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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黃途》第33章 值得嗎?
  水明居的掌櫃戰戰兢兢地從那群把客棧攪成一團亂的亡命徒手上領了十兩賠金,看了看上下通透的客棧,一陣失神無語,他受那群亡命徒威嚇不敢去報官,又得了不菲的賠償銀子,也就順了他們的意思,叫店中小二把一樓躺著的那具看著就滲人的屍體給悄悄抬走了,只是客棧中的住客都被嚇得匆匆搬離,少了許多生意,客棧中冷冷清清的,只有碎了一地的桌凳木板,像是廢墟,掌櫃坐在門檻上唉聲歎氣。  真晦氣,本來以為趁著秦花魁歌舞的日子能小賺一筆,卻沒想到沒了生意,連客棧也被砸了個稀爛,即使得了賠金,但是修理客棧不知道要用去多少時日,更遑論開門迎客了。而且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報官,要是客棧被封了那可就是虧大了。

  掌櫃一臉苦相,心裡把那三個拆客棧的家夥腹誹了千萬遍,無神地看著腳下青石階,一臉愁眉苦臉。

  一襲染血的衣角驟然出現在眼前,掌櫃悚然一驚,抬頭一看,被眼前這好似在血池裡滾了一遭的人嚇了一跳,哆嗦著不敢說話。

  那一目上有一道猙獰血痕的家夥也沒有說話,擦了擦口鼻溢出的鮮血,走進客棧,看著一地雜亂出了出神,然後噔噔噔上樓去了,腳步踉蹌,身下拖著一條長長血蛇。

  掌櫃嚇得不敢說話,更加不敢阻攔,直到那血人上樓後才敢大口喘氣,這才想起那張被乾涸血漬掩了大半面頰的家夥好像有點眼熟,難道也是住客?

  房中,林樸陰盤膝調息,梅子笑大口喘息,他向驚魂未定的少女道:“大少爺這三日怕有人來襲,所以不讓你出門,讓我兩人護在你左右,你莫要怪他。”

  柳依依拍了拍胸脯,憤憤道:“這個壞人,我早就猜到了,每次都做這麽危險的事,氣死人了。”

  “大少爺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次身陷險境,為的可不是自己,”梅子笑輕歎一聲,憂心道:“只有那些諜子跟在大少爺身邊,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大少爺接下這次擔子的時候和我拍著胸脯說自己爛命一條,一定能完好無損回來的,但是看他的眼神,打的可不是這個主意,大少爺從小就被家裡的老爺們視作接班人,但那時大少爺雖然驚才絕豔,但是行事無所顧忌,老爺們不知道給他擦了多少次屁股,後來大少爺變了,其他人看不清楚,我卻是知道,這是大少爺在磨自己的心呐,雖然老爺們恨鐵不成鋼,但會容許下人們這麽肆無忌憚的編排大少爺麽?顯然老爺們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也都知道啊,唉,只是文武古來相輕,即使明白,也不能理解啊。”

  柳依依眨巴著眼睛,鼓著小嘴嘟囔一句“那壞人誰管他去死”,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擔心。

  “我太傷心了。”門外響起一聲有氣無力的調笑,兩人齊齊轉頭望去,神色突變。

  梅子笑一臉驚怒,柳依依捂住了嘴,一臉震驚,眼中淚水翻湧。

  都看著那條豎著劃過左眼的淌血刀痕。

  柳依依捂嘴哭泣,心疼若死,淚水淌滿一張秀面,急忙扶著搖搖欲墜的燕天明躺下,手忙腳亂給他巴扎上藥,泣不成聲道:“你這個壞人,你怎麽這麽傻,你的眼睛受了傷,你以後怎麽辦,你、你叫我怎麽辦,你的眼睛還能好嗎?”

  “好不了了,”燕天明如實回答,“八成是瞎了吧,做事不能總是瞻前顧後,一隻眼睛而已,無妨。”

  柳依依一聽,淚水更加不要錢地流淌,小臉皺成一團,伏在他手臂上大哭。

  林樸陰睜開眼睛,為那刀傷動容,遲疑一下,問道:“那瓶綠色藥液你喝了嗎?”

  柳依依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希望,她可是見過那瓶藥水效果的,基本上就沒有治不好的傷,那瓶藥一定能治好壞人眼睛的。

  燕天明淡淡一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輕聲道:“喝完了,不然我哪裡走的回來。”

  林樸陰和梅子笑瞳孔猛地縮小如針眼,震驚不已,還剩下的半瓶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也只是支撐他走回來,那燕天明是受了多重的傷。

  柳依依眼神頓時黯淡下去,一臉淒絕,倒像是她瞎了眼睛而不是壞人。

  梅子笑眼中帶煞,寒聲道:“那些洛州諜子,待我回去稟報將軍,都斬了。”

  燕天明擺擺手,淡淡道:“他們都死了,斬不了了,倒是那十六個人一個沒跑,全部被我宰了,只是可惜沒留下一個活口,不過估摸著也不需要了。”

  梅子笑語塞。

  燕天明看了看房中的破洞,問道:“有人來了?”

