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若處子,動若瘋兔,乍一看去這形容好像有些誇張,但卻最為符合此時的現狀。林允兒這無厘頭的道歉和誇張的承擔責任讓林蔚然想要捧腹大笑,卻又怎麽都笑不出來。來到韓國兩年,從大學畢業生到今天的社會人,他經歷的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樣,甚至要比絕大多數普通人更多一些。因為他人犯錯而承擔責任的次數已經不勝枚舉,這期間沒有一次,會有這樣一個人為他挺身而出。 兩年前從中國來到首爾的不止他一人,到了所謂的公司宿舍他才知道要加入的是一個由五個中國人組成的團隊,在一年前他們得到消息稱團隊需要減員,結果帶來了讓林蔚然飛速成長的半年時光,如今剩下的,也就隻有他和另一個來自上海的同胞了。
這一年下來猶如打磨一塊兒翡翠原石,先要用砂輪磨掉附著其上的粗糙石頭,然後才是被人用手工仔細雕琢。如今的林蔚然,算的上是一件不錯的半成品。
桌上的尷尬氣氛呼之欲出,林允兒的舉動讓林蔚然身上的壓力小了不少,原本就是主角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身披偽裝的騙子,到哪裡都會讓人鄙視。而這種落差,往往會帶來不小的壓力。
“對不起,其實……”林允兒還想繼續解釋,林蔚然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打斷了她即將脫口而出的事實。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我已經工作了,不是大學生。”林蔚然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名片,個人財務助理並不是什麽唬人的頭銜,名片的樣式也很簡潔。他給在座的每個人一人一份,接著道,“我和允兒的年紀很有差距,不想說實話也是怕你們誤會,畢竟外人對這個圈子的一切難免有些偏見。如果隻是有人在網絡上說說也就算了,但你們都算是允兒的朋友,產生這種誤會始終不太好。”
林蔚然一如既往的用他的成熟腔調掌握了桌面上的主動,他右手用力拉了拉,林允兒便順勢坐了下來,現在發生的一切,她心裡可是一點譜都沒有了。
“什麽偏見?”陳藝真天真的問道。
“等你們接觸一些社會上的事情也就都知道了。”林蔚然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
“還能是什麽?覺得她耍了什麽手段,做了什麽低三下四的事唄。”出人意料,點破這些的居然是陳惠仁,奇怪的是,她完全沒有用這些來攻擊林允兒的意思。
林蔚然看了陳惠仁幾眼,說道:“這些情況無法避免,如果允兒出道了,這樣的情況可能會遇到更多。她能承受陌生人的職責,但如果是朋友的,我怕她會太往心裡去。”
陳惠仁看了眼林蔚然,又看了看林允兒,‘切’了一聲,似乎不打算用他偽裝成首爾大留學生這事兒窮追猛打。
林蔚然不著痕跡的松開了林允兒的手,笑著道:“不如這樣,既然是我們有錯在先,我請你們去玩保齡球吧。廣場酒店離這也不遠,那邊的設施應該很不錯。”
換個地方,換個氣氛,陳藝真和她的高中男友自然很是高興。林蔚然的自作主張難得沒讓林允兒反感,陳惠仁卻冷著聲道:“不用你請。”
然後,她看向身邊的高材生道:“哥,我們請。”
高材生眨了眨眼,一臉飛來橫禍的模樣。
廣場酒店,那可是個不一般貴的地方。
……
路上,一行人還是涇渭分明,他們兩兩成排,每一對都是一男一女。走在頭排的林允兒小聲問身邊的林蔚然道:“你平時也看娛樂版麽?”
感覺到她語氣中不再是最初那麽戒備十足,
林蔚然心血來潮的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應該是拿到報紙除了財經版、國際版、實事政治版,其余都當垃圾丟掉的那種人。”
聽到這話,林蔚然隻是‘呵呵’輕笑。
“我真沒想到你對這些娛樂八卦也這麽了解。”
“怎麽說?”
“如果是平常人的話,大概會覺得我們就是那樣的人。或者是事不關己,隻當做熱鬧來看。”說到這,林允兒的臉色有些暗淡,“其實在加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我還不懂事,看到的都是光鮮亮麗的一面,漸漸接觸的多了,才發現不是什麽都像看上去那樣美好。就像舞台上燈光閃耀,人的身下卻還會有影子……”
林允兒突然止住話頭,仿佛意識到和林蔚然說這些有點不妥。雖然這個男人和大多數普通人不太一樣,但卻終究隻是剛剛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
“其實我也隻是簡單的換位思考,如果我的一言一行被那麽多人盯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成為眾所周知的談資。被誤解、被非難也是不難理解的。”
各行各業都有它的弊端存在,對於這一點,林蔚然可謂相當了解。整整兩年沒有回過中國完全是因為工作需要,而他所做的,也不是完全能見得光的事。
共同面對難題和窘境是讓人熟悉的最快方法,林允兒對這‘陌生男人’的戒備心理此時已經降到最低。雖然他們之間的互相幫忙難免帶著點交易的色彩,但林允兒卻覺得林蔚然幫她的這個忙可是比她幫他的大多了。隨著一行人逐漸接近廣場酒店,林允兒心中便越發過意不去,本就是靠這男人才擺脫了窘境,如果還要人家手機修理費的話,多多少少也說不過去。
“手機的修理費就算了,保齡球雖然我以前也玩過,但那種地方應該很貴吧?”
