑虎陰冷地注視著燕天明,咧嘴道:“燕家的雜種?”
燕天明沒有說話,只是雙刀微提,刀尖遙遙對準徐黑虎。
徐黑虎掃視一眼身周圍攏的不小千數的兵士,道:“那日渤城外是你刺殺我?”
沒什麽好隱藏的,燕天明點頭承認。
許藏卻是眉頭一皺,燕天明能站在這裡,所以萬婁福一定死了,很簡單的邏輯。
袁承宣撫摸著一條蛟須,望著兩人,平靜問道:“潛龍榜第五和第三?”
袁承宣將第五放在第三之前,說明了一些事情,也說明了他心裡的想法。
燕天明和洪厚材神色平靜,因為這本就是事實。
至少現在是,燕天明如是想。
兵士們都湧入元帥府中,刀戈森森,將兩人包圍。
兩人不動,他們也沒有收到命令,所以也不動。
洪厚材指了指那條龍頭上鱗片有些破損的金蛟,淡淡道:“太皇天的扶龍訣,身為蛟卻身長金鱗,只差一步便可化龍,是三千蛟池其中的佼佼者吧?”
袁承宣不說話,沉默便是承認。
洪厚材在重重包圍之下嘿然一笑,笑歎道:“你們宗門對你可真好,蛟化龍,生龍元,反哺之下一步跨入宗師境,真是通天坦途,我很嫉妒。”
袁承宣皺眉,懶得聽他廢話,身後的蛟龍仿佛和他心意相通,仰天龍吟,龍息如流華,灑向兩人。
龍吟仿佛開戰的戰鼓擂鳴,身周的兵士重重攻上。
洪厚材雙手托天,硬扛下漫天流華龍息,仿佛扛下了一疊流光溢彩的光瀑。
燕天明正握驚雀反握沐夜,旋刀而轉,經由那納蘭家煉氣老仆傳功後,內力再次水漲船高,已然遠遠超過韌體體魄,穩扎穩打跨入了筋膜的范疇。
旋刀,滾龍,在刀戈臨身之前完成了九滾。
無數兵器被斷成兩截,離得近的兵士直接被腰斬,離得遠的胸腹間也被劃出了一道深深刀傷。
洪厚材飛身而起,落在龍身上,與袁承宣激戰。蛟龍騰空,兩人於空中而戰,爆鳴聲不絕於耳,空中的雨幕不斷爆碎,化作更大的雨幕打在下方的千百士兵身上。
燕天明離徐黑虎百丈,一人獨對千百甲士。
燕天明踏步向前,厚重的沐夜劈砍旋斬,輕薄的驚雀挑刺戳蹭,攔路的兵士不斷倒下,又有其他兵士補上。
鮮血潑灑,與地上的雨水混合成了紅色的血溪,汩汩流向元帥府門口。
燕天明每踏前一步,便殺幾人,
一步三尺,三步近一丈,而他離徐黑虎有百丈,所以他要走三百步,而元帥府中有千百人,剛好夠殺。 前提是燕天明能殺。
徐黑虎站得高高的,冷冷地看著被淹沒在人海之中,卻硬頂著前進的燕家長子,一旁的許藏面無表情。
天上的戰鬥還在繼續,轟鳴聲不斷,蛟龍夭矯的姿態越來越狂亂,龍息蒸發了一片又一片雨幕,足見天上的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燕天明前進了三十三步,殺了七十六人,內力去了三四成,身體上留下了十幾道或大或小的傷口。
還有兩百六十七步。
雙刀上的血跡被雨水衝了又衝,燕天明身上的鮮血亦如是。
一乾兵士的臉色猙獰,好似與他有深仇大恨一般,燕天明麻木舉刀揮刀,遙望透過雨幕看得模糊的徐黑虎的身形。
燕天明不想踏著兵士的肩頭縱躍前進。
他想這樣一路踏踏實實地殺過去。
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洗刷徐黑虎曾帶給燕家的恥辱和痛苦。
用這漫天雨水和乾兵血水來洗刷。
燕天明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是到不了徐黑虎身前,但不理智的那一面讓他覺得他能走到徐黑虎身前。
身側不知何時有一襲儒衫飄拂,燕天明轉頭望去,看到了那在西樵鄉外見到的病弱書生。
舒天恆視周遭重重兵士如無物,仰望著天上的蛟龍,咳嗽道:“君子不假手於人。”
雨聲很大,喊殺聲也很猙獰,但他的咳嗽聲卻已然如此清晰。
舒天恆低頭,望著重來的無數兵士,話鋒一轉,淡淡道:“君子知變通。”
舒天恆出手,沒有燕天明預料中的一殺一大片,他只是沒有絲毫阻礙的走進人群,抓住了一名十分普通的兵士的頭顱,輕輕捏碎。
那名被他抓住的普通兵士在死之前爆發出了氣機,但瞬間寂滅。
燕天明明白了,偌大的元帥府中的高手護衛都混在人海中了,隻待給燕天明致命一擊。
舒天恆在人海中閃現了七次,奪走了七條高手的性命。
盡皆是一擊即死。
舒天恆再次閃回燕天明身旁,輕飄飄一掌推出,在他瘦弱的掌中激出磅礴的氣機,這氣機霸道凜冽,轟然裂地三十丈,掃清了直線三十丈的兵士。