  “內固境的,殺掉了。”梅子笑點點頭。

  燕天明震驚了一下,苦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是個高手嗎?”

  “我沒說我是高手,也沒說我不能殺高手。”

  梅子笑望著燕天明的左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輕聲問道:“值得嗎?”

  “與值不值無關,只是人大了,總要接過一些父輩的擔子。”

  燕天明一臉平淡,摸了摸已經結了血痂的左眼刀痕,一臉平靜,仿佛瞎了的眼睛不是他的,“一隻眼睛而已,換我爹爹我爺爺幾年安生,當然是值的。”

  柳依依抹了抹臉上淚水,強抑心中悲傷,喚來小二,叫了一份熱水來清洗壞人的傷口,雖然喝了那綠色藥液,但是刀傷並未完全痊愈,可見燕天明傷勢之重,後來的搏殺都是在以傷換傷,若不是一口氣吊著,恐怕連最後拿出生靈玉還液的力氣都沒了,恐怕現在就是躺在血泊裡的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了。

  窗外的淮水燈火通明,千帆浮水,彩雀舫上的歌舞不歇,狂歡不止,不斷有人答對字謎被請上那堪比洪國“金鵬”旗艦大小的彩雀舫,作樂,酒香彌散,一派繁華,琴聲歌聲笑聲叫聲喧鬧聲隱隱傳到了水明居這邊。

  一邊喧鬧,一邊寂靜,一江繁華,一樓蕭瑟,兩個極端。

  燕天明僅剩的獨目中映著淮水上光彩流離的燈火,意興闌珊。

  “客官,你要的熱水來了。”

  一個小二端著蒸汽嫋嫋的水盆站在門口遲疑不決,想來是懼怕裡面拆客棧的凶人們。燕天明抬眼看了看,發現是那天那個送水的機靈小二。

  “進來吧。”燕天明微微一笑,叫那猶豫的小二進門來。

  小二戰戰兢兢走了進來,把水盆放在桌子上,道:“客官,這是你要的熱水。”

  燕天明對他招了招手,手上拿著一塊碎銀,還沾染著暗紅血漬的臉上勉強扯出一個“友善”的笑容,道:“你乾的挺好,過來,這點銀子賞你了。”

  小二臉色一喜,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哈著腰走向躺在榻上的燕天明。

  夜色深沉,淮水之上卻依舊歡聲笑語。

  小二臉色突地一變,猙獰不已,袖中翻出一柄匕首,狠狠插向燕天明的心臟。

  梅子笑和林樸陰一臉驚怒,齊齊撲上來,站在榻前柳依依驚駭欲絕,要去拉那小二,卻都是來不及了。

  燕天明卻是早有準備,一臉早在意料之中的冷靜,奮力一側身,避開了心臟要害,匕首直直插在了右胸上,噗嗤一聲沒入一半,鮮血嘩嘩噴湧。

  洛州諜子情報上隻說了十六人,那來水明居的那個大漢是怎麽來的?既然情報有誤,就不會有第十八或是第十九個麽?

  燕天明咳出一口帶泡的血沫,傷口卻泛起淡淡的青光,卻是體內剩下的生靈玉還液藥力作用在傷口上。燕天明緩緩開口,對著偷襲的小二吐出一個音。

  紫鼎中的雷氣消散了。

  猶如憑空炸雷。

  一口雷音。

  這一絲雷氣經由喉嚨,化為震蕩音浪,被燕天明束縛著不擴散,全數震入了那小二體內,一旁的三人只是覺得耳中嗡嗡作響,那小二卻是七竅流血,直接倒地而亡,他背後的牆板嗡嗡震出一地牆灰。

  燕天明再咳出一口血,輕聲道:“一個稻子也沒漏。”

  梅子笑與林樸陰動容,重傷無法動彈,於是以身為餌,這是不要命了麽?

  燕天明揉了揉哭泣著不知道如何為他處理胸口傷口的少女的頭頂,握住插在胸前的匕首,隨手拔出扔在地上,鮮血止不住噴出,燕天明疼的額頭冒汗,卻還是一臉平靜的樣子。

  柳依依被嚇了一跳,急忙去堵住那個流血不止的傷口,手忙腳亂地拿出止血藥粉塗在傷口上,哭著嗔怪道:“太危險了,你怎麽這麽魯莽,死了怎麽辦,呸,晦氣。”

  “那盆熱水不要用了,應該是被那小二下了藥的,嘿嘿,不過我賣了個更好的機會給他,他也沒理由不把握住,”燕天明笑了笑,無所謂道:“以前是怕死的,也怕疼,現在倒無所謂了,只是我爛命一條,閻王爺也不願意收了我,”

  “胡說八道。”柳依依破涕為笑,抹了抹眼淚,專注為壞人處理傷口。

  眼皮沉重,在昏睡過去之前,他對梅子笑輕輕吩咐了一聲。

  “明天雇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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