“關於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沒聽說麽?今天我在這裡的花銷全部都是公司買單。”林蔚然笑道,“你不用覺得自己佔了便宜,其實你也幫了我一個不小的忙。”
“隻是吃那一頓飯?”林允兒好奇地問道。
林蔚然神神秘秘地道:“就是吃那一頓飯。”
一頓飯會對他有多大的幫助?林允兒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口中那所謂的‘考試’。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神秘的味道,雖然是很好奇,但林允兒卻耐著性子,並不去一探究竟。
反正也隻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心中如此想著。
位於市中心的廣場酒店可以算是首爾市中心的標志性建築,韓國酒店評級和國際上通用的不太一樣,在首爾廣場酒店是僅有幾家的特一級酒店之一,中規中矩、設施全面就是它最大的特點,如果有拿捏不準喜好的重要客人,安排在這裡便是最穩妥的選擇。
一行人乘著電梯上了樓,位於酒店七層的保齡球館此時並沒有多少客人,有殷勤領路的服務人員在,一行人裡當然不乏左顧右盼的存在,平日裡這家酒店門口雖然沒有掛著閑人免進的牌子,但其‘價格不菲’的名氣卻也足以讓很多人望而卻步。這其中應該就有那位高材生一個,而這一行人中也就隻有他一個沒那種心情去看新鮮。
保齡球是一個球和九個瓶子的遊戲,林蔚然對這項運動的理解僅限於此。在每個人都想要一試身手的時候,他卻是坐在一旁隻點了一杯咖啡,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咣當’之聲不絕於耳,幾個人玩開了自然也就忘了剛剛劍拔弩張時的模樣,除了林允兒和陳惠仁偶爾打照面時還會尷尬,其余幾人倒是玩的很開心。
對於身在韓國的林蔚然來說‘玩’是個很奢侈的東西,他出身平凡,自認沒資本在這裡享受什麽異國的文化氣息。還記得他正在貪玩年紀的時候,那個現在不看照片已經記不住相貌的父親跟他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玩,左邊是王,右邊是元,所以有權有錢才能玩。”
年幼的林蔚然當時並不能聽出父親語氣中的感歎,隻是記下了這樣一句話,到了韓國之後才真正的懂了這句話。
年輕的歡聲笑語就在眼前,林蔚然的童年和少年時光跟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同,記憶中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對他並沒有太多要求,很多小時候聽的成語故事中也有孟母三遷教子之類的典故,但對那時的林蔚然來說,故事也就隻是故事罷了。
看著看著,他臉上慢慢掛起微笑,來到韓國兩年,他忘記了很多東西,也忘記了很多感覺。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而已,學生時代的很多記憶還並未久遠。他慢慢靠在椅子上,稍稍拉開衣領,和偶爾眼神交錯的林允兒點頭微笑,不用察言觀色,甚至腦子都不用思考,他正享受著這久違的放松味道。
“你怎麽不一起玩?”林允兒走到他面前,問道。
林蔚然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太會這個,你去跟他們玩就好,不用管我。”
“我教你怎麽樣?”林允兒順勢舉起手中的保齡球,一臉‘我打的很好’的模樣。
“呵,算了。”林蔚然的目光越過林允兒肩頭,正巧看到了望過來的陳惠仁,索性問道,“你和她,分出勝負了麽?”
“哪有什麽勝負?隻是她幼稚的時候,拉著我一起幼稚罷了。”林允兒歎了口氣,到林蔚然對面坐下,繼續道, “我和她在初中的時候就認識,從那時候就知道她要強。如果我不是當上了練習生,估計我們現在還是好朋友吧。”
林蔚然不太了解‘練習生’的含義,卻也能想象這意味著什麽。
“其實我上高中的時候也和她一樣,覺得在操場上打籃球,有女生看的時候跳就要跳的高一些。班級有什麽活動,自己也要成為最出風頭的那一個。就算是想早戀,也要找個最漂亮的。如果你口中的練習生在她心裡和這些差不多,我倒覺得你不必和她繼續這樣的比下去,不是說這樣沒意義,隻是說你應該比她成熟一些。”
“憑什麽?”
果然沒錯,這兩位就像是看上去那樣積怨頗深,林蔚然隻是頓了頓,便一針見血的問道:“你應該不會希望以後傳你謠言的人裡有她一個吧?”
林允兒沉默下來,看樣子是在考慮。林蔚然覺得她會跟陳惠仁冰釋前嫌,畢竟兩個女孩都本性不壞,特別是面前的林允兒,雖然大大咧咧的甚至還有些莽撞,但卻絕非那種睚眥必報的女孩,隻要她想通了,這事兒不難。
“林允兒!”
突然一陣聲音傳來,林蔚然聞聲望去,只見陳惠仁一手拎著一個保齡球,另一隻手拽著她的‘男朋友’大聲叫道:“我們來比一比,兩人一組!”
“好!”
林蔚然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允兒便高聲應戰,緊接著他就被林允兒拉著胳膊站起身,這女孩好像全然忘記了他說他不會保齡球的那句話。
看起來,要她想通,還真需要一段挺長的時間。