舒天恆收掌,轉頭淡淡地看著燕天明,輕聲道:“在下姓舒,名天恆。”
曾經在西樵鄉時,燕天明問他名字,他沒有說。
現在他說了。
雨水衝刷掉濺到燕天明臉上的鮮血,他輕笑道:“舒天恆,好溫柔的性,好霸道的名。”
舒天恆病白的臉上扯出一絲微笑,仰頭,一飛衝天。
空中的轟鳴聲猛地大漲,不時有碎裂的金鱗落下。
燕天明再次大踏步向前,沿著舒天恆一掌劈出的溝壑走了一百步,剛好三十丈。
燕天明走了一百三十三步,還有一百六十七步。
他一步步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
他一刀刀殺著人,一刀、兩刀、三刀……
天上的蛟龍淒厲地咆哮,地上的燕天明平淡地前進。
徐黑虎不後退,哪怕那燕家雜種逼近了他身前十丈之內,他也不後退。
因為他不能退,他一退,所有士兵就會潰散。那燕家長子就能毫無阻礙地來到他身前,割下他的頭顱。
他是乾國的徐黑虎。
所以他不能退。燕天明白衣變紅衣,清刀變血刀,驚雀和沐夜都在興奮地錚鳴,時隔多年,終於一飽人血。
燕天明僅剩的右眼被敵人的鮮血糊住,視線中是一片血紅,在血紅的世界裡,徐黑虎依舊平靜,只是拳頭已然緊握,他身旁的老將許藏退了一步,落在徐黑虎身後。
燕天明內力耗盡了,手臂已經毫無知覺,兩柄刀好似千斤重。
燕天明離徐黑虎還剩下最後的三丈,他停下了,雙刀垂於身側,那已經被他殺破膽的兵士隻敢圍著燕天明,不敢殺上來,那一雙雙眸子中盡是驚恐。
燕天明揮不動刀了,也走不動路了,他仰頭,任雨水拍打在臉頰,涼透了面,也涼透了心,他輕聲開口,聲音沙啞幾乎毫不可聞。
“此間已是盡頭路。”
徐黑虎身旁的許藏胡須連顫,目光大亮,陡然飛身跨越三丈,一拳擊穿雨幕,帶著赫赫風聲擊向燕天明頭顱。
許藏老了,但是內固境體魄依舊還在。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燕天明毫無還手之力的這一刻。
燕天明低頭看向眼前越來越大的拳頭,眼神平靜,神色平靜。
平靜地讓許藏感到十分不平靜。
燕天明很平靜,但是丹田的池塘很不平靜。
池水再次完全沸騰,就像亂石坪上那樣。
上次他有六十四次眨眼的時間和內固的內力。
這次他有一百零八次眨眼的時間和無限逼近煉氣的內力。
因為只是內力不是真氣,所以還不是煉氣。
但是足夠了。
燕天明再度舉刀,格在面前。
許藏的拳頭擊打在了雙刀疊起的中心,錚鳴聲如此清脆。
燕天明紋絲不動,許藏噴血疾退。
一重樓刀意順著許藏的拳頭侵入他的身體。
燕天明踏步上前,驚雀搖龍,一閃即逝的如龍刀氣被許藏強提一口氣擊碎,為此許藏再次吐了一口血。燕天明驚雀直刺姿勢不變,沐夜貼著驚雀刺出,刀身摩擦劃出噌的一聲,沐夜刺出的方向與驚雀完全相同。
又是一道如龍刀氣,但是更細更利,更難被發現。
搖龍之後,應是攀龍。
許藏心口出現一個淺淺的傷口,看起來雖淺,但是噴出的血線幾乎直達一丈開外。
燕天明越過許藏,順便摘下了老將的頭顱,來到徐黑虎面前。
兩人無言。
其實也不需要說話。
徐黑虎臉皮抽搐,終於退了一步。
於是燕天明滿足地舉起了刀,割下了他的頭顱。
如同割下一株狗尾巴草那麽簡單。
燕天明提著兩個頭顱,轉身望向身後,恍然發現原來元帥府門到這裡只有短短的一百丈。
一百丈,就是三百米,真的不長。
但是燕天明走了好久。
仿佛走進了曾經的時光,看到了其實素未謀面的三伯在對他笑。
燕天明手上提著的頭顱在滴血,但是他的心很平靜。
從來沒有如此平靜。
全場靜了下來,那些雨聲、喊殺聲、轟鳴聲仿佛都已不見。
全場兵士很安靜,安靜地流淚。
他們盡力了。
百丈的血路上,有無數的殘肢斷臂。
大雨滂沱,衝刷一地血跡,但那些深入青石板縫隙的血漬,卻是怎麽也洗不掉了。
燕天明很平靜,敵對的士兵們很安靜。
靜。
(明日一更,好溫柔的姓,好霸道的名,嘿嘿,是不是很熟悉,向貓膩大大的將夜致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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